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的書房裡愁雲慘淡。
一個官員看著沮喪的眾人,微笑道:「無需慌亂,你等想想,他就算是把小報送到了各處,可一處就一份,還得抄寫,那得多少時候?咱們也能送過去!而且咱們抄寫的人更多!」
「是啊!」呂誨心中一喜,「如此咱們也能派人快馬送去各處。」
「送不了!」文彥博搖頭嘆息,「你們別看此事簡單,可就算是遞鋪,你等可知道每年朝中要給多少錢嗎?咱們沒這個錢。」
不是沒這個錢,而是數額太巨大了,大夥捨不得。這等事兒也就國家層面的才能做,私人做太耗費,關鍵是還犯忌諱。
說,你弄個遞鋪想幹啥?
遞鋪和以後的驛站有許多相似之處,隔二三十里就會有點,再遠一些就有大的遞鋪,也算是解決就業的一條路。
「那咱們也讓遞鋪的傳遞如何?」一個官員覺得這樣也行。
可大伙兒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司馬光說道:「北邙報每年給一萬貫的補貼不提,此事朝中為何允許?別忘了官家贊同新政。」
趙曙贊同新政才答應了北邙報搭遞鋪的車,匯英報是啥玩意兒?
匯英報專門反對新政,是趙曙的對頭,他會傻乎乎的答應?
蠢貨!
「看看吧,一份報紙翻不了天!」
文彥博知道自己必須要鎮壓一下,否則這舊黨的人心就散了。
可一份報紙也不得了啊!
最多是抄寫一下罷了,隨後說書人四處宣傳,新政將再無阻礙。
司馬光走出了文家,站在大門外,他看著空中的太陽發獃。
此刻不過是巳時初,換做是後世,那些宅男宅女們會說這是朝陽,可在司馬光的眼中,卻是日暮西山的意境。
他沮喪,章惇卻很是意氣風發。
就在他意氣風發的時候,來了兩個陰著臉的男子,「可是章惇?」
「是啊!」
章惇章瘋子此刻也有些懵逼。
「我等是皇城司的,走一趟吧。」
章瘋子起身,朗聲道:「這是迫害!某不懼!大不了一刀把某剁了,否則某出來還是一條好漢!」
這話他說的極為順溜,卻是一本小說里的描述。
等一路到了皇城司時,他依舊是面不改色。
「沈安說過,北邙報通行天下時,我皇城司的人就在各處開書店,每一個府都設置一家印刷的店鋪,你可知曉?」
呃!
章惇腦子一轉,「這是……某正說北邙報下去沒地方印刷,只能抄寫,可國公卻沒交代,原來是在這啊!」
他正在愁這事,準備去尋王雱說話,可沒想到沈安早就留了手段。
「皇城司的人需要個正當活計來做做,你們需要有個地方能印刷報紙,再分發下去,如此就是合則兩利。」
張八年只是通知他,免得回頭皇城司在各地的據點開始印刷北邙報時,章瘋子會跳出來說這是可恥的盜版。
等章惇走了之後,張八年說道:「令各地的密諜要密切看著此事,每一份報紙下去百姓是何說法都要記下來,直接報給汴梁。」
「是。」
張八年起身走了出去。
天氣很冷,他卻絲毫不覺。
「這新政越發的興盛了,果然是如沈安所言,這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舊黨就是想逆天,那就壓下去!」
……
治平八年的第一天,成都府路一片歡騰。
新年來了,大伙兒上街遊盪,享受著一年最愜意的時光。
一個廂兵策馬衝進了轉運司里,旋即把朝中的文書送上。
「這是什麼?」
交接的小吏見廂兵還留著幾份東西,就好奇的問道。
「是小報!」
廂兵再度出發,隨後把小報送到了一家書店裡。
「怎地現在才來?」書店裡的夥計埋怨著,把小報拿出來查驗無誤后,就送去了後面。
後面有工匠在等著了,見他送了小報來,就喊道:「來排版。」
十多個男子鑽了出來,拿著銅板和活字開始排版。
「你說咱們是密諜吧,為何要學這個?」
「這活字簡單,學了這門手藝在手,以後皇城司不要咱們了,好歹也是一條活路。」
「也是。」
排版開始不好做,熟悉后就快了。
排版結束后,大家互相審核錯誤之處。
「印刷吧。」
最後就是印刷。
一份份簇新的小報就這麼出來了。
隨後小報被交給遞鋪。
「馬上送到各處去。」
「遵命!」
那些遞夫帶著官府的文書,捎帶著北邙報去了各處。
眉山,這裡是蘇軾的家鄉,此刻頗為熱鬧。
一年之初沒啥事,大伙兒攜家帶口的出門轉悠,也是個樂子。
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的,這裡竟然多了茶館。
茶館里有說書先生,每日說些小說,也頗為有趣。
進了茶館就買茶,還有零食什麼的,孩子們吵鬧就拍一巴掌,然後喝著茶,聽著小說……
「……只見方醒拔出長劍,劍指紀綱,喝道:奸賊,吃某一劍。那劍氣噴涌而出,化為拳狀飛去。紀綱伸手格擋,呯的一聲,竟被一拳打飛了出去……」
說書先生用手遮在眉上,做遠眺模樣,「這一拳叫做八極拳,把那紀綱打飛出了三萬里……」
「三萬里?那方醒果然好厲害!」
「那方醒乃是天才,更有隨身倉庫作為法寶,紀綱如何能敵?」
「這接著一斧頭過去,紀綱怕是就要死了。」
「是嘍!紀綱那個龜兒子要死克嘍!」
那紀綱乃是大反派,聽到他被主角方醒一拳打飛,眾人不禁歡喜不已。
這時一個男子疾步進來,把一份小報遞給了說書先生。
先生乾咳一聲,用鎮紙拍了一下桌子,說道:「這便叫做方醒神拳無敵,紀綱狼狽逃竄。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這就沒了?哎!」
「某還要看方德華大戰瓦剌呢!那瓦剌頭目有神箭術,想來是一場好廝殺。」
「諸位。」說書先生正色道:「最新的北邙報到了,某為大家讀一讀,都安靜了啊!」
眾人果然安靜了,連孩子都乖巧的坐著,或是在父親的懷裡趴著。
從北邙報第一次在這裡讀出來之後,大伙兒就通過這份報紙知曉了許多事,不管是朝中的事還是外藩的事,這份報紙上都有。
求知慾是人的本能,誰不想獲知天下大事?
可你沒這個本事啊!
所以北邙報算是幹了一件好事。
大伙兒端坐著,就見說書先生先快速瀏覽了一遍報紙,然後乾咳一聲,開始念報。
「這今日的要聞說的是免役錢的好處……」
「大宋各地官府做事的人手不足,不足之處各地就從民間攤派,讓百姓輪流服役……」
這事兒大伙兒都知道,提起來后怕不已。
「可這等服役一去就是一年半載,去的也是家中的壯丁,如此家中的田地無人耕種,等役夫歸來時,家中已然無餘糧……為此破家不盡其數。」
下面人紛紛點頭。
「後來先帝時,朝中就建言,在一地試行免役法。何為免役法?在座的估摸著不是很清楚,這裡按照報紙上的說說……」
「免役法就是讓富戶出錢給官府,官府再用這筆錢來雇請了人去服役,如此服役之人有錢拿,家中的妻兒也有了溫飽,可謂是善政。」
「不對!」這是有人說道:「先生,某那邊有人說這是惡法,說什麼免役法就是盤剝百姓的惡法。」
「是呢!某的丈人家在鄉間,就有士紳說這是惡法,專門坑害百姓,嚇人呢!」
「胡說!」說書先生皺眉道:「聽你們的還是聽某的?不,是聽小報的。」
眾人訕笑著安靜了下來。
說書先生繼續說道:「有人稱免役法是惡法,為何?因為免役法歸根結底乃是劫富濟貧之法。朝中從富人的手中收取了這筆錢,而百姓卻無需交錢。有了這筆錢,官府就能招募役夫,咱們這裡可有役夫?」
有人舉手,「某就是。」
「如今可有錢拿?」說書先生問道。
「有呢!只是有時候說沒錢了。」
「那是哄人的。」說書先生繼續念道:「各地貧富不等,富裕的地方有結餘,那些結餘朝中也不收,就補貼給窮地方去招募役夫。你等注意了,那誰,剛才你說有時候沒錢,那是哄你的,看到沒有,這裡就說了,朝中補貼,哪能沒錢?」
那個役夫起身,茫然道:「上次某去討錢,還說窮的,今年怕是難了,讓某忍忍。等兩個月再說,只是家裡的米糧眼看著就要斷了,就這心慌的,這不剛才就是混進來的,某連茶水都買不起呢!」
「你被騙了!」說書先生拿起報紙,指著那處說道:「看看,這裡就寫著,朝中補貼,你只管去問他,就說朝中有補貼,那些錢呢?若是他再哄你,你只管去尋了巡查御史,收拾他!」
「對啊!巡查御史按理後日就來眉山,你只管等著去告狀,那人定然是剋扣了你的錢,到時候讓他倒霉!」
「對!別怕!」
那役夫點頭,「好,某這就去尋他。」
等他走後,說書先生繼續念道:「官家和宰輔們看的是天下,何為天下?百姓全數加起來就是天下。可有人富裕,有人貧困潦倒,官家怎麼辦?只能居中調節,讓富人拿一些錢糧出來。以後這將會是稅,也就是說,富人以後要多繳稅……」
「這裡又說了這個,你等聽著。」說書先生乾咳一聲,喝了一口茶水,有人來續水,他點點頭,繼續念道:「為何有人說免役法是惡法?因為那些人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何為拔一毛?就是你拔一根腿毛……」
「哈哈哈哈!」下面哄堂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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