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月滿城
月城第一次遇到羨夏搖是在他十二歲。
滿身汙穢的少年遇到了身處陽光之下的小公子,他談吐大方,溫潤如玉。
羨夏搖是強勢的一束光,但是那束光芒對於他這種在黑暗之所苟且偷生的人太過刺眼了。
當時他從蜀遼皇陵出來,帶月城來見羨夏搖的是一個叫做齊元的人。
旁人不知道,月城可是清楚的,這個齊元靈力極強,但是形態瘋癲,喜怒無常,時好時壞,被那群人稱之為“野狗”。
齊元帶著月城去見了羨夏搖,齊元與月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可記好了,這就是你的主子。”
“是。”
“讓你主子給你起個名字吧?”
哪個時候的小公子手握書冊讀書,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在院子裏來回渡步,正巧是念到了“曉風催柳月滿城。”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
再一睜眼,月城便已經是跪在了他的麵前。
羨夏搖看著地上低著頭的人,抿唇一笑,抬起書冊抵住了月城的頭頂,說道:“你叫月城吧。”
“是。”
自此以後,他便跟隨在羨夏搖左右。
羨夏搖不是會為難屬下的人,他對月城不錯,甚至可以說是極好。
大部分時間月城都隱於暗處,作為暗衛護著羨夏搖周全。
但是等著沒有人的時候,羨夏搖就會喊他,說道:“月城。”
於是月城就從暗處出來跪在他的麵前等候發落。
隻不過大多數的時候,羨夏搖會從桌上拿起一塊點心或者是什麽果子給他,然後說道:“這個還挺好吃的,今天辛苦了,回去之後早些睡下。”
羨夏搖待人溫和,不止是對月城,他也偶爾會和姐姐羨夏恒撒嬌,月城也能在黑暗中看見,那個少年縮在姐姐懷裏,纏著姐姐讓她縫一個好看的荷包。
最後羨夏恒被他磨沒了脾氣,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說道:“你呀,真是拿你沒有辦法。等著姐姐出嫁了,看誰還順著你。”
“姐姐嫁人了也還是我的姐姐,我照樣和姐姐撒嬌。”
“你以後啊,也會成為父王一樣的人,你還和姐姐撒嬌嗎?”
“當然了。”
他在暗處看著,卻忍不住勾起唇角,這樣的小公子,父母恩愛,姐姐寵溺,是何其幸運的?
可是對於他來說,羨夏搖的光芒實在刺眼,讓他無從適應,而羨夏夏卻是黑暗中的月,對於他來說,才是可以直視的。
在一次遇到羨夏夏,是在月城進宮的一次宮宴上,是一個穿著打扮特別怪異的男人帶進來的。
那個男人穿了件了綠色的褲子和一件藍色的過分的上衣,整個人邋裏邋遢的,頭發胡亂一綁,衣服還是敞著懷的就進到了宮宴上。
月城還以為他會被趕出來,可是宮人卻恭恭敬敬的把他請了進去,坐的位子,僅次於羨春秋。
可是羨春秋看見他那身打扮臉都黑了,穿成這樣是代表什麽?無非就是不重視這次宮宴,不重視他這個君主,可是羨春秋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來。
酒席之間,羨夏夏起身說有小蟲子飛進了眼裏,於是要出去洗洗,然後就在一處無人地見到了偷偷跟過來的月城。
羨夏夏看見他並不驚奇,他說道:“呀,是你呀,你還活著?”
“是。”
月城卻驚訝對方還記得自己,他看著羨夏夏,說道:“多謝您當年,贈傘於我。”
“不過就是把傘。”
羨夏夏表現的純良無害,笑容靦腆,卻不說當年他為何在那個地方。
然後月城慢慢跪在地上,開口說道:“您當年送傘於我,同樣是給了我生的希望,今日我活,便將這條性命……”
可是羨夏夏打斷了他的話。
羨夏夏說道:“不用再說了。”
月城以為他不信,仰起頭來看著模樣已經有些變化的小團子,微微皺著眉,然後便聽見羨夏夏說道:“那你,先用這條命,護著羨夏搖吧。”
“是。”
“快些回去吧。”
羨夏夏沒有說要他這條命,也沒說不要,隻是讓他護著羨夏搖,繼續讓他做現在做的事情。
月城無法忘記雨天送傘的那個少年,那點溫暖是他活下的希望,是把羨夏夏當做了無形的信仰,寄空洞的希望於他。
當夜,月城因為私自離開被發現,受罰三十鞭。
行刑的人問他幹什麽去了,他說是去躲懶了。
他並沒有把羨夏夏說出來,也沒有人懷疑他這樣的暗衛會和什麽人有所勾結,故而受罰結束便不了了之了。
很長一段時間羨夏夏都沒有去找月城,月城也沒有單獨見到羨夏夏的機會,他盡心盡力的保護著羨夏搖,甚至有一次,羨夏搖遇刺,他為了保護羨夏搖險些喪命。
月城昏迷了近乎三日,他這樣的人其實死了就死了根本無人在意。
可是羨夏搖卻苦苦相求父親,不惜代價也要救活月城。也是有了羨夏搖的相求和堅持,月城才沒有被放棄救治,最後活了下來。
直到羨春秋死後。
羨夏搖名正言順的繼承了王位,也提拔月城讓他做了近衛,讓他從黑暗中走入光明。
而羨夏夏,也在羨夏搖繼位之後找到了他。
月城記得那個少年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看著他說道:“月城,你幫幫我吧。”
“您想讓我做什麽?”
“繼續保護羨夏搖,我會在需要的時候找你的。”羨夏夏抬起手來拍了拍月城的肩膀,語氣柔和,說道:“你不是說,是為了我活下去的嗎?”
所以月城也沒有撒謊,羨冬魚當時問他目的的時候,他確實是要保護羨夏搖的。
可是後來又收到了羨夏夏傳信的時候,他也沒有猶豫的動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手的時候為何手會顫抖,為何最後會顫抖著合上了羨夏搖的眼睛。
那是他相伴數年的小公子,是他刺眼的太陽,他親手湮滅了自己的太陽,再次歸於黑暗與月相伴。
他撕下了羨夏搖的衣角,用血在羨夏搖的衣角上寫了字。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