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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萬載千秋

  張倩在吳崢的指揮下,開著那輛路虎向城外駛去。今晚的九河市,注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隻是不知道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這座城裏還有多少人,能活著見到它。


  出城五十裏,有一條白河。車子沿著土路開上了河堤,再往前一公裏,有一條路能夠下到河堤的下麵。知道這地方的人不多,再加上路不好走,很少有人會到這裏來。


  車子下了河堤,便是一塊開闊地。張倩攙扶著吳崢來到了河邊,想要留下陪他,卻被拒絕道:“你身子還沒好,這裏風大,你回車裏休息吧。再夏竹那丫頭還哭著呢,你正好陪陪她。”


  聽到張倩沒有動靜,吳崢朝她伸出了一隻手,當兩手相握時,張倩蹲下了身子,把臉貼在那隻手上,溫柔的摩擦著。吳崢笑了笑道:“聽話,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張倩溫柔的‘嗯’了一聲後,又蹭了兩下,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朝著車裏走去。直到聽到車門關閉的聲音,吳崢這才呼出了一口濁氣。孫醫生的死,對他的觸動很大。他本不應該死的!可自己卻不得不親手殺了他……。


  “吧,這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什麽?”


  識海之中,吳崢來到了那塊巨石上,黃玄靈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望著眼前的那片水麵。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嗎?”


  “以前不信。現在嘛,勉強算是信了。”


  黃玄靈‘哼’了一聲道:“其實,你不應該信的。”


  “為什麽?發生了這麽多的事,難道不是和那些神有關嗎?”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咱們還是先眼前吧,你遇到的那些‘人’,是被血族的血液給汙染了。他們有簡單的思維,懼怕陽光,會優先攻擊身邊最強的目標,目的就是為了製造更多和他們一樣的汙染者。”


  “那為什麽他們為什麽會聚集到張倩身邊,卻又不敢傷害她?”


  “因為張倩是‘祭品’。她是他來到這個世上的鑰匙,同時也是他的坐標。”


  “我不明白……。你的他,是誰?”


  “他叫炎壹,就是你們所的‘神’!”


  “那鑰匙和坐標又是怎麽一回事?”


  “張倩本應該死在血池裏的,她體內的生機就是打開大門的鑰匙,好讓他來到這個世界,她的身體則是坐標,就像是門前的那盞燈一樣,是為了讓他能夠看到門在哪裏。既然有坐標,就會建立某種聯係,也就是她的身體裏,有他留下的印記。當時……我還是晚了一步,否則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害怕張倩,是因為她的身體裏,有那人留下的東西?”


  “不是東西!隻是一種印記!就像是……氣味,或者符號!汙染者會朝她聚集,就是被印記所吸引,因為他們能夠感知到‘它’的強大。同時他們也會感到害怕,因為這個‘印記’對於現在的他們來,太過強大了!這是源自於他們內心深處,對於上位者的恐懼之心。”


  吳崢在努力消化著黃玄靈傳遞給他的信息。上位者?應該指的就是炎壹,也就是所謂的神。她剛才的是現在的他們,難道這些汙染者還會變的比現在更強?


  見到吳崢在沉思不語,黃玄靈從地麵上扣起一塊石子,扔到了水中,隨著‘撲通’一聲,濺起了一陣水花,同時也驚醒了沉思中的吳崢。“你不需要想那麽多。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想想怎麽才能活下去。以你現在的水準,能不能撐過第一輪還不好呢,琢磨那麽多沒用的幹什麽?”


  “我的雙眼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才能好?”


  提起這事,吳崢就一肚子氣。


  “你能不能別像個女人一樣啊?這麽愛記仇!明明是你自己不行,還非要怨人家。”


  著,黃玄靈就如同是個發脾氣的女孩一樣,不斷的從地麵上扣起石子,朝著水裏扔去。要知道這可是吳崢的識海,腳下那塊巨石雖然是他想象出來的,卻也是那種能夠抵禦狂風巨浪的中流砥柱一般,可在黃玄靈的手中,就如同河堤上的土坷垃,隨手攆上兩下,就會化為塵土,隨風而散了。


  識海被她攪的不得安寧,吳崢感覺自己的雙眼更疼了,好像頭也變得疼了起來。隻好求饒道:“我不是怨你,隻是有些不明白,本來還好好的,我怎麽突然就變成瞎子了。”


  “還不是你自己不頂用!我隻是幫你引個火而已,又不是去燒。誰知道你身體這麽弱,連那麽一丁點的熱量都承受不住。”一邊著,黃玄靈朝吳崢出了自己的拇指,大拇指在上麵比劃了半,最後停在了指甲蓋的最邊緣的位置上。“你這是身體出現了反噬,才會暫時失明,過不了幾就會好了。”


  強忍住想要把她一腳揣進水裏的衝動,吳崢‘哼’了一聲沒有理她,心裏卻想:我信你才怪!你這個黃毛丫頭壞的很呐!當時她就提醒過自己,讓自己事後不能怪罪她,現在又是自己的身體不行?老子身體好的很!至於行不行,當然要試過才知道。


  見他沒有再責備自己的意思,黃玄靈心裏有些得意。隨後卻道:“喂,不是我你,你這身體真是太差了。昨才堅持了那麽一下下就不行了,搞得我畏手畏腳的,一點都放不開。不行,為了我們三個女以後的幸福,從……就從現在開始吧,你必須要加強鍛煉!”


  識海中忽然泛起了一股滔巨浪,吳崢發現一腳踹了個空,眼看著那股巨浪朝著自己襲來,空中傳來黃玄靈狡黠的笑聲:“咯咯咯,你看你,被我到痛處惱羞成怒了吧?你先讓自己冷靜冷靜吧,火氣太大了對身體可不好,尤其是對你的眼睛不利。”


  “黃玄靈你給出來!老子要是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我吳崢跟你姓!”


  ……


  烈日當空,通往洪家老宅的山路上,一把畫著西湖十景的油紙傘,自山下緩緩而上,此時已經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傘下有兩人,一男一女。男子想要接過女子手中的紙傘,卻發現傘柄一直被女子握住,不肯鬆開。那女子也不話,隻是微笑著看著他。男子擰不過她,隻得歎了口氣道:“我一個大男人,哪有讓女人為我撐傘的道理?”


  那女子卻滿心歡喜道:“我願意呢,能給公子撐傘遮陽,是胭脂的福氣。”


  眼見著已經可以看到老宅門口的那塊牌坊了,女子收回了從山下便一直挽在男子手臂上的手,盯著自己身上的衣著看了又看,生怕有什麽不合規矩的地方。


  見胭脂剛才還一心歡喜的模樣,此刻卻忐忑起來。洪甲丁伸手摟住她的蠻腰,滿不在乎道:“你怕個什麽勁兒?那老頭若是敢對你三道四,少爺我立馬跟他翻臉!上次走時燒了他的藥廬,這次非得把他這老窩給燒了不行!”


  聽到洪甲丁在自己身旁瘋言瘋語的,胭脂噗嗤一笑道:“老太爺那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罷了,你怎麽還當真了?等會見了他老人家,奴婢替公子給老太爺磕上幾個頭,賠個不是,你再服個軟,上幾句好話,我看這事八成就能揭過去了。這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可不能再惹老爺子生氣了。”


  胭脂著,見到洪甲丁的衣領上粘了一片花瓣,隨手把紙傘放在腳邊,幫他摘下了那片花瓣的同時,又幫他理了理衣衫。


  一陣山風吹來,紙傘被風一帶,便朝著路旁滾了過去,看著紙傘掉進了山澗裏,胭脂的心中一疼。這把傘,是兩人第一次逛街時,洪甲丁送給自己的禮物。是以後要用這把傘,來為她遮風擋雨。自己一直沒舍得用,這次忽然跟著洪甲丁來見洪家的老太爺,她才將傘帶了出來,也是因為那位老人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希望能夠借此安撫一下自己的情緒,此刻人還沒有見到,卻把傘給弄丟了,胭脂原本就十分忐忑的心情,變得更加的糟糕起來。


  洪甲丁卻假裝沒有看見,隻是拉著她繼續趕路。背在伸手的左手卻時不時的抬上兩下。此時若是有人從遠處往山下看,便可看到那把掉進山澗裏的油紙傘,猶如一朵浮在空中的蓮花,此時正打著旋轉跟在兩人身後,幫他們擋住了正當空的陽光。


  當兩人來到那座刻有萬載千秋四個大字的牌坊下麵時,洪甲丁隨意的伸手一抓,那把傘便回到了他的手中,笑嗬嗬的對胭脂道:“你看吧,我就哪有男人讓女人給他撐傘的道理。這傘啊,還是得我給你撐著,才能幫你擋住這日頭。若是將你給曬黑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牌坊下早就有人等候,引著兩人朝西邊的一座涼亭而去。洪養站在涼亭上,笑眯眯的看著走到進前的這一對璧人,心中有些惋惜道:可惜這女子,不是司徒家的那位嫡孫女啊。


  等兩人到了跟前,胭脂不等洪甲丁發話,屈身盈盈一拜,跪在地上道:“司徒家侍女胭脂,拜見洪老太爺。”


  洪甲丁收了手中的油紙傘,就那樣握傘而立,也不話,盯著笑眯眯的老太爺。眼神交錯間,洪老太爺白了自己這嫡孫兒的意思:人家拜也拜了,你總不能不表示表示吧?

  洪養哈哈一笑道:“好,好!難為你們倆這大熱的,還跑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快起來吧,讓我瞧瞧。”


  等到兩人進入涼亭,洪養轉身時,卻被那石凳絆了一下,腳下打了個踉蹌,一旁的胭脂急忙上前攙扶住他。老太爺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長的道:“你這丫頭不錯,很不錯!人活在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有情有義,希望你以後啊,能做到情義兩全。”話間,他來到了上首率先坐下。洪甲丁瞪了老頭一眼,也坐了下去。隻有胭脂一個人站在涼亭裏,傻傻的看著掛在自己皓腕上的那一串紫檀念珠。


  洪養不在意道:“此物是早年間一位佛門好友所贈,也算不上是什麽值錢的物件兒。今日你我相見,就當是老夫送給丫頭你的見麵禮了。”


  胭脂感到有些惶恐,卻不敢輕易摘下那串念珠,隻得求助似得望著洪甲丁。


  洪甲丁也感到有些意外,這串念珠他時候就見過,在他的記憶裏,這串珠子老太爺好像從未離身過。


  爺孫再次對視了一眼,便彼此心照不宣了。


  “既然都給你了,你就好好帶著吧。”


  見洪甲丁點了頭,胭脂雙手捧著那串念珠再次跪下道:“長者賜,不敢辭!胭脂謝過老太爺,日後定不敢辜負老太爺的一番心意。”


  聽到胭脂這麽,老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先前是洪老太爺,此時是老太爺,雖隻有一字之差,差的卻是那最難填的人心呢。這丫頭,倒真是一個妙人兒呢。


  兩人陪著洪養喝了幾杯茶,洪甲丁對胭脂開口道:“我找人帶你去山裏轉轉,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見識過了才好。就怕讓你失望了,這破地方,也沒什麽好看的,比起司徒家的妙仙山可是差遠了。”


  聽見洪老太爺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胭脂朝洪甲丁使了個眼色後,起身朝洪養施了一禮,微笑道:“老太爺別聽公子他胡。當初姐跟奴婢可是過的;是洪老太爺所在的養心廬,乃是極具靈氣之地,日後若是有機會前往,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也好多沾染些靈氣回去。所以來時才跟公子提了一嘴,胭脂也是想沾染點您老這的靈氣回去,也好省的公子整日罵我笨手笨腳的了。”


  兩人出了涼亭來到一旁時,胭脂幽怨的瞪了洪甲丁一眼道:“公子就不能讓人省省心?少兩句又能把你怎麽著了?要是惹得老太爺發了脾氣,胭脂可不敢幫著你。”


  洪甲丁扭頭看了一眼洪養,悄聲在她耳邊道:“你放心吧,用不著你幫忙,這老頭他打不過我的。”


  見洪甲丁又在胡話,氣的胭脂轉身就走,踩著碎步,跟著那引路的藥奴朝著山裏而去。爺孫兩人重新落座,洪甲丁看著遠去的背影懶洋洋道:“我你就別繃著了,人都走遠了。那珠子當初我要你都沒給,今怎麽變得這麽大方了?”


  怡然自得的品了一口茶,老人一臉滿意道:“就那麽給你了,你能當個寶貝嗎?這麽好的東西,糟踐了實在是可惜了。不管怎麽,她也算是第一個進我洪家門的孫媳婦,我將那珠子給了她,也算是替你護她日後有個周全。”


  洪甲丁將信將疑的盯著老人看了半,見他不像是裝的,這才伸出大拇指道:“行!有長進!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份大禮吧,就看你敢不敢收了。”


  老人來了興致,放下茶杯笑著道:“哦?你來聽聽,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大禮,能讓你主動跑來見我這老頭子一麵。”


  將兩人麵前的茶杯倒滿,洪甲丁舉起自己麵前的那杯,了四個字:“下山,入世!”


  洪養剛想伸手去端那杯茶,聽到這四個字後,把手又收了回來,坐在那裏沉思不語。


  洪甲丁也不著急,一邊看著山上的風景,一邊悠閑地品著茶。爺孫兩人就這樣對坐了有半個鍾頭,洪養才拿起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抿了一口道:“下山,不難!入世,則不可為……。槍打出頭鳥!洪家現在,還當不起這隻鳥啊。”


  洪甲丁卻搖頭道:“以前當不起,是因為格局問題。現在格局變了,未必就不能當!槍還是那隻槍,可鳥兒卻從黃雀變成了一隻金翅大鵬。你覺得,可行嗎?”


  “哦?這格局是怎麽個變法?”


  “翻地覆!所有修仙之人,都將麵臨著生死考驗!生,則一步登。死,便是一切歸零。”


  “後一件事,你有多大把握?”


  洪甲丁斟酌了一下道:“格局方麵,現在已經初現端倪了。至於當不當那隻鳥兒,還得你來決定。此事就好比是火中取栗,火候未到,那栗子還未熟透,吃起來隻會咯牙傷胃,讓人難以消化。火候若是過了,栗子已經變得烏黑焦糊,吃不吃也就沒什麽意思了。而且火邊不見得就隻有你一個人在等那栗子熟透之時,不但要心提防他人,還要顧及著不能被火燒到了自己。所以想要吃下這顆栗子,時機、火候、下手的速度,三者缺一不可。”


  洪養點了點,算是認可了這番話道:“如果這事辦成了,對洪家有什麽好處?”


  洪甲丁放下了茶杯,盯著他一字一句道:“百年之內,洪家便是這世間第一大門閥世家,可跟儒、釋、道三家並肩而立!千年以後,世人隻知洪家,而這世上,也隻有一個洪家!”


  饒是洪養野心再大,聽完洪甲丁這一番話後,照樣是被驚得目瞪口呆。手中那個不知道是何年月的建盞突然裂開,卻未有一滴茶水從中流出。涼亭中時有山風襲來,多年來隻穿一件單衣,卻能寒暑不侵的洪家老太爺,此刻也覺得自己背上,有了些涼意。


  洪甲丁接過他手上的杯子,隨手扔掉後道:“這建盞雖好,卻終歸隻是個杯子而已,就算再過千年,它還是逃不過被人把玩的命運。那不心被人打碎了,也不過是心疼上一兩罷了,時間久了,你自然而然的就會忘掉它。”從石桌上拿起一個普通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放回到老人麵前,洪甲丁繼續道;“沒了它,你還是照樣喝你的茶。隻不過是換了個杯子而已……。”


  端著那個新杯子,老人猶豫了半還是放下道:“你的這事,太過嚇人了些。有些地方我還拿捏不準,需要好好的權衡一下。”


  洪甲丁笑了笑道:“不急,反正還有些時間。我也打算帶著胭脂在這山上住上兩日,你讓他們給我準備一間客房。如果兩日後你還是舉棋不定的話,我建議你先下山走一圈,老在這山上待著,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神仙了不成?”


  洪養聽聞,有些驚喜道:“那敢情好!晚上咱爺倆好好喝上兩杯,再把這事細細的琢磨琢磨。”


  “那我還是現在就走的好,這事既然跟你了,我就沒打算再管。至於你想不想幹,兩後給我個答複就成。”


  見洪甲丁果然站起身來,洪老太爺一把拉住他道:“不就不!你這孩子怎麽翻臉就翻臉呢?這麽多年你好不容來我這一趟,哪有走就走的道理?你好歹也得告訴我你日後有什麽打算,我才好謀劃此事啊。”。


  依靠著涼亭邊的石柱,洪甲丁看著遠處的風景道:“這陸地上我是待不下去了,想想我都覺得惡心,還是留給你們這幫老家夥折騰去吧。我打算帶著胭脂去海上轉一圈,看看有沒有別的風景。”


  兩日後,爺孫三人在牌坊下,洪甲丁帶著胭脂直奔南海。而洪老太爺則孤身一人下山,這是從他入住養心廬七十六年來,第一次走過那座刻著萬載千秋的牌坊。他洪養不為別的,隻為洪家真的能在這亂世之中,博得一個萬載千秋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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