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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落花有命

  隨著陳寧的話音剛落,四周盪起無盡劍氣,劍氣刮過,周圍的樹葉紛紛落下。

  也震落數段枯枝。

  黃泉沒有理會周圍的劍氣,俯下身撿起一段剛才落下的枯枝。

  陳寧凝視著他手裡的枯枝,開口說道:「你為何還不拔劍?」

  黃泉揮舞了幾下枯枝,回應道:「這就是我的劍,如今我的劍已在手,隨時都可以拔出來,你呢?」

  「不,這不是劍!」陳寧抬起劍,劍尖對著黃泉厲聲道。

  「在我手裡,這就是殺人的利器。即使它本身卻只不過是段枯枝,但是,枯枝也能殺人!只要是能殺人,枯枝和劍,又有何區別呢?」

  黃泉手臂一翻,擊退太白,手中枯枝好似變成了一把真劍。

  陳寧看著他手中的枯枝,又看了看他腰間的佩劍。

  「它是能殺人,可是它並沒有殺過人,而你的劍卻不同。如果我沒記錯,你這柄劍跟隨你已經十幾年,而死在這柄劍下的,只會比一個數字更多!」

  黃泉聽言,略微思索一下,喃喃說道:「確實不少!」

  這時,陳寧背過身,輕輕的撫摸著太白。

  「劍本來也只不過是柄很平凡的劍,可是現在它經過你的手已飲過無數人的血,不論是你的劍還是你的身上,已經有著太多的孤魂厲鬼!」

  陳寧仍然在輕撫著她的劍,好似也在對自己說。於是她慢慢的接著道:「似乎現在這柄劍本身已有了生命,渴望再能嘗到別人的血,渴望別人死在它的劍鋒下,好像只要它一出鞘,就一定要殺人,有時甚至連主人本身都會無法控制。我相信,你一定感覺到了。」

  黃泉沉默,他知道陳寧說的並不是虛玄的神話。因為他一直感受著!

  黃泉也不意外,作為劍客,他相信無論是誰,若也有這麼樣一柄劍,若是也殺過無數個人,一定也會有這種感覺。

  這時,陳寧轉過身,再次凝視著他手裡的枯枝,冷冷道:「你手裡這段枯枝卻是死的,絕不會有殺人的渴望!所以,作為一個劍客,請拿起你的劍!」

  他抬起頭,凝視著她的眼睛,周圍的空氣,又凝固起來。

  不過黃泉還是搖搖頭,恰巧飄過一片落葉,他接住了它。

  「你終究不是他。何必呢?」

  叮的一聲,陳寧的劍從她手中滑落,她的嘴唇已經發白。

  她喃喃自語:「終究不是他嗎?」

  「不是。」

  「可是,明明已經很像他了啊。」

  黃泉沒有作答,只是默默撿起太白,落葉劃過劍刃,一片落葉,已經化作殘片,碎作兩片。

  「人的過往就跟這片葉子一樣,剛才還是一片,如今只剩殘片。即使這片殘葉還是剛才那片,卻也不再是剛才那片。」

  陳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你一直激怒於我,無非就是你對自己的生命已毫無留戀,只要我能破得了這一劍,你就算死在我劍下,也是心甘情願的。」他長長嘆息,又道「可是你錯了。」

  陳寧抬起頭,直視著黃泉道:「我錯了?」

  黃泉點了點頭道:「因為我就算能破得了你這一劍,也未必能破白夜的劍。」

  「因為,你所使劍是太白。使劍者是陳寧!」

  陳寧的手忽然垂下,殺氣忽然消失,眼淚已流下面頰。

  看著陳寧這副模樣,黃泉還是接著說:「不過我答應你,只要我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他!」

  陳寧精神又一振,急忙出聲:「你自覺有幾成把握?」

  聽言黃泉苦笑著說:「本來連一成都沒有!」

  「現在呢?」陳寧很急迫。

  黃泉直接說道:「現在至少已有了四五成。」

  「你已想出了破法?」

  黃泉沒有直接給出答覆,他只是折下一段枯枝,對著陳寧說道:「你看著。」

  他的動作簡單而笨拙,可是陳寧眼睛里卻發出了光。

  她知道他已找到了。

  白夜劍法若是一把鎖,那此時的黃泉已找到開鎖的鑰匙。

  一劍刺出,有風吹過。

  黃泉手裡的枯枝忽然變成了粉末,瞬間就被吹得無影無跡。可以想象,此時他手裡拿著的若是一把劍,這一劍刺出,將會有是什麼樣的力量!

  陳寧輕輕吐出口氣,慢慢的坐了下來,對著黃泉說道:「你去吧。」

  待黃泉走後,陳寧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邀月,杯中有月,碎碎圓圓。

  ………………………………………

  黃泉走出樹林,明月已經高掛天空。

  看著月亮撒下的餘暉,鋪滿小道,黃泉笑了。

  他從前對白夜很欽佩,如今卻很想立刻馬上就去殺了他!真的很想!

  這就是江湖人。江湖人的想法,常常會讓人莫名其妙的!

  不過他是真的在笑,可是他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又有誰知道?——人在江湖,豈非本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指不定那天,他也被人告知自己的弱點,被人殺了呢?

  說不定的,說不定的。

  踩著小路上的雜草,黃泉一步一步走向原先無常靠著的那棵樹。

  然而此時,樹仍在,卻不見無常人。

  正在黃泉疑惑無常去了哪裡之時,他忽然聽見遠處山坡傳來廝殺聲。

  難道是無常?不過也無妨,以無常的身手,很難有人能殺死他。

  黃泉並不急躁,但還是加快了速度前往聲音傳來的地方。

  可是黃泉猜錯了…

  山坡后的草色已衰,血色卻還是鮮紅的。

  是無常的血。

  無常已倒了下去,倒在山坡上,鮮血染紅了秋草,也染紅了他的衣襟。血是從他咽喉下的鎖骨間流出來的,距離他咽喉只有三寸。就因為差了這三寸,所以他還活著。刺傷他的人是誰?

  黃泉衝過去:「是誰?」

  「楚河。」無常艱難的說。

  黃泉一劍吃驚的看著他,道:「是不是你故意讓他的?」此時黃泉心中閃過很多疑問,難道他一直都在跟著他們,難道這一路上的賬都是他付的?那麼他現在為什麼要找無常拚命?可是他根本打不過無常啊!

  但是無常卻搖頭,他沒有放水。

  黃泉更吃驚。這明明是真的事,他還是無法相信!無常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連我自己都不信,我看過那小子出手。」

  黃泉道:「可是你……」

  無常伸出三根手指,緩緩的說:「我本來有把握可以在三招內讓他倒下去的,絕對有把握。」

  「可是現在倒下去的卻是你!」

  「那只是因為我錯了!」無常吼道,這聲吼牽動了他的傷勢,使得他吐了一口血。

  黃泉急忙封住他的穴道給他療傷,趁著功夫,詢問:「哪點錯了?」

  隨著黃泉的治療,無常身體好了很多,便對著黃泉說:「我看過他出手,他劍法中的變化我也已摸清,青雲門的劍法絕對傷不了我的毫髮。」

  「他用的不是青雲劍法?」黃泉詢問。

  無常道:「絕不是。」

  「那他用的是什麼劍法?」

  「不知道。」無常真的不知道,他遊歷江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那一招。

  黃泉很吃驚,但還是對著無常說道:「連你都看不出?」

  無常搖了搖頭,:「那一招的變化,我非但看不出,連想都想不到。」

  「那一招?他只出手一招,你就傷在他的劍下?」

  無常撇了黃泉一眼,冷冷道:「如果是你,你也一樣接不住那一招的。」他忽又長長嘆息,道:「到現在我還想不出有誰能接得住那一招。」

  黃泉沒有再開口,他的人卻已經有了動作。

  一種極緩慢,極優美的動作,就像是風那麼自然。然後他的劍就慢慢的刺了出來。從最不可思議的部位刺了出來,刺出后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議的變化。

  看見這一招,無常不顧傷勢,吃驚的看著他,大喊:「不錯,他用的就是這一招!」

  秋草枯黃,血也於了。

  黃泉默默的坐下來,坐在無常對面的山坡上。

  無常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是這一招?」

  黃泉當然知道,因為這一招,就是剛才陳寧展示給他看的那一招,屬於白夜的那一招。

  「因為,他只有用這一招他才能傷你。」黃泉冷冷的說。

  轉而,黃泉苦笑。他想不到楚河會在暗中偷學了這一招,那時他們都太專心,根本沒有注意到樹林中還有別的人。他更想不到楚河會拿無常來試劍…

  無常開口說道:「這絕不是青雲劍法,也絕不是你的劍法。」

  黃泉嘆了口氣道:「當然不是。」

  無常繼續說:「這一招是誰的?」

  黃泉撿起無常的佩劍烏鴉丟給他,說道:「你應該猜得出。」

  接劍入手,無常才開口:「這就是青蓮劍仙的劍法?」

  黃泉氣笑了:「除了他還有誰?」

  無常沒有理會黃泉的語氣,只是冷冷的盯著他,緩緩道:「不,至少還有你,還有楚河!」

  黃泉頓時啞然,此時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楚河下一個要去找的人,一定就是白夜!

  廣陵江畔,白帝城中的青蓮劍仙!

  換做是他,他也會如此!

  黃泉在樹林里見到的是什麼人,青蓮劍仙的絕劍他們怎麼學會的?這些事無常都沒有問,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很了解黃泉這個人。

  「你要去白帝城就快去,我留下。」

  黃泉的確急著想去,楚河既然偷學了白夜那一招,當然也同樣偷學了他那一招。

  他實在不願意別人用他的劍法去破白夜的那一劍。

  這本該是他的光榮和權利。就算破不了那一劍,死的也應該是他,而不是楚河!

  「可是你已受了傷,一個人留在這裡……」他也不能不為無常擔心。

  烏鴉並不是種受人歡迎的鳥,而無常也絕不是個受歡迎的人。要殺他的人一定不少。

  無常卻在冷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

  無常抬頭看天,道:「從這裡到白帝城並不遠,不過這一路,已不會有人再與你與月共飲了,也沒人替你付酒錢了。」

  黃泉笑了,道:「你放心,大不了,劫個小娘子陪我嘛,也比你個摳腳大漢詩情畫意的多!」

  無常也笑了。

  兩個人忽然同時伸出手,緊緊握住。

  無常道:「你快去,只要你不死,我保證你一定還可以再見到我。」

  黃泉道:「我若死了,一定會叫人把我的劍送給你!」

  突然,來了一輛馬車。

  快馬輕車,來得很快。他們剛聽見車轉馬嘶,馬車就已從山坳後轉出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馬車驟然在他們面前停下。他並沒有出手,馬車居然自動停了下來。車廂中有個女子溫柔的聲音傳出來:「急著要趕路的人,就請上車來!」

  無常一臉壞笑的看著黃泉,一切盡在不言中。

  黃泉大笑。車門已開,他一掠上車,大笑揮手:「只要我不死,我保證你也一定會再見到我的,就算你不想再見我都不行。」

  車廂里的人究竟是誰?管他作甚?

  輕車快馬,乾淨舒服的車廂里,只有一個人穿著件寬大的白袍,用白紗遮住臉,配了一把雪白的劍。

  劍上,銘刻著一朵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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