第三十六章:相逢何必曾相識
風雪廟裡,有一白衣人,看著遠處星辰。
此時一顆流星劃過,映照著白衣人,裙擺也隨風飄蕩,只見裙擺下閃爍著幾點星光。
「原來你還,未曾離開我啊…」
說完,這個白衣人便飄身而起,直下江南…
一道雪白的殘影,顯得有些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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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閣小院,遍地鮮血。金黃的菊花,也紅艷如血…
看著這慘景,老和尚沉默了很久,又長長嘆了口氣,道:「那個人,是碧落劍黃泉吧…」
竹葉青回過頭,略微頷首。
「普天之下,除了她以外,只有他知道白夜劍法中的破綻。」
老和尚道:「可是他自從在廣陵江中刻舟沉劍后,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的行蹤,他怎麼會替她去找白夜?」
老和尚又問:「那是不是白夜會去找他?」
「也不會。」竹葉青微笑搖頭,又道:「可是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在無意中相見。」
宿命的遇見,也是兩把劍的共鳴…
老和尚卻道:「真的無意?」
竹葉青拂衣而起,淡淡道:「是有情?還是無情?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事有誰能分得清?」
縱然落花有意,也是風吹過…現在就看這風,吹的猛不猛了…
不過,竹葉青相信,這風一定不會太小…
風蕭蕭兮易水寒,願劍仙一去兮不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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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院子里黑暗而幽靜,白夜卻走得很快,用不著一點燈光,他也能找到這裡的。
記憶中的路,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在這個院子,就在這同樣安靜的晚上,他也不知有多少次曾經披衣而起,來靜靜的體味這中宵的風露和寂寞。
今日星辰非昨夜,今日的白夜,也已不再是昔日那個白痴李二。
世事如棋,變幻無常,又有誰能預測到他明日的遭遇?
直到現在,他的手才開始發抖,本不願,卻還是出手了…
九五二七已經蘇醒,他就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忽然道:「這一劍本該是刺在你身上的。」
白夜苦笑,輕聲說道:「我知道。」
九五二七低下頭,冷冷說道:「所以你雖然替我治了傷,我也用不著感謝你。」
「你用不著……」白夜看著這個孩子,眼神溫柔。
九五二七慢慢說道:「所以我要走的時候,你也不該留我。」
「你幾時要走?」白夜柔聲問道,言語間皆是關心,如同一個父親在叮囑即將要出遠門的孩子。
九五二七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很難受,於是他決絕的說道:「現在我就要走。」
可是他沒有走,他還沒力氣站起來。
然而白夜卻是慢慢的站起來,走到床頭,凝視著他,忽然問:「以前你就見過我?」
九五二七搖搖頭,冷冷說道:「雖然人沒見過,卻見過別人替你畫的一幅像。」
白夜並沒有問是誰替他畫的像,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只問:「你有沒有告訴過別人,你已經認出了我?」
九五二七抬起頭,與白夜對視,過了許久才撇過頭,悶悶說道:「我只告訴過一個人!」
說話的時候,這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輕拭眼角。
白夜心中一痛,不過還是知道眼前事關緊要,不由得出聲詢問:「那個人是誰?」
「帝釋天。」九五二七低聲說道。
白夜已然明白其中緣由,柔聲繼續問道:「所以她就訂下這計劃來殺我?」
「她知道要殺你並不容易。」九五二七點了點頭。
白夜蹲下,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孩子,他忽然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敢把手放在孩子的頭上,輕輕的撫摸。
「雲飛揚、葉孤城、搜魂奪命手,和那老和尚都是帝釋天的人吧」
九五二七點了點頭,又補充道:「獨孤天下也是。」
白夜又沉默了很久,才輕輕的問:「帝釋天就是你母親嗎?」
這句話他顯然早就想問了,卻一直不敢問。
他很希望那個所謂的帝釋天不是她,換個人也好,他的心底還存有一絲希望。
可九五二七回答得卻很快:「不錯,帝釋天就是我母親,現在我也用不著瞞你。」
天不遂人願,白夜黯然道:「你本來就不必瞞我,我們之間,本就不該有秘密。」
聽到這話,九五二七冷冷盯著他,問道:「為什麼?」
白夜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喃喃道:「為什麼?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九五二七搖頭。
「那麼我問你,既然你母親要殺我,你為什麼要救我?」白夜看見九五二七這副樣子,聲音不由得再次放低。
九五二七還是在不停的搖頭,眼角的淚水也快要落下,臉上也露出痛苦迷惘之色。
他不想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於是他跳了起來,用身上蓋著的被蒙住了白夜的頭,一腳踢開了斗室的門,沖了出去。
白夜若是要追,就算用一千張,一萬張棉被,也一樣攔不住他的。
可是他沒有追,因為他掀起這張被時,就看見了一個白衣人。
冷冷清清的星光,冷冷清清的夜色,冷冷清清的小院里,有一棵已枯萎了的枇杷樹。
已經不復當年亭亭如蓋也…
她就在樹下,清清淡淡的一個人,清清淡淡的一身衣服,眼光朦朧。
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要來的時候就來了,要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
有人說她是天上的仙子,有人說她是地下的鬼魂,不管別人怎麼說,她都不在乎。
因為她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那個人自打她正值青春年華時,便如同一陣風,吹進了她的心田。
從此,一住就已經有十三年,他的風流絕世,他的朝朝暮暮,即使時間會流逝,卻也一成不變。
依舊能讓她,對鏡貼花黃,猶如當年白衣攜青衫,騎馬看江北以南。
可漫長的十三年,在這四千多個長長短短、冷冷熱熱。
有甜有苦的日子裡,有多少人生?多少人死?有多少滄桑?多少變化?
十三年,足以滄海變桑田。
她和他是否會變?
他卻知道,她沒有變。
十三年前,他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就是這麼樣一個人。
可是他已變了多少?小院中枯樹搖曳,斗室里一燈如豆。
她沒有走進來,他也沒有走出去,只是靜靜的互相凝視著。
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總是像這麼樣,若即若離,不可捉摸。
沒有人能了解他對她的感情,也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不管他心裡想什麼,至少他臉上連一點都沒有表露。
他早就已經學會在女人面前隱藏自己的情感,尤其是這個女人。
有風,微風。
她抬起手,輕撫被微風吹亂的頭髮,忽然笑了笑。她很少笑。
她的笑容也像是她的人,美麗、高雅、飄忽,就像春夜中的微風,沒有人能捉得住。
她的聲音也像是春風般溫柔:「已經有很多年了,是十二年?還是十三年?」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比他記得更清楚,也許連每一天發生的事都能記住。
她笑得更溫柔:「看樣子你還是沒有變,還是不喜歡說話。」
他冷冷的看著她,過了很久,才冷冷的問:「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她的笑容消失,垂下了頭:「沒有了嗎?……沒有了吧…」
不過是不是真的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不是。
她忽又抬起頭,盯著他:「我們之間若是真的已經無話可說,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這句話本該是他問她的,她自己卻先問了出來。然後她又自己回答:「我來,只因為我要帶走小平安,你以前既然不要他,現在又何必來惹他,讓他痛苦?」
他的瞳孔收縮,就像是忽然有根針刺入他心裡。
原來,他叫小平安啊,名字真好,平平安安…
然而陳寧的瞳孔也在收縮:「我來,也因為我要告訴你,我一定要你死。」
她的聲音冰冷,彷彿忽然變了個人:「而且這一次我要讓你死在我自己手裡。」
白夜冷冷道:「帝釋天殺人,又何必自己出手?」
陳寧搖了搖頭,冷冷說道:「殺別人我從不自己出手,你卻是例外。」
又有一陣風,她的頭髮更亂。
風還沒有吹過去,她的人已撲了過來,就像是發了瘋一樣撲過來,就像是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現在她已不再是那清淡高雅,春風般飄忽美麗的少女。
也不再是那冷酷聰明,傲視天下武林的風雪廟執法掌門!
現在她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被情絲糾纏,愛恨交進,已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她沒有等白夜先出手,也沒有等他先露出那一點致命的破綻。
她根本連一點武功都沒有用出來。
因為她愛過這個男人,又恨這個男人,愛得要命,又恨得要命。
所以她只想跟他拼了這條命,就算拼不了也要拼。
對這麼樣一個女人,他怎麼能施展出他那天下無情的劍法?
他身經百戰,對付過各式各樣的武林高手,度過了無數次致命的危機。
可是現在他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桌上的燈被踢翻了。
陳寧已經如同潑婦般衝進來。
彷彿想用牙齒咬他的耳朵,咬他的鼻子,把他全身的肉都一塊塊咬下來,也彷彿想用指甲抓他的頭髮,抓他的臉。
他一拳就可以把她打出去,因為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可是他不能出手,也不忍出手。
他畢竟是個男人,她畢竟曾經是他的女人。
他只有往後退,斗室中可以退的地方本不多,他已退無可退。
他便不再後退,看著那個她。
曾經的他喝過最烈的酒,也放過不該放的手,如今他不想再退卻。
陳寧衝上前,對著那個負心人拳打腳踢,每一拳每一腳,都踢的很輕很輕。
然而對於白夜來說每一次都是一次重擊,狠狠敲打著他的心。
就這樣,過了很久。
窗外的風,冷冷的吹進,也吹散了一個人的思念如狂。
陳寧停下了動作,一個人蹲下,止不住的哭泣。
淚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卻無聲音傳出。
就連哭泣,都是如此的卑微…
白夜心中一痛,似無數銀針插入心臟,令他窒息。
相逢何必曾相識,卻也幸得相識。
那種感覺使他想去抱住眼前這個女子,將他擁入懷中。
不過他沒有,因為就在這時,一道銀光閃起,毒蛇般向他刺了過來!
這一劍已不是潑婦的劍,而是殺人的劍!
精華!極致!
致命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