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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抓蛇

  房間裏靜了下來,靜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窗下那株珍珠落上的知了叫聲似乎更大了一些,然而,此刻,他們的心卻都平靜安祥。


  這一刹那,指尖對著指尖,是心與心之間最近的距離,仿佛之前的那些都飛快的遠去,似發生在很久以前,那些惱恨、那些敵意、那些爭吵,都如電光閃爍般飛快的向遠方呼嘯而去。


  冷亦修想起昨天晚上的那道黑影,他昨天並沒有打草驚蛇,想看看對方到底想幹什麽,卻沒有想到,紅袖苑裏邊倒先出了事。


  “在想什麽?”容溪看到他在微微出神,目光也更深沉了起來,不禁問道。


  “昨天晚上有人來探府,你睡下的早,我來的時候你已經睡了,沒有打擾你就自己去後花園走走,結果就遇上了,”冷亦修的語氣有些懊惱,又有些愧疚,“那人落在了蘇婷的院子,我沒有驚動他們,想暗兵不動,誰知道……”


  容溪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今天的事和昨天晚上的有關?”


  “隻是猜測,還沒有確定,”冷亦修轉眸看著她,目光晶亮,“你有什麽想法?”


  容溪微微笑了笑,目光波動如陽光下的水紋一圈圈蕩開,“和你一樣,暗兵不動,靜觀其變。”


  “可是,”冷亦修的目光掃過那碗湯,猛然一銳,“這些損招都用到你的吃食上來了,真是可惡!”


  “你放心,最遲明天,一定會結果的,”容溪語氣堅定,“到時你記得來看好戲就行。”


  “容溪……”冷亦修的聲音柔了幾分,目光深情的能蕩出水來,“這算你是對本王的邀請嗎?”


  “你自己信嗎?”容溪翻了翻白眼,嘴角的狡黠笑意如一隻得意的狐,“你每次心虛的時候就會說本王,而不是說我。”


  冷亦修微怔了下,緊接著心底狂喜,他微微傾身,臉更湊近容溪的,“你連這個也注意到了?”


  他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淡淡的清冽的香氣迎麵撲來,他的眼波軟軟,似雲端上一枝翠綠的竹,慢慢的溢出清涼的香來。


  容溪想往後躲,他的手掌一翻,大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她的發隻是簡單的挽起,觸手之處是如絲如水的滑,黑色瀑布般在手指間流瀉下來,發絲飄蕩,在他的手指間華麗的綻放。


  她的頭怎麽會那般圓潤那般小巧?他手指的力度禁不住一柔再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壞了她,他的目光望去,望進她的眼底,她的眼睛極其黑亮,如被浸了泉水的黑色瑪瑙,晶亮卻包裹著一層水潤的光澤,他甚至能夠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不要打算餓死我?”就在冷亦修想讓這個難得的溫情時刻再添一份浪漫的時候,容溪看著他,突然開口。


  冷亦修的手指顫了顫,直挺的腰仿佛也被人一拳打在了腰眼上,他看著她露出的調皮笑意,也不禁恨恨的咬牙一笑,“容溪,你煞風景的功夫真是越發的精進了。”


  “哪裏,哪裏,不及王爺無恥厚黑之一。”容溪翹起唇角回應道。


  兩個人鬥嘴不斷,但一頓飯吃得倒是輕鬆愉快,容溪吃了飯又有些犯困,哈欠連連,冷亦修看她是真的困了想休息,也不再纏著打擾。


  他回了書房,關上房門,陽光從窗子裏投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斑斑的影,青石磚上淡影浮動,如冷亦修此刻的眼神。


  他拍了拍手,一條影子從窗子裏射了進來。


  “主子。”


  “去查那個婆子的底細。”冷亦修冷聲吩咐道。


  “是。”那人彎腰原路返回,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冷亦修此刻的心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他從來不是多情的人,心裏的柔軟隻對著應該對著的人,他小心嗬護的,有人卻處心積慮的想要破壞,叫他如何能忍?


  外麵風聲陣陣,樹葉沙沙作響,他閉著眼睛坐在寬大的椅子裏,手指輕輕撫住扶手,外麵的沙沙聲讓他想起戰場上的槍林刀叢,兩軍廝殺,槍尖刀劍碰撞出火花,血花四濺,染滿了戰袍。


  而今,戰場上的血火歲月遠去,自己坐陣京中卻時時刻刻與人心算計為敵,不曾有一刻的鬆懈,容溪的出現讓他有意外的驚喜,那他緊繃的神經得以微微的鬆馳,可現在,那些陰謀的刀尖對準了容溪。


  他絕對不允許!


  容溪一覺睡到了下午,醒來之後又吃了一些點心,吃過午飯時間不長,又覺得有些困倦,搞得她自己也十分疑惑,難道自己疏忽了,依舊被人動了手腳?不然怎麽總是如此困倦?就算是身體前段時間疲勞過度,但也不至於累成這樣吧?

  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覺不出其它的不適,是自己太多疑了?容溪還沒有想完,就覺得兩層眼皮在不停的打架,忍不住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容溪活動了一下,睡飽的感覺果然非常好啊,她仔細的體會了一下,確實沒有其它的不適感,也就暫時先放下心來。


  窗外的陽光已照射進來,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她看著屋內的一切都漫在這樣的溫暖的陽光裏,心裏也覺得有幾分溫暖。


  聽到她的動靜,孝兒急忙走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姐,奴婢看過了,今天的湯和昨天的一樣,依舊出現在您昨天寫的單子上。”


  “嗯,既然如此,我們就準備抓蛇吧。”容溪從床上跳了下來,讓想暗害自己的人得到一些應有的教訓,她向來是比較有興趣的。


  她洗漱之後,飯已經擺上,掃了一眼那盅湯,是烏梅煨豬肉,同樣是香氣撲鼻,容溪向孝兒遞了一個眼色,孝兒會意,走到門口,對一個小丫頭耳語了幾句。


  小丫頭跑著去了,時間不大,趙嬤嬤就從外麵走了進來,依舊是先掃了一眼那盅湯,然後施禮道:“見過王妃,不知道今天的湯是否合王妃的胃口?”


  “還不錯,”容溪點了點頭,語氣淡淡,也聽不出什麽。


  趙嬤嬤不禁心中有些納悶,這王妃總是說自己的湯做得好,可……怎麽還沒有反應?難道是這法子不靈嗎?她心裏不由得有些不安。


  “趙嬤嬤,你在王府幾年了?”容溪攪著湯,輕聲問道。


  “回王妃,已經五年了,”趙嬤嬤如實回答道,雖然她不知道容溪突然問她這個是什麽意思,但也不敢不如實說。


  “噢,五年,不短的時間啊,”容溪似乎在感歎什麽,她微微昂起頭,目光放得空而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她這樣的聲調,那拖長的尾音,讓趙嬤嬤覺得仿佛有一根絲線拉住了自己的心尖,拉得生疼。


  “王府待你可好?”容溪的目光淡淡的看來,眼底的光芒一閃,趙嬤嬤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輕輕抖了一下,似被針尖紮了一下。


  “好,”趙嬤嬤垂下頭去,聲音微沉,“老奴在王府做活,很多人都眼饞呢,老奴也非常感激,願意為王府當牛做馬一輩子。”


  “噢?”容溪的聲音淡而涼,如冬日細雪撲麵,“所以呢?”


  “所以……?”趙嬤嬤喃喃的重複了一句,兩眼迷茫,她實在是沒有聽懂容溪是什麽意思,怎麽總覺得王妃的話句句深奧呢?


  “所以你就忠心於主子?”容溪淡淡一笑,眼睛裏的譏誚一閃而過。


  “正是,”趙嬤嬤沒有明白過來這話兒的意味,她挺了挺腰背,臉上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老奴定當效忠,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容溪眯了眯眼睛,這實在是不像一個後院老媽子能夠說出來的詞兒啊,也不是一個養在深閨嫁入王府的側妃所能說得出來的,看來,這件事情的確是複雜啊。


  “你所指的主子是本王妃呢,還是蘇婷?”容溪沒有興趣再和她繞來繞去,目光突然一銳,直接問道。


  這個簡單而真接的問題,如一柄閃著寒意的刀,“哧”一聲直逼趙嬤嬤的心窩,那刺骨的涼意瞬間席卷了她,她驚得張大了嘴,兩隻眼睛差點瞪出來,腦子裏隻轟鳴著一個聲音:“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王妃!”趙嬤嬤“撲嗵”一聲跪下,雙膝狠狠的磕在了青石磚上,那聲沉悶的響聲讓人的心頭都跟著一悶,“老奴當然是奉王妃為主子的!絕不敢有二心!”


  孝兒一聽這話,一張臉氣得通紅,眼睛瞪了瞪,真是替這個老婆子害臊,現在居然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

  容溪卻是微微挑眉,臉上浮現一絲冷冷的笑意,眼底似有星星點點的笑意,突然又一隱,黑雲毫無征兆的狂卷而來,隻剩下無邊的暗和冷。


  “那趙嬤嬤你倒和本王妃解釋一下,你今天早的手指上那洗不去的青黑色,到底是什麽?!”容溪的聲音突然一厲,一改之間的溫軟,溫柔的春內宛然凜冽了起來,夾雜著刺骨的寒意,讓人渾身顫抖。


  趙嬤嬤聽到這話,本來緊緊縮在袖子裏的手指,又往回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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