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父親的話

  直到鄰居老王叫他們起來到他家去，他們才略微感慨的望著家最後一眼。隻是在夕陽的映射下，變得有些滿目蒼桑。


  “我說老蘇啊，你以後的日子怎麽辦啊。房子可要趕緊重建啊，不然你們一家住哪啊。唉——這一場大火把你們家燒個精光，估計要恢複到以前的生活狀態也有些難事啊。”


  吃飯的時候，老王給爹倒了一碗酒，心直口快的說起來。


  其實他們一家都算是落難戶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寄人籬下的日子也不大好過呀。


  “房子重建需要些時間，這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這……唉，沒錢的日子不好過啊——”爹一口把酒喝個精光，一解心中的不暢快，希望喝個醉，隻是這酒醒之後不還對麵對現實嗎？

  而葉沉兮和許倩，還有娘一直都無精打采的，聽著爹和老王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令人感傷的飯後，娘收拾了碗筷。葉沉兮覺得煩悶，便想到外麵走走。


  “芃兒，你過來，爹——有話要說。”回頭看去，爹從屋子走出來，下了樓梯。在燭光的微微照射下，光影重疊，顯得模模糊糊，隻能看出個棱角，臉也是看不大分明。


  隻是葉沉兮莫名其妙的升起一個警惕信號。爹要講的話絕對不簡單！

  自從家裏著了大火，大家都一直鬱鬱寡歡的，做什麽都覺得多餘。有句俗話說：“招災一場，可以讓生活倒退十年。”原本家境夠寒酸了，這一場無妄之災，讓他們一家整整倒退五十年了。


  而爹想說的話，莫非與這次家境衰退有關？爹慢慢的踱下樓梯，“咚——咚——咚”,每一聲都顯得那麽凝重，仿佛思索了很久，才謹慎的踏下那一步。在燭光忽明忽暗的照射下，爹的身影模糊不清，讓人琢磨不透。人們對未知的東西都是很恐懼的。


  “芃兒，你等會兒。爹有話要對你說！”話鏗鏘有力，讓葉沉兮咯噔一驚，呆在原地不動，而心早就撲通的跳個不停。


  一雙大手搭在葉沉兮的肩膀上。葉沉兮猛然回過神，抬頭看著爹，模糊的光影，猜不透的心。


  “芃兒，對於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了？是時候拿定主意了。”一陣有力的話傳來，也讓她摸不著頭腦，她隻能搖搖頭，表示不明白爹的意思。“唉——並不是爹苦苦相逼，實在是迫不得已啊——”爹抬頭，遙望那早已成焦炭的樂園，頓了一分鍾，才咬牙說破：“不要怪爹，爹想為你再找一門親事。”


  渾身一顫如同電流襲來，腦子也被電流攪得空白一片。過了好久，彷佛幾世紀，葉沉兮倔強的撇過頭：“我不需要！”


  “唉——爹也明白，爹也完全理解女兒的心思。爹也希望女兒能得到幸福啊！你和倩兒都是爹和娘拉扯長大的，都希望你們好好的、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女兒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


  “既然是希望我還有姐姐快樂，那為什麽要去騙人，假裝我們是什麽大戶人家，結果呢？被人家趕出來，你覺得我們還有臉麽？”葉沉兮忍不住打斷爹的話，發泄心中的不滿。


  “你說的，爹明白。雲家是什麽樣的人家，爹也再清楚不過了。我們這些村民，早就被他們欺負了很多次了，我們一直都忍著，暗地裏罵他們不是好東西。爹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爹有些哽咽了，腔調開始變得有些怪怪的。


  但葉沉兮還是堅持著，“那好，我寧願侍奉二老到終身，我真的不怕苦的。”葉沉兮不自覺的想到了千億，想到了她的音容笑貌，便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揚了一些。


  爹頓了好一會兒，才攙扶著重傷的葉沉兮，到田壟邊坐下，吹著晚風，看著山邊那如線條似的霞光一點點的散去。斜對麵的，正是那曾經的樂園，現在卻成了他們一家的夢魘。爹從腰間拿出一瓶酒，咕咚咕咚的喝開了。純純的酒香味，隻讓人迷。


  “芃兒，還記得嗎？還是孩提的時候，你經常和倩兒搶那娃娃，經常跑到爹這論理。想到這，就忍不住想笑一場。唉，日子過得很快啊。一轉眼，你們就要一個個離開爹娘了。爹娘雖萬分舍不得，但還是盡自己努力，為你們鋪好以後的道路。你看看那房子，一下子就沒了，爹娘想為你們做的努力，都沒有用了。”爹嗚嗚的說著，但為了掩飾，還是仰頭大口大口的喝著酒。那咕嚕咕嚕的聲音，聽在葉沉兮的心裏，也是酸溜溜的。


  “爹也知道這個婚事，是為難你了。要怪，就怪咱們命不好啊，生在這麽一個窮苦的人家。窮人的命，永遠是掌握不在自己的手裏的。”爹放下酒瓶，轉過頭來說著，倒不如說是在訴苦吧。


  窮人的命，命運啊。


  這些詞不斷地在葉沉兮心裏重複著，盤旋著。窮人本身出身卑微，如同天上的繁星，一瞬即逝，卻哪如富人那樣，如同月光，浩瀚千裏，供人品味。也許是繁星的命運，隻能永遠被淹沒在浩浩月光之下。


  “可是我不會將自己的命運留在別人手上。一看到他們我就來氣——爹你不知道，今天那死雲鷹差點要把我殺了！”葉沉兮轉而憤憤的說道。


  爹一聽，手有些顫抖了，急忙的問著：“你——你居然把雲大少爺給惹火了。我的傻女兒啊！你怎麽行事那麽魯莽呀！”


  “魯莽，我就是要這樣。是他們不對在先，怪我咯。做人要有點骨氣啊！就為這點事，我還沒有找他們論理呢。”葉沉兮一想到要要到他們府上，像隻狗樣趴在地上求情，忍不住渾身發抖。


  “芃兒，你還想不想讓你以後的日子好過了？最起碼你也要考慮下你爹娘的處境啊。還有你還在為你什麽喜歡的人考慮嗎？”爹一聽似乎有些生氣的說著，身子也在打顫。


  “讓我上心的人……這個……”葉沉兮支吾了半天，腦子閃過的卻是今天千億發生的所有事情——如果不是千億，她今天早就死在馬蹄下或者被雲權刺死；如果不是千億，她也不會因為楊梅的事情，掉下山洞；如果不是千億，她也不會認真體會孝道到底有多麽的深厚。


  “唉——說不上來是吧？女兒大了，最終都是要嫁人的。爹已經給你物色了一戶人家了，隻看你願不願意。爹今晚就不逼你，你還是回去考慮考慮，考慮清楚了再告訴爹吧。爹就先扶你回房休息吧。”說罷，爹攙扶葉沉兮，慢慢的走上樓梯，把她安置在一個臨時的房間。


  爹擺擺手，拒絕道：“今晚你和倩兒就睡在這裏吧。我和你娘就睡在外頭。”


  葉沉兮心疼的反駁起來：“爹，還是我睡外頭吧。”


  “不用了，等到你嫁人之後就沒機會疼你了。況且你身上還有重傷，就睡在裏頭，莫要著涼了晚上。爹和你娘還健朗著，沒事的。”說著，爹輕輕的掩上門，留下葉沉兮一個人在房內。


  屋子一片漆黑，隻留下一盞燈在搖曳著，把葉沉兮的身影照的模模糊糊的，也讓她心神迷亂。而整個屋子偏偏就隻有她一個人，姐姐也不知道去哪了，估計在幫娘洗碗之類的。


  葉沉兮靠在牆邊，抱緊一團略微發黴的被單，想緊緊蜷縮成一團，奈何腳上的傷，隻能平放著雙腳。而腦子也不知道是空白還是什麽，隻是亂糟糟的一片。


  月光從屋頂上的細縫處投射下來，打在葉沉兮的身上，為她披上了一層的霜，如同葬服一樣。月光冷冰冰的，混著晚風，隻是讓冷更加的凜冽。


  葉沉兮呆呆的望著那盞燈，心裏卻不像那枯燈一樣的寧靜淡雅，早就翻起了一層層的巨浪，似乎是要把她逼上絕路。


  命運……


  唉——多麽濃重的詞語啊！卻讓人捉摸不透。


  窮人的命運永遠就不能掌握自己的手裏嗎？還是說老天爺給她的考驗，才讓她穿越到窮人家體會下最卑賤的生活？老天還真會開玩笑哈哈。


  想到不孝，葉沉兮就黯然了。那個老婆婆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隻是為了等兒子回家，而堅持寫了三年的家書，退了又寄，寄了又退，好不容易能團聚了，卻接到的是他的噩耗。


  “《詩經.蓼莪》有言‘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父母對我們恩惠如此之大，如此的辛勞，我們卻在踐踏他們的疾苦啊。”


  千億的話縈繞在耳邊，給她狠狠的敲了一鍾——自己正是那個最不孝的人，父母把自己拉扯長大，沒有任何怨言，如今家招難了，她卻在為這個猶豫良久。盡管不是自己的親生的父母，但他們的關懷確實葉沉兮不敢遺忘的。她也實在不敢看到、也不忍心自己爹娘的處境如同那老婆婆落魄，如同喪屍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