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複仇的心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種緯覺得自己的腦殼都快要炸開了。他的右手已經伸進了懷裏,握住了五四式的槍柄。一旦於勳良有什麽異常舉動,他馬上就要開槍射擊了。不過在嘴上,種緯還是堅持道:“良哥,你誤會了吧!這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嗬嗬,蟲子兄弟,或者我先暫時這麽叫你。現在已經離開那邊了,車上就咱們兩個,你也不用再瞞著我了吧!再者,你不亮出你的真正身份,咱們怎麽合作啊?”於勳良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沒有一點要動武的架勢。
“我不明白良哥說的是什麽意思,怎麽覺得我是……”種緯一邊試探著,一邊急速的思索自己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剛才來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富貴險中求,我本來就是要給你一份大禮的。路上又沒蒙你的眼,又告訴那個迷宮森林怎麽走,剛才看照片的時候我還暗中提醒過你,你就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嗎?”於勳良一邊微微的笑著,一邊心有成竹的說道,顯得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種緯沒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暴露了,所以也根本沒法接對方的話。種緯現在才體會到,所謂電影電視劇裏那種臥底的人被識破後,主角還能侃侃而談的戲碼其實全是騙人的。
此刻的種緯已經緊張到了極點,腦子裏想的全是一旦遭到黑勢力的圍攻,自己肯定就難逃一死。什麽軍校夢,什麽父母、戰友,都將離自己遠去了。隻是這個於勳良不像是能對付得了自己的人呐?而且這車開在路上,他又開著車,根本騰不出手來對付自己,現在明明是他處於劣勢嘛?可他這麽說是為了什麽?
“你別緊張,蟲子兄弟,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呐!”於勳良一邊開車一邊說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也沒辦法。那我就先來介紹一下我自己吧!畢竟路上的時間不多,等我說完了,你就相信我了。”
“十多年前,濱海剛剛開始改革開放,那時我還是個中學生。我父親在一個大型國企裏麵,是搞技術的工程師。那個企業經濟效益一般,但總有些緊俏的日用品往外賣。那個時候,現在的榮哥,杜海榮,就是那個廠子裏麵的一個小混混,經常偷偷的把廠子裏的東西偷偷往外倒賣。”於勳良不再提種緯身份的事情,而是講起了他的故事。種緯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隻能繼續握著槍把,安靜的當個聽眾。
“有一回,我父親發現了姓杜的往外麵搗騰東西的事情,就向廠子裏的領導舉報。哪知道,廠裏的領導也得了好處,根本就不管,而且這些人還把我父親舉報杜海榮的事情告訴了他們那夥人。”說到這兒的時候,於勳良的話語和口氣中已經帶上了陰狠的腔調,整個人的氣質很快就變得冷了下來。
“這些人為了報複我父親,杜海榮他們故意找到了個搞破鞋的女人,然後找個機會把我父親灌醉,再把他的衣服扒了,和那個女人一起拍了照片。等拍完了照片,那女人就喊強奸!”說到這兒,於勳良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種緯明顯聽到了他胸中的怒意。
“那是八十年代初,文-革剛剛結束,社會風氣還是相當保守的時候。我父親被一群聯防和警察扯著頭發在大街上走,連衣服鞋都不讓他穿整齊!他是個知識分子啊!”一邊說,於勳良的聲音一邊變得激烈了起來,種緯從側後方看到他右腮的咬肌一鼓一鼓的,顯然是憤怒已極了。
“他被連審帶關了好幾天,等到最後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用褲子在派出所的小號裏上吊自殺了,連句話都沒留下。”說到這兒,車裏隻剩下發動機引擎的嗡嗡聲和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種緯和於勳良兩人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我那時氣不過,從我父親的幾個同事那兒了解到真相後,就拿了把刀去找杜海榮報仇。嗬嗬,我那時有多傻?我才那麽大,身體又不夠強壯,怎麽是那群小混混的對手?他們把我打了個半死,要不是我母親趕來,我就肯定死定了。”於勳良說到這裏,仿佛思維斷了線似的,好長時間也沒往下講。隻是他的聲音依舊很平穩,仿佛他說的是別人的故事,根本和他無關似的。
種緯知道他的情緒已經是相當的激動了,他在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或者這些事情他早就在腦海裏重複了千遍萬遍,已經不能太過影響他的情緒了。
“後來呢?”種緯適時的問了一句,算是幫助於勳良調整了一下情緒。
“後來,我回家養了好久的傷。說來可笑,那時候的我還想著練一身力氣,然後再去找杜海榮報仇。可沒用多久,我母親一個人操持家裏家外,再加上心情抑鬱,精神失常,自殺了……”現在種緯知道為什麽於勳良剛才說不下去了,回憶這段曆史對任何人來講都不是件輕鬆的事情。隻是,於勳良說的都是真的麽?這和他加入黑勢力,以及識別出自己的身份有什麽必然的聯係麽?
“我,那時候是強奸犯的兒子,孤苦無依。別說報仇了,就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未知數。那個時候,沈從文(老和)突然冒了出來,收養了我。說是看我可憐,覺得杜海榮那群人做得太過份。他為了保護,把我的戶口和學籍都轉到了另外一個區,然後告訴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這番話的時候,於勳良卻是帶著陰冷的笑意在說的,讓種緯很容易就可以聽出他對沈從文,也就是老和的那種輕蔑和恨意。
果然,很快於勳良就揭開了迷底:“我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沈從文是好人,可後來仔細一觀察才知道,他和杜海榮根本就是一夥的。杜海榮從廠子裏搗騰出來的那些日用品,都是經他的手被賣了出去。隻是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實力才是報仇的根本,我假裝不知道這些事情,拚命鍛煉身體,努力學習。可過了幾年我才發現,我的身體根本就練不出來,隻有學習還算可以。我就一直拚命的學啊學啊,直到後來考大學學的法律,又上研究生,碩士,博士。我求學的錢倒都是老和給的,他是真想把我培養成他的一員幹將,鐵杆兒。”
於勳良對沈從文的稱呼變化的很快,一會兒是名字,一會兒是外號,這似乎也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複雜。
“後來,沈從文等我二十多歲的時候,便和杜海榮鬧掰了。這裏麵有他們利益分配的問題,當然這裏麵也有我的功勞。可是即便是這樣,杜海榮也已經是根深葉茂的大人物了,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隨意搬倒的。至於我所學到的法律知識,嗬嗬……”說到這兒,於勳良有些淒涼的笑了笑道:“在這些人麵前,法律就是一張蒼白的紙!”
“在研究生畢業的時候,沈從文就想培養我進政府機關。可那時我已經看清楚了這一切,我告訴他我受不了政府機關裏的拘束,我要幫著他做事,然後用我方式搞垮杜海榮。我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這麽多年以來,杜海榮的生意再無寸進,還屢屢受了不少的損失,我在裏邊出力不小。沈從文對我相當的滿意,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把宋太忠的野心也培養起來了,這次宋太忠想篡位,我也是居功至偉啊!”說到忠哥篡位的時候,於勳良帶著陰冷的表情看向種緯,對種緯露出了一個陰寒的笑意。這笑容就像是千年冰層之下的笑容,讓種緯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那你接下來想……”種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問怎麽說了,以他的人生閱曆完全沒有應對這種情形的經驗。
“嗬嗬,老和,榮哥,忠哥,沒一個好東西,哪怕老和培養我,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錢,也一樣!我對他來講,不過是件投資品而已,和開間夜總會酒吧沒什麽兩樣的。當初沒有他劫持,杜海榮一夥又怎麽能夠做大?我父母又怎麽會被害?一想到他們還在害人,我就睡不著覺,我最終的目標是一個一個的搞垮他們。隻是想要搞垮他們,可不太容易。”於勳良帶著孤傲而又陰寒的笑意對種緯說道。
“前幾年我曾經匿名舉報過他們,可又怎麽樣呢?沒有任何結果,他們現在在濱海已經是隻手遮天了。既然打壓的辦法不奏效,那好啊,就讓他們繼續瘋狂吧!人心無足,有朝一日他們鬧得足夠大了,也就有人注意到他們了。”說著話,於勳良把目光轉身種緯道:“你們這不就來了麽?”
“你怎麽確認我是……”種緯有些疑惑的問於勳良道。話一出口,種緯才醒悟到自己說了錯話,說了半截就停住了口。自己這麽問,不等於不打自招了麽?可是,剛才於勳良所說的那些,是真的讓種緯感覺是真實的故事,種緯已經開始相信這個人了。潛移默化當中,種緯對他的防範心裏都降低了不少。歸根結底,種緯畢竟不是專業的偵察員,心理素質還達不到老山和朱進的那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