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芳蹤今何在
“大哥就是這樣子。”雲旗喝了一碗藥,接著說:“大哥沉默隱忍,從不透漏一絲一毫的感情。一旦透露便是山崩地裂。自從采薇死之後,大哥他便鬱鬱寡歡,幾乎不說話了,閑話十天不超過五句。帶兵回家,就在屋中呆著,哪也不去。”
葉沉兮記起雲鷹坐在屋中,擺弄著那木鳶,一搗鼓就是大半天。
那件事給他的創傷太大了,讓他不再相信周圍的人,世界灰暗得隻剩下一人,心靈扭曲到最後,被冠以殺人不眨眼的番禹惡霸。但誰能知道,一條鮮活的生命在他懷中消逝,變得冰冷,他卻連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讓他明白,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是他沒能力保護好,而是消逝在不同生命體的鬥爭當中。既然如此,生命便如同蜉蝣,包括自己,朝生暮死的存活在這個世界。
“我一直以為在府中我是最壓抑的,被人下毒,嘲諷,如同廢人。我非常痛恨我出生在這個萬惡的雲府。可是沒有想到,還有人比我更加絕望,方式更加極端。”雲旗黯然說道,但轉瞬即逝,報以一個微笑,“幸好我有素兒陪我,不然我也不過形同傀儡。”
“少惡心我了。我還想早點離開你離開雲府呢。”葉沉兮避過他的目光,倔強的說道。
“唉,你就這樣的口是心非。不知為何,我一點恨不起我大哥了。我跟你無數次的說過我無比痛恨大夫人和大哥,看來是我錯怪大哥啦。”雲旗釋懷的說道。
“我也想起新婚當晚,大哥突然冒出一句,讓我好好照顧你。”葉沉兮回憶起當晚的事情,給他描述了一番,“他的表達方式還真是另類,盡管白天罵你各種無用的廢物,但還是希望你能在逆境中成長起來。隻有內心強大起來,才能麵對以後的種種困難。看來你真是有一個好哥哥啊!”
看著葉沉兮一臉羨慕的神情,雲旗笑道:“經你這麽一說,想想也是。看來府上自從有了大夫人,真的是一直不得安寧。”
葉沉兮回想到第一次去拜見大夫人的時候,聽到紫貝和阿桂說,大夫人好多年之前是個溫柔的人,如同菩薩轉世。可現在哪有這感覺啊,不如說是撒旦轉世。不過現在還不能下這般結論,說不定大夫人身上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除了哀歎這對苦命鴛鴦,心中還有一絲的疑問。采薇的死,真的是反抗遭殺害嗎?即使喝得醉醺醺的,也斷不可能下如此重手。還有,雲鷹怎麽就那麽巧,剛好聽到大夫人的密謀了,原因隻是答應幫二夫人送椰汁這麽簡單,有那麽巧合嗎?總覺得心裏還有些許的不寧,遠在千遠萬遠的采霞是如何得知姐姐的死訊的,是誰別有用心修書通知這一切的?
恐怕采薇的死,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背後還有一幹人在推波助瀾。恐怕大夫人最為倒黴,成為最後悲催的實行者,被人唾罵。
葉沉兮扶著雲旗下來練習走路,盡管她勸服雲旗練習幾下就夠了,哪成想雲旗咬牙堅持半個時辰才肯停歇,累得兩人直喘息。葉沉兮喝了幾口茶,順順氣,氣惱的說:“真是苦差事,下午你自個兒練習去吧,我去牢房看下那葭兒,也就是采霞了。”
雲旗隻得同意葉沉兮的“罷工”,“那順便幫我問候幾句吧。”
下午,葉沉兮帶上吃的去看望采霞,掐指算了算,有三天沒有去了。到了居室,提出要看犯人的時候,那獄卒說犯人早被釋放了。
葉沉兮塞了些錢兩,獄卒左顧右盼的,悄聲說道:“昨天早上,雲大人過來,說是奉縣長之命,將犯人釋放。我們雖然看了那釋放令,也覺得好奇,剛抓進去說要關個五年八年的,怎麽突然就改判了。我們稍稍質疑,雲大人直接一劍劈過來,把我兄弟劃了一大口子。我們哪敢怠慢,就按要求,把犯人放了。都說雲大人不好惹,我們還傻乎乎的往劍刃上撞。我那兄弟這幾個月來不了了,在家躺著咧。”
“原來如此呀。”她輕輕的說道。
一路上,葉沉兮陰晴不定,不知采霞的釋放意味著什麽。但她還是往好處想,雲鷹這麽做,真的是因為采薇,不想再次讓她妹妹受到傷害。因此就動用關係,或許是威逼縣長,接著砍傷一獄卒。真希望采霞能幸福啊!
葉沉兮想起,這幾天雲鷹都是早出晚歸的,一臉淡淡的憂傷,莫非是去采薇墳前憑吊了?這越秀山就在番禹城的正北邊,很好找。
墳就安在山的西側,愣是一陣摸索,才在山腰發現雲鷹。葉沉兮覺得還是躲起來比較好,不去打攪雲鷹與采薇的說話。
雲鷹慢慢的撫摸著采薇的墳墓,是如此的小心,如同是在撫摸著采薇溫柔的臉頰。如今人已不在,空悲歎。
他搗鼓手上的東西,往天空一拋,原來是一隻木鳶,在天空吱吱的獨自轉了一圈又一圈,好似在排遣心中的不滿和孤獨。一年前,他們正坐在一起,數著天上的木鳶一圈圈的飛著,笑看幾隻真鳥兒追逐一隻假鳥兒。
攜手笑看夕陽下,倚身默享對影成。隻如今,陪著一起歡笑,依靠在雲鷹懷裏的美人,早已尋不回了。
雲鷹呆呆的看著墳墓,葉沉兮的心中一番惆悵。她想到的,大部分是尋千億。自從她穿越到這個時代,最想要做的是尋求一個屬於自己的真愛。雖然經曆了很多,但她卻沒有忘記尋千億。但這個不忘,更多的是由恨轉換而來的。現在她已將恨放下,隻希望能再見一麵。如果要以所有的財富做代價,她還是願意放下雲府的一切。
葉沉兮就是這麽執拗,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自己對愛的把握和追求。如果連自己的命運都不好好把握,難道要等到死後嗎?用於追求自己所珍愛的人,不要讓自己抱憾終身!
“原來你在這裏啊!”一身影從林中冒出來,打斷葉沉兮的沉思。她貓著身體,抬頭望去,原來是衛良信啊!
他走到雲鷹的跟前,“我看到天上有奇怪的東西在飛翔,就過來看看,還真是你在這裏啊!”
“噌……”
“你這是幹嘛!”衛良信大叫一聲。隻見一把青銅劍指著良信喉嚨前幾寸距離,如同猛虎的獠牙橫在眼前,泛著陰森。嚇得他往後倒退幾步,“我知道你一直為這事傷心,我也擔心你做各種傻事,過來看下。”
雲鷹將劍狠狠的往旁邊一插,對天歎道:“我沒有保護好采薇。”
衛良信楞了楞,還是安慰道:“這事的始末我也知曉了,但逝者已逝,采薇也不希望你這般模樣。”
“你不懂。”雲鷹淡淡的說,接著低下頭來,輕輕的吟誦: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jiē)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xún)兮,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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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鬧鬼事件之後,雲鷹就變了個樣,雖然沉默,但卻終日鬱鬱寡歡。
好無預兆的,衛良信一拳頭砸到雲鷹的臉上,雲鷹始料未及,被揍翻到地上,嘴角留下一絲血。
“我是不懂,但你卻有沒有想過,你這模樣,采薇見了會做如何感想。”衛良信吼道:“兩年前在句町國進行的戰爭,那些將士都有受到采薇的悉心照顧。他們也很悲傷,我也很悲傷。但悲傷卻不能挽回一丁點!而你呢,整天恍恍惚惚,哪有當年的風采。”
雲鷹沒有做聲,衛良信氣憤難耐,抓起雲鷹的衣領,泄憤似的又狠狠的揍了幾拳,“你自己清醒點吧。”
雲鷹拄著劍,慢慢的站了起來,盯著衛良信,一字一句的說道:“夠了!”
衛良信挑釁的說道:“怎麽了?被我打醒了嗎?”
剛說完,臉上就被雲鷹一直拳砸來,把衛良信摔了個人仰馬翻。
雲鷹看著拳頭,又看向采薇的墳墓,在采薇的墳前放上了什麽東西,慢慢的說道:“采薇,我走了。希望我還是你當年想的那樣。”
雲鷹徑直下山,沒去理會還在地上的衛良信。這又把良信氣得惱火了,一起身,揉著疼痛不已的鼻子,“伯棄,你等著,我回去揍死你……”
見他們兩人走遠了,葉沉兮才從一樹林裏鑽出來。看著遠去的雲鷹和那喋喋不休的衛良信,她笑了笑,“看來雲大哥還是振作起來了。隻是苦了良信,快毀容了。”
葉沉兮走到采薇的墳前,將籃中的東西拿出來,祭拜了一番。她才發現,雲鷹剛才放的,是一對木鳶(采霞將另一個送於雲鷹),或許就是寄托比翼連枝的美好吧。
她心中有種隱隱的痛。塵封了多少往事的空氣,順流而來,順流而去,往事如煙,道去過往多少滄桑。遠去的回憶,再也尋不回,水之路,浪之鄉,天涯是否漸行漸遠漸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