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喜和細涓引著宇文晨風踏入龍安殿的一刹,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宇文晨風吸引了過去。他一襲雲白色流金風牽長袍,長袖散散,衣擺翩翩,風儀從容的步向禦座之前。
宇文晨風無疑已經有些歲月了,且多年情傷之苦令他的麵容略顯滄桑,身形亦顯得孤寂清寒,然而正是那種不喜不嗔的淡笑和雲淡風輕的神態,令他舉手投足散發著濃重的儒雅風儀,令人見之立時生起敬重之心。
龍安殿上眾人看著這風儀超群的藝師,再看看風華絕代的嫣妃,又想起那位俊朗飄逸的南宮王子,不禁暗暗歎服施車國的地靈人傑!太後和慕容予桓不約而同的又想起了冷宮中也曾是人間絕色的麗妃,以及那個一出生便冰雪漂亮的四皇子慕容予杭,甚至就是方才被拖出去杖斃的宮奴令狐齊安,也有著施車國人的清俊靈秀,二人心中也暗暗稱歎,施車國人果然是人人俊秀個個漂亮啊!
宇文晨風依禮向太後和慕容予桓見了禮,隨後又向著傾城一揖到地,道,
“藝師宇文晨風請公主殿下安!”
傾城亦依著施車國之禮向宇文晨風施禮笑道,
“傾城請宇文師父安!”
既然是嫣妃的師父,又是施車國王宮中人,慕容予桓便依著國賓之禮給宇文晨風賜了座。宇文晨風謝坐之後,向慕容予桓道,
“大周皇帝陛下安好,臣在施車國久聞大周地大物博江山錦繡,因此此番入周實是為了尋訪新的曲譜、詩詞和藥方而來,本不欲驚擾皇帝陛下,不想陛下如今盛情,竟下旨恩準臣入宮與公主相見,臣在這裏再謝陛下龍恩!”
宇文晨風起身相謝,慕容予桓此時已經記起他就是當時送傾城來和親的那位藝師,於是溫言道,
“藝師不必多禮。嫣妃入宮之後,時常想念施車國的家人,但一則理法拘束,二則路遠山高,實難相見。今日聽到嫣妃說藝師來了大周,朕豈有不準你師徒二人見麵之理?藝師既入了宮,不如就在宮中多住些日子,也可使你師徒好好的敘敘別後之事。”
宇文晨風躬身應旨,傾城則俯身跪倒道,
“太後,皇上,傾城聽聞師父來了大周,自作主張派細涓與師父相見,傳達問候之情。傾城處事不當,有違宮規,還請太後和皇上責罰。”
慕容予桓聞言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剛要說話,卻聽太後先開口道,
“嫣妃派宮女出宮問候藝師,雖然其情可原,但畢竟與宮規不合。問候可以私相傳達,其他還有什麽是不能私相傳達的?為維護宮規以儆效尤,哀家認為皇帝應該下旨約束嫣妃及其宮人,令其今後不可再私自出宮。”
慕容予桓聽了無可奈何的看了太後一眼,隻好道,
“謹遵太後懿旨!傳朕旨意,將毓慶宮的通行令牌收回,今後毓慶宮所有人不得擅出宮門。”
傾城暗暗咬了咬牙,卻也隻好道,
“臣妾遵旨。”
太後目光森嚴的望著傾城,似乎依舊有滿腹的狐疑。正這時,陶安人自外麵進來,太後的目光立時從傾城身上轉開看向陶安人,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望。陶安人行至禦座前施了個禮,向著太後道,
“回太後,長喜已經去禦膳房問過了,太後今兒的晚膳並沒有換,仍舊是珍珠蝦球。”
太後聞言,眼中的希望似一團被澆了冷水的火,忽的一下便熄滅了,她盯著陶安人追問了一句,道,
“當真沒有換?”
陶安人點了點頭,似有些歉然的道,
“回太後,當真沒換。”
太後聽了不再言語,臉上的線條因失望而更加下垂,她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慕容予桓不懂太後為何如此在意今日的晚膳,也隻出言安撫道,
“母後,既然禦膳房還沒來得及更換母後的菜式,那倒也省事得很。母後若是喜歡這道珍珠蝦球,兒子讓禦膳房日日給母後做來。”
太後的心哪裏是在晚膳的菜色上?今日的事令她頻受打擊,這麽些年來,宮中沒有她扳不倒的對手,沒有她看不透的人,也沒有她做不成的事。然而今日,她想扳倒一個小小妃子,且自認證據確鑿卻竟然不成事,這豈不令她惱怒?
想想當年太後隻用了一招“無中生有”便扳倒了盛寵的麗妃,而今日她自認證據齊全,並不曾將傾城放在眼裏,卻不想竟被她翻了過去。太後在心中暗暗自歎:想不到嫣妃這個小小妖女果然有些道行!輕敵了!哀家當真是輕敵了!
她轉眼看著慕容予桓,道,
“皇帝,盡管如此,哀家仍然無法相信。且吳之泰已經查到莫氏並沒有到伏國,而是在半路上失蹤了,而這之後,大周又來了一個酷似莫氏的傾城公主,皇帝,你不覺得奇怪,哀家卻納罕得很啊!”
慕容予桓歎了一口氣,看來今日若不開釋了太後心中這個疑問,這件事總是沒個了局。他咬了咬唇,似頗為難的道,
“母後,其實……”
太後不待他說完,便道,
“皇帝,此事既牽涉兩國,又關係到朝廷安危,不可小視啊!依哀家看,還是讓輔政王派人再去伏國查探才好。在查出實情之前,嫣妃必須禁足於自己宮中,任何人不得相見,這樣方保萬全。”
慕容予桓一聽又要將傾城禁足,忙勸道,
“母後,依兒子看……”
慕容予桓還未說完,石鴻昆已俯首道,
“老臣定不負太後和皇上重托,必會派人去施車國和伏國查明真相!”
事已至此,慕容予桓咬了咬牙,終於道,
“母後,其實這件事兒子心中清楚!”
太後一聽,不解的看了看慕容予桓,慕容予桓垂下頭沉緩的道,
“母後,其實,那莫氏在和親之前便已自毀了容貌,此事輔政王、沈愛卿、袁尚書等人皆知曉,兒子不欲母後擔憂,所以一直瞞著母後。現在的莫氏即便尚活在人間,她的麵容與傾城也是絕不會相似的了!”
太後聞言一怔,忽然隱隱想起了石蓉繡也曾密告過她,那個莫氏已經毀容了。太後頓了頓,抬眼望了望石鴻昆,石鴻昆一見忙回道,
“回太後,老臣的確聽聞那莫氏和親之前自毀了容貌,但毀成何樣卻不曾見過。因聽說嫣妃娘娘與莫氏容貌酷似,宛如一人,便想到或許那臉上的傷痕可以治愈也未可知。”
沈福廣一向是與石鴻昆做對的,聽石鴻昆這樣一說,便輕蔑的笑了笑,道,
“輔政王當真說笑了,若是毀掉的容顏都可以治愈,那天下的女子豈不要高興得癡了?且朝廷也不必有刺配和黔刑的刑罰了。”
石鴻昆轉首看了看沈福廣正欲還口,太後忽然開口道,
“罷了,看來今日之事都是一場誤會,哀家和輔政王以及吳之泰都是誤聽了人言,被那個宮奴和莫應才的話誤導了才會如此。嫣妃,今日委屈你了。”
傾城俯首回道,
“太後言重了。太後關心朝廷安危和後宮穩定,苦心孤懿令臣妾敬佩!”
太後也不答言,隻扶了陶安人的手起了身,向慕容予桓道,
“皇帝,哀家乏了,這裏的事皇帝看著辦吧。”
說完,便帶著長喜和陶安人走了。眾人起身相送之時才發現,在龍安殿上坐了這一日,早已是汗流浹背,腰酸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