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傻骨骨
空氣中頃刻彌散著濃濃的焦糊味。
骨骨眼睜睜看著魔蘭像一顆子彈砸向猙獰的地麵。
與此同時，雷電依然還在瘋狂地擊打她，轟擊她，將她炙烤的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原來，這才是天譴伏魔陣真正的威力！
足以覆蓋整個小世界。
不隻是魔蘭逃無可逃，骨骨也同樣避之不及。
骨骨身上瞬間也挨了數十道閃電及天雷的轟擊，頃刻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但是，骨骨完全顧不上這些，他自恃鬼道修為高深，還能硬抗。
魔蘭就不行了。
二人之間的修為差的太多，魔蘭在半空中便已經昏迷不醒，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已經麵如金箔。
頭頂的漩渦驟縮的速度奇快無比，根本不容得骨骨有絲毫的考慮。
他要麽選擇飛身下去救魔蘭，自己從此留在這天譴伏魔陣中。
要麽，乘著這最後的一絲間隙鑽入漩渦，逃出生天。
眼前雷電交加，天地轟鳴，整個小世界天翻地覆，蒸騰如海。
大地已然近在眼前，下一刻，魔蘭便要砸入冷硬的地麵，深深陷入肮髒的地底深處。
骨骨想也不想，直接飛身而下，朝著魔蘭疾墜的方向彈射而去。
與此同時，他不假思索，同時揮出去幾十上百拳，將恐怖的力道發散向魔蘭身體的四麵八方。
他要以自己的強悍神魂蕩開魔蘭身體周圍的風雨雷電，為她保駕護航，免受一切傷害！
即便魔蘭的身下是堅不可摧的大地，他也要將大地轟碎成為齏粉，不再對魔蘭造成絲毫損傷。
即便魔蘭的頭頂是浩瀚無垠的蒼穹，他也要將蒼穹撕裂一道口子，不再對魔蘭造成絲毫威脅。
就像一座山自高空坍塌，帶著磅礴而蕭殺的戾氣，骨骨疾墜而下，如疾馳流星。
在魔蘭即將與地麵撞擊的那一刻，骨骨成功將她護在懷中，身體陡然間膨脹數千倍，刹那間變得比魔蘭還大。
之後，悠然轉身，在空中完成一百八十度旋轉，將魔蘭托舉而起。
繼而是洶湧的神魂再次衝天而起，骨骨使出渾身解數，將魔蘭高高拋向高空。
“噗！”
幾乎不分先後，骨骨的脊背與地麵決裂地撞擊在一起。
他隻感覺身後的地麵頃刻一蕩，之後便毫無征兆地開始崩塌，迅速地崩塌。
隻是眨眼工夫過去，骨骨已然身在萬丈深淵之中，眼前皆是崩摧的山河蜂擁而下，朝著自己的身體狂砸而來。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依然還在下墜。
下墜。
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接觸地麵的那一瞬間，骨骨隻感覺五髒六腑瞬間移位，全身仿佛被撞散架了，繼而從口中飆出一口血箭。
現在，那枚血箭在空中綻放，開放成為一朵妖冶而美麗的花朵，也在急速下墜，同自己一起。
“真美啊。”
骨骨仰望殘破的天，殘破的地。
還有那朵妖冶的血花。
還有不省人事的，像一顆流星在疾速下墜的魔蘭的身體。
魔蘭已然不省人事，自然看不見骨骨。
骨骨卻能看見她。
急速朝深淵的一邊落去。
“滿足了，完美了。若自己一死能換取魔蘭的一世平安，便已經足夠。”
誰讓這個地方有家的氣息，誰讓魔蘭的身上有家人的味道呢？
這股氣息，這種味道，怕是主人也無法給與。
即便骨骨隻享受了幾個時辰。
但他已經願意為之付出性命。
唯一的遺憾，就是到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啊。
半個時辰後。
雷電漸漸消失，大地漸漸恢複平靜。
天空中的雲再次凝結，再找不到任何漩渦的形狀。
小世界再一次難得地寧靜下來，雖然這一次，它比之前更加破碎，衰敗。
周圍隻剩下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
天譴伏魔陣徹底停止運轉。
生門在無形之中發生變化，更迭到下一個未知。
“痛。”
“全身都在痛。”
“難道全身的骨頭都散架了嗎？”
“難道全身的皮肉都被燒傷了嗎？”
微風吹拂過身體的表麵，舒爽而刺痛。
魔蘭從一片瓦礫之中清醒過來。
頭好痛。
身體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揉了揉滿是泥土的額頭，魔蘭努力撐起有氣無力的身體，將手擋在眉前，遮擋住西天刺眼的陽光。
借著燦爛夕陽的光輝，她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天地。
更破，更亂了。
不過她已經習以為常。
玄冥之前的每一次努力，結局又何嚐不是如此慘烈？
隻是這次更加慘烈，更加徹底。
“天譴伏魔陣，果真是逃不出去的。”
魔蘭頗是自嘲地笑了，笑著笑著就又哭了。
“骨骨，骨骨，你在哪裏啊？”
魔蘭抬頭看天。
天上除了停滯的雲彩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
連飛鳥都沒有一隻。
她隱約記得，自己昏迷的最後一刻，骨骨衝向了那個漩渦，帶著自己一起。
骨骨之前說過，隻要順利通過漩渦，就能帶自己逃出生天。
但下一刻，自己就被萬千閃電擊中，暈厥過去。
之後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她多麽希望骨骨已經逃離這個世界，遠走高飛了。
踉蹌起身，魔蘭打算再多看一眼這個破碎的世界，之後，就再次進入沉睡了。
萬千雷電轟擊，她受了很重的外傷及內傷，如此，又要耗費很多時日恢複。
不過這也沒什麽，她多的是時間，最不缺的也是時間。
一千年她都獨自挨過來了，她還害怕什麽？
撫摸著手指上那枚溫潤的戒指，就像撫摸著父親寬厚的手掌，好有安全感，好幸福。
一切都還不太糟糕，不是嗎？
至少我還活著。
至少我的心裏還有對於父親的牽掛。
這樣，即便我再沉睡個一千年又何妨？
“骨骨，走吧，永遠都別再回來了。在外麵，你一定要開開心心地活著。用你的眼睛替我看看外麵的世界，用你的耳朵替我聽聽外麵的聲音，就算是替我再活一世吧，那樣，我同樣也會很開心的。”
“而這個孤獨的世界，就讓我孤獨地承受吧。”
總歸說，魔蘭還是很開心的。
畢竟她的內心從此又多了一個族眾，一個家人。
多了一個可以懷念的人。
剛抬腿沒走幾步，魔蘭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沒跌下萬丈深淵。
深淵深不見底，腳下踩落的土石飛速向深淵漆黑的虛無跌落而去。
“咻咻咻。”
耳邊全是土石的呼嘯之聲。
“這裏何時多了這麽大一個深淵？”
魔蘭頃刻癡愣當場。
這裏之前明明是一片河床，平坦的不得了，連一個小縫隙都沒有。
再向深淵四壁看去，全是新鮮的樹根及濕潤的石頭痕跡，於是明白，這個深淵是剛才新形成的。
隨即魔蘭就奇怪了。
之前天譴伏魔陣也啟動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可以留下這麽大的損壞。
這一次卻是為何呢？
難道那些天雷及閃電的威力增加了？
深淵之中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但是很快，一聲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從深淵底部傳來出來。
這個聲音隻是稍縱即逝，而且極其細微，魔蘭最開始還以為是聽錯了，於是趕緊再次仔細側耳聆聽。
稍時過去，再有一聲類似的聲音傳出。
這一次聲音比之前略微清晰，但魔蘭能確定自己是聽到了。
深淵的底部竟然有聲音！
而且聽聲音，好像是有人受傷了。
誰？
是誰在深淵底部？
魔蘭頃刻心思急轉，然而，卻想不出是誰來。
陪在自己身邊的現在隻有鬼車。
但鬼車之前已經被自己悉數收入囊中，免得被骨骨所傷。
那還能是誰呢？
骨骨！
魔蘭瞬間想到這個名字。
隨即，她就像被閃電擊中一般，整個身體立刻變得僵硬起來。
再一聲呻吟清晰傳到魔蘭的耳朵之中。
是骨骨的呻吟沒錯。
骨骨竟然沒有獨自離開這個世界！
他竟然留下來陪自己接受這天譴伏魔陣的無盡摧殘！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魔蘭已經奮不顧身向深淵內部掠取。
即便她自己現在也是滿身傷痕，自身難保。
然而，她還是義無反顧躍入深淵。
深淵底部因為坍塌而堆積了太多的山石和泥土，魔蘭瘋了似的使出渾身解數，揮灑全部神魂，瘋狂地將他們一一拋出深淵，拋向高空。
半個時辰過去。
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過去。
終於，當深淵外麵的天空變得漆黑一片，深淵內部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魔蘭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拋到空中，深淵中立刻明亮有如白晝。
明亮的光線之下，骨骨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小孩子模樣。
救魔蘭的最後刹那間，他盡數揮灑神魂。
再加之之後的猛烈撞擊，以及無數山石砸下，如今的他已經精疲力竭，不省人事。
“骨骨，你怎麽這麽傻呀，明明能走，明明可以不承受這些，可是，你為什麽要留下，你為什麽要這麽傻？”
魔蘭瞬間嚎啕大哭。
過去千年她都沒如此嚎啕大哭過。
上一次嚎啕大哭，還是在父親一去不複返之後，人族大軍供到城下之時。
“骨骨，你醒醒啊骨骨，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骨骨，你千萬要醒過來，你若不醒過來，這個世界就又隻剩下我一個人啦。”
“骨骨，過去的千年，我孤獨怕了，你可不能再殘忍地丟下我，讓我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骨骨，你與玄冥都還沒見過麵呢，我都還沒來得及介紹你與他認識，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死了呢？”
“骨骨，你要真當我是你的家人，就趕緊醒過來吧，陪我說說話，聊聊天，陪我度過這無盡的漫漫長夜……”
然而，骨骨卻是一點反應沒有。
好半天過去，魔蘭哭累了，哭懵了，竟懷抱骨骨，靠在冰冷的洞壁之上睡了過去。
鬼車們紛紛從她囊中走出，徘徊在深淵洞口的附近，無精打采地嗷嗷叫著。
是夜半露水的清冷讓魔蘭再一次從悲傷之中醒了過來。
剛醒的那一刻，她甚至還在哽咽。
然而，明亮的夜明珠燈光之下，她發現，自己的懷中不知何時竟已經空空如也。
“骨骨，骨骨！”
她頃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四下尋找。
然而，毫無骨骨的蹤影。
不經意間，魔蘭發現深淵的洞壁之上有字。
“我走了，但一定會再想辦法回來救你出去！！！”
字如刀刻，深入洞壁數寸，足見骨骨的決心。
魔蘭再一次潸然淚下。
而這一次，她不再隻是悲傷，而是多了絲幸福的滋味。
窮極一生，能為自己如此出生入死的人，最多也不超過三個。
父親算一個。
玄冥算一個。
現在，又多了個骨骨。
仰望蒼穹，星星出來了，夜色清明。
魔蘭的心情沒來由地好了起來。
“骨骨，我等你，等你救我出去的那一天！”
……
龍淵抵達白骨山的時候夜色已深，而那時，骨骨也正在血色修道院返回骷顱廟的路上。
在龍淵踏入天地結界的一瞬間，骨骨立刻感覺到他的到來。
“主人來了！”
骨骨當即更加風馳電掣向骷顱廟疾馳飛奔。
一邊飛奔，骨骨還在一邊思量。
“千萬不能讓主人知道自己是魔族的身份，否則，主人今後怕是不會再要骨骨了。”
“可是，主人既然是主人，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骨骨的真實身份呢？”
“難道是主人明明知道，卻故意隱瞞？”
“主人是人族，骨骨是魔族，二者勢不兩立，水火不容。但自己醒來之時，明明就在主人體內啊。”
“難道自己與主人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魔蘭與玄冥一樣？”
“那麽，骨骨能不能將魔蘭的存在告訴主人呢？好像，暫時，真不知道呢，應該還是隱瞞為好吧？萬一呢？”
“畢竟主人與玄冥現在看是還很不對付……”
“不過就算不告訴主人關於魔蘭的消息，骨骨也應該盡快恢複修為，想辦法救魔蘭逃離那個是非之地。”
“畢竟那個地方，實在太恐怖了，就連骨骨也不願意在那裏多呆一天，而魔蘭，卻已經在那裏囚禁了千年。”
“魔蘭的父親又去哪裏了呢？是否還在人世？也不知道主人知不知道魔帝幽骨的存在。”
忖度間，骷顱廟已經遙遙在望。
而龍淵，腳步已經踏入骷顱廟的院子。
骷顱廟二樓有兩個房間，一個亮著燈，一個沒有亮燈，但有月光照進軒窗，竟也不是完全一片漆黑。
龍淵仰望亮燈的那個房間，思緒萬千。
夜色深沉，整個骷顱廟寂靜無聲。
蘇凝霜和葉辰此刻都在全神貫注修行，又怎麽可能有絲毫聲響？
這一次，龍淵感覺到了九幽鎖魂陣強大的魂力運轉及流淌的氣息。
畢竟幾日不見，他的武道修為已經又精進不少，對這個世界的力量及魂力感知也更加敏銳。
九幽鎖魂陣的所有魂力大部分都匯聚到了亮燈的那個房間，這讓龍淵立刻確定那就是蘇凝霜的房間。
除了她還能有誰呢？
難道骷顱廟除了骨骨和蘇凝霜之外還有別人？
至於沒亮燈的那個房間，雖然也有極少部分魂力聚集，而且還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龍淵大致看了下魂力來源的方向，好像是在東邊雲門宗及天璽城的方向——那應該就是個空房間吧？
或者是骨骨的房間？
但這些都不重要。
龍淵此次前來隻是來看蘇凝霜的，看她究竟過得如何，還能不能從鬼道之中解脫出來。
九幽鎖魂陣的確強悍無比，匯聚魂力的能力更是強悍無邊，但龍淵直接就能感覺出，此陣所匯聚的魂力並非天地靈氣及日月星辰之力，而是邪惡無比的亡魂之力，冤魂戾氣及死亡之氣。
用死亡之氣修煉的鬼道，又怎麽可能是正道坦途？
更何況，龍淵隻是看一眼白骨森然的骷顱廟，都覺得不寒而栗。
於此，龍淵更加堅定不再讓蘇凝霜再修鬼道的決心。
如果可以，自己可以想盡一切辦法讓她重新走上正途，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適時骨骨從天而降，穩落龍淵跟前，頃刻笑容滿麵道，“主人來了。”
龍淵看骨骨從外麵歸來，於是問，“你剛才出去了？”
骨骨道，“是啊，剛出去隨便轉了會兒，主人知道的，這個地方實在清苦，骨骨實在呆得無聊。”
龍淵注意到骨骨身上的泥土及隱約的血痕。
“這些泥土和血痕又是怎麽回事，難道又有人來這裏找你和凝霜姑娘的麻煩？”
龍淵語氣中不乏關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