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雲將盡處，剩沼殘山（三）
山路迢迢，最高處的茅屋已然不見，那金色的宮殿也已經傾塌，原來的劍石早已折為兩截。
再無一人，空無一物，廢墟被風雨雷霆肆虐，掌管天象的仙人，居處卻被天象所毀，這當真是一種諷刺，更是一種無聲的輪回。
李辟塵的目光望向太華山禁地的方位，那裏麵還有一個生靈，但李辟塵卻不想去看，他已經知道那裏麵坐著的是誰。
天罡祖師身死道消，三十六柄天罡刀確實還在山上，隻不過交給陸玄卿保管，至於後者為何一直在太華禁地內不出來，李辟塵大致也能了解一二。
若是天傾則以此力挽之，祖師傳給了師姐什麽樣的法，才敢誇下這般的海口？
歲月與光陰繞在指尖，複又散去，裏麵的一幕幕自然也都化作塵土。
李辟塵的目光望向遙遠山下的那些碌碌眾生，忽然伸出手去，隻是轉眼，他們身上關乎於太華山的東西盡數消失，而四麵八方天門忽然大開，這些人頓時被盡數鎖拿入內，皆被遣返！
“怎麽回事！”
“天啊.……天，天道尊聖！”
“我，我的寶貝！”
異世來客在驚吼，在駭然，但是天門中出現的那些石鎖堅固無比，拴住他們之後，任憑是地仙幾重，皆不得走脫！
太華峰上，厚重的雲海忽然咆哮而下。
大聖的氣息終於外放，諸天門後出現數尊石人，麵向太華主峰躬身而拜，不發一言，把自己世界的來客捉拿之後便立刻退走。
大聖威嚴，不可近前！
“天道不過大聖掌中玩物，足邊蟲蟻……”
李辟塵失笑，那些太華山的東西都被放置回來，再下一瞬間，盡數化入禁地之中。
陸玄卿感覺到那種驚天動地的力量，整個蒼茫禁地似乎都要坍塌。天開始墜下，地開始迸裂，雲海瘋狂的向後逃竄湧動，空無與寂寥的北風呼嘯，仿佛在告訴眾生此時它有多麽的恐懼。
直至那些太華山的東西出現在她的身前，陸玄卿怔怔的看著這些東西出神，耳中忽然傳來一道歎息聲。
“師姐.……”
兩字落下，再無它言，陸玄卿的目光震動起來，但隨後便有化作了然，緩緩閉上了眼簾。
她雙手捏起道印，坐在蒼茫禁地中，等待著雲原末日的時刻降臨。
……
混沌之中，諸多殘山漂浮，相比起作為新世節點的雲原，混沌之中飄蕩的殘山顯然更受到追利之人的歡喜，這裏沒有大羅封天的約束，不屬於人間，亦非天上，乃是天之外，人之側，世之旁，宇宙之原本，凡有天仙道行者，皆可來此。
當年人間諸山崩塌，有不少殘山從覆滅的五百大人間中流落而出，山中異寶對於天仙來說當然無用，畢竟都是人間之山，但諸天仙所需要的，是整個殘山本身而並非是山中的遺物。
人間之山，這四個字便已抵得上任何的寶物，自大羅封天之後，人間與天上斷了關係，猶如陰陽在輪轉，天上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人間則是火焰燒完後的餘燼，天道與人道，天世與人間，這兩個字其實是對等的關係。
曾經遺落的人間之山，代表著曾經故土遺落的力量，當天與人交錯之時，陰與陽也會補充完全，所以有很多天仙垂涎這些殘山，在新世開辟的前一刻，舊世崩塌的前一瞬，這些已經無人問津，為上一個時代飄落到此的斷壁殘峰，自然也帶著整個時代最後的力量。
這種力量如果爆發出來，縱然是大聖也不敢正麵迎接，會被直接壓垮，鎮死，所以對於天仙來說，如果在這時候尋找到古老的殘山，把它們煉化，那麽在新世開辟之後，幾乎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讓自己晉升為大聖。
天仙化大聖，其中差距，那便不是法力數字的堆砌了，而是真正的質變，來再多的天仙也難以敵過大聖，除非掌握著一些特殊的東西。
譬如三桑三劍，譬如三墳五典，譬如太上化身。
殘山枯水，原來的龍潭已經幹涸，下麵的老蛟也已死去；山上的小道荒涼，四周的盛景繁華都早已凋零，台階上的門牌坊早已滿是風霜，無名的孤觀布滿塵埃，這座峨眉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機，沉浮在混沌中，與諸殘山相伴。
混沌群山中再添一座新峰，但這裏不會有山嶽向著新來者打招呼，因為大家都是死物，作為人間之山亦或天上之山，漂流到這裏，就已經等於進入葬土。
殘山匯聚，死寂一片，猶如群墓大陵……或許可以稱呼為.……“山墳”？
山墳者，聖人之墳也！
世間執筆人以三天尊的來曆跟腳為基礎，再輔以三條至高道路，又以三位大聖為試驗，最終寫下了這三本古書，也是被稱呼為證道之書。
其一為《山墳》、其二為《形墳》、其三為《炁墳》。
聖人無名卻留其碑，故而為山之葬；神人無功卻留其影，故而為形之葬；至人無己卻留其炁，故而為炁之葬。
聖人有碑，立於葬地之前，一如那破落的.……“南天門”。
葬三我後，再自葬土中複蘇，便可證得世間真正的，“無名聖人”之位。
元荒世時，津水盡頭的天碑曾經說過，李辟塵是有著大執念的至人，會親手毀掉如今正在行走的道路，它的預言實現了，十方清靜蕩劍天尊也是這麽做的，吞天大聖更是如此參與其中的。
寂滅，鄉影，人間世，不聞不知。
誰會寂滅？
鄉中誰影？
人間何世？
為何而不聞？
因何而不知？
那道身影從山腳下拾階而上，緩緩而行，山中萬物草木皆已凋敝，化作一片蒼枯古域。
李辟塵抬起了頭。
便是那株永遠如春的大桃樹，也已經近似於枯萎。
……
“諸位道友，我等此番遨遊混沌，步履虛天，經曆眾多苦難，終是到了這殘山剩沼之陵。這些山嶽，有從人間飄來，有從天域墜落，但不論它們曾經的身份是什麽，如今這些山陵，都隻是舊世的道標，帶著遺落世界的殘餘力量，那每一座山都寄托著眾生對於故鄉的思念……”
“好了好了，不要長篇大論了，我們快快去收取殘山，先行來此，先行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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