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驕傲
宋獻策的話猶如石破天驚，在場的人被震得外焦里嫩，便是朱聿鍵一時間也張大了嘴巴，震驚不已。
紅巾反賊李岩竟然要擁立朱聿鍵為帝，這讓誰能想到？
「王爺不要懷疑，我家李公子乃是舉人出身，也是讀書人的一員，讀聖賢書自然知道忠君報國的道理，之所以走上造反之路，也是被迫無奈。皇帝派遣平北侯張世澤到了開封，分明是要效仿山東在河南進行均田釋奴。李公子他不想落得山東士紳一樣的下場，再加上被紅娘子逼迫，不得不跟著造反。
但從造反那一刻開始，李公子便知道自己總有一日還會回歸大明，並不想永遠當反賊。所以稍具實力后，他便立刻選擇和那紅娘子分道揚鑣，率領本部來到了豫西南。而到了豫西南后，李公子約束部下，從未大肆殺戮，也贏得了很多士紳的支持，所以才有這麼多南陽士紳紛紛帶領佃戶百姓會師城外。
當然這些士紳之所以投奔李公子，原因和李公子一樣，都是被崇禎皇帝逼得活不下去，不得不鋌而走險。
王爺，您看到了城外的情形，應該知道了民心所向。城外十萬之眾，皆並非要反叛大明，他們只是單純的反對皇帝。若是換了一個人做皇帝，不再迫害天下士紳百姓，他們便還是大明的順民。
王爺，崇禎無道，已經惹得天怒人怨，已經不配繼續為帝，您素來賢明，難道就忍心看著大明江山被崇禎搞得亂七八糟？難道就甘心太祖傳下來的基業斷送在崇禎手中？」宋獻策繼續道，一句句話如利箭一般射入朱聿鍵心頭。
「陛下他……」朱聿鍵張了張嘴，想為崇禎說幾句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因為在他看來，大明現在的情形和這宋獻策說的差不多，真的已經弄到了天怒人怨。先後山東聞香教，再有這河南紅巾軍，蘇州的白蓮教，江西的數十萬反賊，以及福建、廣東也都有人造反。
這大明眼看已經處處烽火，到了生死危亡關頭，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現在的崇禎皇帝，朱由檢！
開始的時候，朱聿鍵對崇禎皇帝還是很敬佩的，因為崇禎皇帝趕走了建奴收復了遼東，一血從萬曆年間建奴給大明帶來的恥辱，其後又派兵平定了河套，收復了漠南蒙古諸部，使得大明之兵不亞於太祖太宗之時！
所以哪怕崇禎皇帝對宗藩動手，時刻惦記著自己的王田，朱聿鍵對崇禎還是很敬佩，甚至願意獻出絕大部分王田。可是這兩年來，崇禎帝倒行逆施，做的確實太過分了。眼下的情形，看起來非常像亡國的徵兆！
也許該是換一個皇帝的時候了，朱聿鍵心中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
可是。
「便是陛下無道，也應該是福藩潞藩等親王即位，唐王府輪序和當今太過遙遠。眼下福王世子朱由崧被江西文武擁戴為監國，那李岩若真的為大明著想，為何不選擇支持江西，卻要擁立本王，難道就不怕大明陷入內訌？還是居心叵測？」雖然心頭火熱，朱聿鍵卻還保持著冷靜，咄咄逼人道。
「福王世子痴肥，能力平庸，實在不是人主之相，相反王爺您英明睿智，才是上天賜給大明的明主。李公子聰慧，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宋獻策解釋道。
「哼，怕不是因為朱由崧是袁崇煥等人擁立，擔心即便投靠也不會被重用吧！」朱聿鍵冷笑道。
「王爺睿智，這確實是一個原因。畢竟人都有私心，李公子也不想一番辛苦卻給人做了嫁衣。」宋獻策老老實實道，「但這卻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江西距離河南太遠，便是投靠福王世子，也很難做到兩相呼應。而和福王世子相比，王爺您卻近在眼前，既然如此，又何必捨近求遠？而對十萬將士來說，近在眼前的唐王，遠比遠在江西的福王世子更加真實，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效忠的對象就在眼前，他們知道他們的立下的功勞王爺您能看到。」
宋獻策的一番言語讓朱聿鍵也有些動容，因為宋獻策說的都是事實。畢竟對李岩等人來說，江西那邊很難擠進去，哪有擁立自己來的實際？
等等，我怎麼會這樣想？我怎麼可能背叛陛下，做出謀逆之事？朱聿鍵暗暗心驚，連忙壓制住心底湧現的魔鬼。然而宋獻策卻繼續說著，話語中充滿了誘惑，如同魔鬼在召喚。
「王爺，現在大半個南陽府的士紳地主們都選擇支持王爺您，只要您能站起來，整個河南布政司的官吏士紳地主也都會支持王爺。到時您振臂一呼，必然應者如雲。李公子麾下現在已經有十萬大軍，而用不了多久便會發展到二十萬甚至三十萬。趁崇禎被江西的靖難軍吸引在南京之時，王爺您帶著大軍徑自北伐，過黃河攻入河北，從河南到北京雖然有千里距離，但卻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只需一月時間，便能攻入北京城。」宋獻策鼓動如簧之舌，給朱聿鍵描述著美好前景，聽得朱聿鍵心馳神遙。
崇禎皇帝遠陷在江南，太子不到兩歲，現在的北京可謂群龍無首。而北京城內剩餘的勛貴，滿朝的文官，都對崇禎皇帝非常失望，若是自己真的能帶領大軍殺到北京，說不定還真的能夠奪下江山！
等等，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別以為本王好哄騙，在這河南，還有孫傳庭的三萬大軍！爾等紅巾軍就是打不過孫傳庭，才選擇逃入了南陽府，別以為本王不清楚這些。更何況，在遼東，在三邊，還有盧象升等率領的十萬邊軍，那是能打敗建奴的真正精銳，就憑你們紅巾賊，也想攻入北京城？」朱聿鍵冷笑道。
朱聿鍵心中清楚什麼十萬紅巾軍，不過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一群烏合之眾，怎麼可能是久經沙場的禁衛軍的對手？宋獻策的話都是痴人說夢，在忽悠自己而已。
「遼東再加上宣大延綏，禁衛軍數量也只有十萬人而已。現在其中三萬被孫傳庭帶來了河南，留在邊境只剩下七萬禁衛軍，卻要守住從遼東到延綏數千里的邊防。
建奴雖然被驅趕出遼東，但主力尚存，聽聞其又和漠北蒙古諸部合流，時刻想著重回遼東，聽聞這個冬天，就在遼東，建奴和盧象升連番戰鬥，盧象升根本就不可能抽的了身。
而宣大延綏的軍隊大部分都被孫傳庭帶到了河南，剩下的軍隊還要鎮壓漠南蒙古諸部，哪裡還有餘里支援。故咱們所要面對的，只有孫傳庭率領的這三萬禁衛軍而已。只要能擊敗孫傳庭，從河南到北京將暢通無阻。各地官府地方士紳，巴不得王爺帶領大軍攻入北京，所到之處必然應者如雲！」宋獻策解釋道。
「紙上談兵而已！」朱聿鍵冷笑了起來，身為藩王，他有的是時間，閑著沒事時也沒少看兵書，論對戰爭的認識和了解，比遊方道士宋獻策強的太多。
「先別說沒用的，你就和我說說，怎麼對付孫傳庭這三萬禁衛軍？」朱聿鍵逼問道。
若是李岩能真的擊敗孫傳庭的話，宋獻策的話不是不能考慮。畢竟身為大明藩王，也是太祖血脈，若是有機會做皇帝的話，朱聿鍵豈會不心動？
但若是連孫傳庭這三萬人都打不過，說的再多都是白說，朱聿鍵可不想冒著削藩滅門的風險陪李岩玩。
「李公子既然派我過來，自然有了對付孫傳庭的辦法。」宋獻策笑道。 ……
在宋獻策遊說唐王朱聿鍵之時，孫傳庭剛剛率領大軍攻下了汝州城。
得知李岩率領大軍攻入南陽府時，孫傳庭麾下將領都建議放棄進攻汝州，大軍立刻掉頭殺入南陽，去進攻李岩所部。畢竟汝州多山，大軍行進困難，到時不如重新回到許州，再繞道葉縣進入南陽盆地，路途更加好走。只要擊敗了李岩，這小小汝州剩下的紅巾賊又何足道哉！
然而孫傳庭想過之後，卻否決了前往南陽的計劃，而是按照原先計劃穩紮穩打，先拿下汝州斷了紅巾賊老巢再說。
之所以這樣選擇，一是因為汝州地理位置太過重要，北是河南府洛陽盆地，南面是南陽盆地，向東則是廣闊的平原，拿下汝州，便斷絕了紅巾賊北上東進之路，便能把紅巾賊困在南陽盆地，否則紅巾賊隨時都有可能揮師北上，或進入洛陽，或躲進大山之中。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卻是無法公然說出口，那便是孫傳庭希望李岩部紅巾軍，能把南陽府好好肆虐一番。最好能把南陽府士紳殺一個遍，或者逼迫南陽士紳盡皆從賊。那樣等到自己帶領大軍進入南陽，便可以從賊之罪，把南陽府士紳地主清理乾淨。
所以孫傳庭按部就班的向汝州發動了進攻，大軍行進在崎嶇的山道，拔出紅巾賊設下的一處處關隘營壘，在禁衛軍炮火威力下，李岩以少部分兵力靠著險要地形據守的打算落空了。只用了半個多月時間，先後攻下了郟縣、寶豐縣，兵鋒直逼汝州城。
眼看著禁衛軍攻來，勢頭如此威猛，守汝陽的李岩之弟李牟不敢硬頂，害怕會陷在汝州城，選擇了棄城而逃，向南逃入魯山縣，試圖依靠魯陽關把禁衛軍擋在南陽府以北山中。
攻下了汝州，孫傳庭仍然沒有急著進兵南陽府，而是分派軍隊佔領汝州各縣，然後設置村鎮，開展分田。李岩選擇了和士紳地主合作，並沒有過多觸動士紳地主利益，禁衛軍的分田和以往一樣，使得普通百姓激動萬分，紛紛選擇支持禁衛軍。
按照既定進程，只要完成均田，汝州便徹底納入禁衛軍控制之下，即便李岩再殺來，絕大部分汝州百姓也會選擇站出來和反賊廝殺。
汝州向西，是嵩縣、盧氏、欒川等縣，都位於伏牛山熊耳山山脈之中，這些地方也控制在紅巾賊手中，李岩派有小部分軍隊佔據。但山路太過崎嶇，要想收復這些地方會耗費很多時日。
就在孫傳庭就帶兵南下攻入南陽還是派兵向西進佔嵩縣、盧氏、欒川等縣時，突然有朝廷使者前來，帶來了皇帝命孫傳庭離開河南南下的旨意。
「河南還未平定，若是這樣一走，數月的辛苦恐怕前功盡棄。」幕僚孟義山嘆道。
「陛下既然下旨命我等南下，說明南京的局勢已經刻不容緩。」孫傳庭神色嚴肅道。
江西的反賊，河南的紅巾軍，很難說哪個威脅更大。但畢竟自己大軍在河南，已經攻下了紅巾賊的老巢汝州，把紅巾賊趕入了南陽盆地，只需要再有數月時間，便能把這支紅巾賊徹底平定，同時還能順勢「佔了」南陽府，在南陽府開戰釋奴均田，這樣只需半年時間，便能徹底平定整個河南。而若是現在帶兵南下的話，過去數月的努力將會前功盡棄，而沒了禁衛軍的鎮壓，紅巾賊們必然會捲土重來，恐怕等到自己率軍回來的時候，整個河南都被紅巾賊攻下……
但無論如何，皇帝的聖旨都是要聽的。哪怕再不甘心，孫傳庭也都必須立刻率軍南下，按照聖旨上規定的行軍路線，經過襄陽府南下武昌，然後順流而下去打江西。
「東翁，按照陛下的旨意，咱們行軍路線會經過南陽府，現在紅巾賊正在圍攻南陽城，咱們何不順勢擊敗紅巾賊，然後再選擇南下。」孟義山突然說道。
「就這麼辦！」孫傳庭默然片刻，斷然道。
必經從汝陽南下會經過南陽府，打一下紅巾賊為南陽城解圍是捎帶的事，算不上違抗聖旨。至於能不能迅速擊敗紅巾賊？不管是孫傳庭還是孟義山，都沒有考慮過這個。
紅巾賊又不是躲在厚實高大的城中，而是在曠野中圍城，若是這都不能迅速擊敗的話，還談什麼禁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