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殤抬頭看了看樹,他藏身的這棵樹很大,林中又陰影,所以他縮在樹後,敵人一時看不到。
但當對方接近之後,他不可能躲得住。
屏住呼吸,通過對方的腳步聲與呼吸聲判斷對方的位置,當那敵人終於接近時,陳殤猛然貓腰衝了出去。
劍噗的一聲捅入那名敵人的腹部,順手夾著對方的身體,擋住了從另一方砍來的一刀,緊接著陳殤又是一劍上撩,將第二名敵人撩倒。
“在這!”
終於有人叫了起來,追來的敵人,不隻這兩個。
陳殤劈手撿起一張弓和一個箭壺,在地上連滾了幾滾,在他方才所在之處,又是嗖嗖兩聲,有箭射入地麵和樹上。
“該死,果然。”喃喃罵了一聲,陳殤不再戀戰,轉身向林子深處跑去。
他很清楚,自己一人,身上還有傷,與敵人硬扛絕對沒有好果子吃,隻有不停逃跑,在逃跑途中將敵人拉開,尋找機會逐一解決,才有一線生機。
隻不過林中昏暗,既不利於敵人搜尋他,也不利於他發現敵人。他聽到身後有聲音,幾次回頭,卻都沒有看到人影,反倒是被對方連射了幾箭,其中一箭甚至紮入了他的發梢,險些射破了他的腦袋。
混亂之中不辨方向,陳殤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遠,直到眼前一闊,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跑到了林子邊緣。
他氣得又是大罵:“果然,阿和那小子有關的,就沒有好事,真娘賊的,遇到他後,乃翁倒了多少次黴?”
罵歸罵,腳下卻不敢停,繼續向前狂奔。不過此時身後追擊者的聲音卻小了,陳殤尋了相機會回頭望了一下,終於看到,隻有兩個身影還在窮追,而別的敵人已經看不到了。
“兩個,太瞧不起乃翁了。”陳殤心念急轉。
他原本就有賭徒心態,跑著跑著,越跑越慢,人也氣喘籲籲,然後在避過對方一箭之後,猛然轉身,一箭射出。
這種疾奔中的射箭,就算是李果也未必得中,他射術雖然也算極精,可這一箭還是射飛了。
但足以嚇得追擊者一怔。
此時追擊者與他的距離,不過是十丈。
陳殤怒吼著將速度加到極致,同時擲出了手中的弓。
弓飛出,狠狠敲在那追擊者的麵門,對方頭一揚,動作慢了一瞬。
而陳殤已經趕到,從那追擊者身邊掠過,劍劃開對方的喉嚨。
剩餘一個追擊者慌忙彎弓,但陳殤抓住被切開喉嚨尚未完全氣絕的那名敵人,以其為掩護,露出一個頭來,對著那追擊者森然一笑:“已經被我殺了三個,你是第四個……”
那追擊者愣了愣。
他們一群人伏殺陳殤,不但沒有得手,確實已經被反殺了三人,而現在,周圍就隻剩他一個,其餘同伴不是死了,就是的距甚遠。
陳殤拖著屍體,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想要射殺陳殤,可又被同伴的屍體所阻擋。在猶豫了片刻之後,膽氣已喪的這名敵人,竟然做了個愚蠢至極的選擇。
他轉身邊逃,一邊逃一邊大聲呼:“在這邊,他在這邊!”
他想要將自己的同伴喊來,可陳殤乘機撿起弓,在後對他射了一箭。
一箭穿心。
暫時安全下來的陳殤,突然間感到了劇烈的疼痛,他一摸自己的臀部,那裏濕漉漉的,顯然傷口被磨破了。陳殤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捂著臀向林中更深處而去。
趙吉的家中,已經回來好一會兒的趙和放下《羅織經》,神情嚴肅地抬起頭,看著天色。
情形似乎不對。
“城裏現在如何?”他喚來趙吉的仆役問道。
趙吉的這些仆役,不但身手非凡,而且精明強幹,真不知他家是怎麽訓練出來的。
“城中一切如常。”那仆役道。
趙和皺著眉,想了想,決定自己還是親自出來看看。
此時已經響過暮鼓,按理說普通人是不能上街的,不過他有刺奸司開具的令牌,在街上行動被軍士攔了,隻要出示令牌即可。
才出了豐裕坊,便連接有兩撥軍士上前盤查,趙和心裏的不安依舊,他皺眉好一會兒,猛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從陳殤家中回來之後,一直到現在,盤查他的軍士中,竟然沒有虎賁軍。
雖然虎賁軍主力隨大將軍出了鹹陽,但是,還留有兩千人歸刺奸司聽用,此時正該和鹹陽令署的差役、南軍的軍卒一起巡視城中。
他連繼續經過數條大街,甚至直接上了禦街,也沒有看到虎賁軍。
趙和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了,他想要去刺奸司看看,但心念一轉,還是轉回了豐裕坊。
當他到了豐裕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先到蕭由家問了問,卻聽說蕭由仍然沒有回來。
經過樊令家,趙和心中一動,敲響了樊令家的大門。
“我說阿和,你不睡覺,這麽晚還在外晃啥,不怕軍卒捉了去打棍子?”
樊令揉著惺忪的眼睛,不解地看著趙和。
“今夜恐怕有變,你看護好你老娘,有事讓她老人家在地窖裏躲一躲,我知道這些天你挖了個地窖。”趙和道。
樊令麵色一僵,他確實挖了個地窖,就是吸取二十多天前除夕之變的教訓,希望亂起時老娘有個地方躲藏,他自以為做得小心,卻不曾想趙和都知道了。
“真要出事?”他拽住趙和的胳膊。
“我覺得會出事……但願我猜錯了。”趙和苦笑起來。
“狗娘養的,堂堂大秦京城,新天子上來之後,怎麽三天兩頭要出事情,那個成語怎麽說的,這叫‘世態炎涼’?”樊令罵了起來,隻不過他用的成語卻是不太對。
可這個用錯了的成語聽到趙和耳中,趙和卻是愣了一下。
“世態炎涼……涼……公孫涼……新天子……”
若是鹹陽城中動蕩不安,五輔均衡的格局被打破,最可能獲利者……不應當就是天子麽,而天子的親信公孫涼,不就是銷聲匿跡好些天了麽,另外,最重要的是,當初除夕之變,莽山賊入侵,天子不也乘機設刺奸司,同時還給了公孫涼實權麽?“
記得蕭由還是誰說過,除夕之變獲利最大的,其實就是刺奸司!
莽山賊、天子與公孫涼,可能是偽造的上官鴻給華宣的信裏說的犬戎人……
趙和深深吸了口氣,突然覺得害怕起來。
一個帝國的皇帝,假如他自己要算計這個帝國,為此甚至不惜勾結山賊草寇,不惜勾結外敵蠻夷,這個帝國會怎麽樣?
“那麽,究竟是誰與天子聯手,從種種跡象來看,天子通過公孫涼與莽山賊勾結,那麽與天子聯手的就是與犬戎奸細勾結的人,這人應當是五輔之一。大將軍可以排除,剩餘四人都有嫌疑……”
趙和在樊令門前發呆,卻聽到後邊傳來急促的腳步之聲,他回頭望去,看到一隊人影跑了過來。
趙和心中一動,忙催馬離開,樊令在他背後罵了兩句,也看到那隊人馬過來,他愣了愣,忙回頭叫道:“娘,娘,躲起來!”
趙和催馬前行,但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弩機聲響,緊接著他座下馬一聲悲嘶,人立而起,將他從馬上掀了下來。
趙和在地上打了個滾,身上幾處都傳來劇烈的疼痛。
身後那些人的腳步聲越來近,他心中知道不妙,忍痛爬起,吸了口氣,一邊快跑一邊揚聲大叫:“有賊!”
他這一叫,周圍民居之中頓時傳來了動靜。
家家戶戶的門打開,不少人舉著火把拎著兵刃出來,但當他們照亮街道,看到大步行來的人時,一個個又停住了。
這隊人馬,黑盔黑甲,這種樣式的甲胄已經很久沒有在鹹陽人視野裏出現了,但對不少鹹陽人來說,這仍然是恐怖的記憶。
玄甲軍!
這些玄甲軍神情冷肅,為首的軍官用齊郡口音厲喝:“奉命緝拿要犯,閑雜人等,盡數讓開!”
在片刻平靜之後,開門的百姓又紛紛縮回去,整個長街,瞬間回到黑暗。
趙和獨自踉蹌於長街之上,可長街似乎看不到盡頭,而身後追擊者越來越近。
他心中慘然。
他相信有不少人聽出了自己的聲音,但麵對官兵,不是盜賊,他們畏懼了,退縮了。
在這長街之中,他獨自一人。
無論是陳殤李果俞龍戚虎他們,還是趙吉賈暢樊令他們,他的朋友,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沒有人能幫他,也沒有人會幫他。
黑夜之中的鹹陽,就象是一隻隱伏的怪獸,將他的希望吞沒,而且隨著後邊那些人的腳步聲,還要將他的性命吞沒。
就在這時,他前方出現了一點燈光。
他自己的氣死風燈在摔下馬時就熄了,大街上一片漆黑,唯有前方的那點燈光,照亮了他的前路。
趙和咬牙切齒,向著那盞燈光飛奔,身後的玄甲軍則不緊不慢,追了過來。
“王……王夫子?”靠近了那盞燈之後,趙和愣了一下。
高舉著燈的正是王道王夫子。
與平時的王夫子不同,此時的王夫子雖然還身著儒服,左手高舉燈籠,右手卻提著一柄劍。
正是除夕之夜中他用來指揮街坊殺敵的劍。
王道向他點了點頭:“阿和,永遠不要對人心失望。”
“什麽?”趙和愣了。
王夫子對他又笑了一下:“無論以後你遇到什麽事情,都記得這一刻,永遠不要對人心失去希望!”
他說完之後,將燈籠高高舉起,然後揚聲道:“王道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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