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我才是太子龍淵,葉塵不是。
十六歲前的狼生也不過如此,隻是比他稍微幸運,並未受如此多的痛苦折磨。
但是,狼生如今已經脫胎換骨,而葉塵,卻要馬上魂歸地府。
“葉塵?”龍淵俯下身去,蹲在輪椅旁邊,伸手替葉塵再次蓋好毯子。
但葉塵依然在劇烈地咳嗽著,顫抖著。風雪太大,他身體太脆弱,根本無法承受。
如果葉塵從小也能如狼生一般用藥湯浸泡,外加內服調養,身體絕不至於衰敗到今天這個地步。
但他生來就隻是一枚棋子,一枚早晚代替太子龍淵去死的棋子,所以他萬不可能享受這些待遇。
他從一出生就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等死。
等聖家族發現他身上隱藏著的秘密,然後,殺死他,永絕後患。
隱藏了十六年,終於,聖家族發現了他的秘密。
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好在他終於可以擺脫折磨他整整十六個年頭的地獄。
壞在從今往後,他連這樣的地獄生活也不會再有了。
葉塵咳嗽的直不起腰來,整個上半身隻能趴在輪椅一側的扶手上,勉強抬起腦袋看了龍淵一眼,葉塵回道,“是。”
龍淵本想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伸手拍了拍葉塵的肩膀,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
葉無名、龍玉和葉辰都十分詫異,太初九為何對葉塵如此?
他們明明素未謀麵,見麵卻如早已經熟識的故知?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武相府前巨大的空地之上,三萬金陵衛全都匪夷所思,奇怪難當。
太初九這小子是不是太自來熟了些?
今天的葉無名葉宗主也很奇怪。
太初魚和硯青也覺得奇怪,“難道狼生認識葉塵?”
葉塵就是傳說中的太子龍淵?
如果是。
那他的生活也未免過得太悲慘了些。如今這幅麵容,他還不如十六年前就已經死了。
再次輕拍葉塵的肩膀,龍淵努力控製情緒,在他耳邊說道,“累了就歇會兒吧,剩下的我來。”
然而,重新站起身來,龍淵突然挺直了腰杆,雙眼變得灼灼起來,氣勢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在見到葉塵的那一刻起,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是作死也不會死嗎?如此,那就徹底作死一回吧。
看向風雪怒號的青石長階盡頭,龍淵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期待玄冥的出現。
玄冥,這個此世自己最大的仇人,今日就算無法徹底將其抹殺,也至少要與他殊死一戰。
內心已經傳來深淵的哀嚎,“兄嘚,你真不能這樣,來日方長啊。”
龍淵理都懶得理深淵一下。
人不瘋狂枉少年。
況且深淵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深淵,無非是身體內一個小黑人跟一個小白人之間的較量,最後,小白人戰勝小黑人,贏得了話語權和主宰權。
既然自己就是深淵,龍淵就更不能讓葉塵替自己去死。
所有的一切都跟葉塵沒關係。
葉塵是無辜的!
看龍淵蹲下,複又站起,葉無名問他,“你跟我家塵兒認識?”
龍淵答,“雖不相識,卻神交已久。”
葉無名莫名道,“此話怎講?”
龍淵一語雙關道,“太子龍淵,天下誰人不知?”
葉無名嘴唇微動,剛要說些什麽,不料卻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
“是啊,太子龍淵,玄德皇後之後,魔君遺腹之子,叛逆之子,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龍淵隻覺得眼前風雪一滯,繼而,武相府前的空地上就憑空多出兩人。
一個儒衫白衣老人,及一名鮮紅如血偉岸身影。
白衣老人玄冥手執黃金卷軸臨風雪而立,仙袂飄搖,決然世外;
血紅身影星落海手執黑白棋子任性把玩,渾然忘我。
“國師大人!”葉無名頃刻上前一步,拱手便拜。
“武項大人,好久不見。”白衣老人負手而行,走至葉無名身前五步之內。
“葉某也就荒廢了數月沒上朝而已,不久。”葉無名依然躬身道。
“玄冥見過長公主。”玄冥衝龍玉彎腰行禮,態度極其恭敬。
龍玉神情淡然,也不回禮道,“國師大人有禮了。”
玄冥繼而轉向葉辰道,“都說葉氏長公子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如今見之,果真名不虛傳,到是很有幾分葉公當年的神韻。”
葉辰彎腰行禮道,“國師謬讚。”
玄冥的視線最後落在葉塵身上,目光不禁一縮,道,“這位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葉塵,少公子了。”
葉無名道,“葉某教子無方,不能讓塵兒起身行禮,還望國師大人贖罪。”
玄冥頓時一抖手中黃金卷軸,朗聲道,“恐怕葉塵是假,太子龍淵才是真吧。雲門宗宗主、太常寺主持、帶刀武相葉無名接旨!”
“臣接旨。”葉無名迎麵跪下,五體投地。
龍玉、葉辰亦跟著跪下。
三萬金陵衛亦跟著跪下。
星落海亦跟著跪下。
太初魚、硯青亦跟著跪下。
唯獨龍淵站在原地未動。
武相府前此刻跪倒一片,唯獨隻剩下兩人沒跪。
玄冥。
龍淵。
玄冥本來想留著太初九稍後處理的,所以剛才直接略過了他。
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直麵“太初九”炙熱的眼神。
暫時收起黃金卷抽,玄冥仔細打量龍淵,從上到下,一絲不苟,之後道,“你就是太初九?”
龍淵道,“國師認識我?”
玄冥眯眼道,“太初九這個名字實在太過耀眼,隻是兩天時間,便已經聲動帝丘,不知道都難。”
龍淵道,“所以?”
玄冥淡然道,“所以即便你名聲再響,你再耀眼,但當朝太子殿下的諭旨,你還是需跪著聽的。”
龍淵問,“國師是指太子龍正?”
玄冥目光一閃道,“否則?”
龍淵上前一步,“恕在下愚鈍,當朝太子不是龍淵嗎?”
玄冥突然麵色一寒,道,“你剛才說什麽?”
在場除龍淵玄冥二人之外,所有人內心都是一冷。
特別是葉無名一家,他們萬不明白太初九究竟想要做什麽。
但是,不管他想做什麽,今天都不是個好日子!
龍淵再次擲地有聲道,“我說,當朝太子不應該是龍淵嗎?什麽時候變成龍正了?”
玄冥冷眼道,“太初九,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龍淵道,“我當然知道,國師今日不也正是為此事兒來嗎?”
玄冥突然手指葉塵道,“你是指他?一個生兒自帶魔君意誌的叛逆之子?不,他早已經不是大熵太子,十六年前就已經不是了。如今的他,不過是大熵的仇敵而已!”
內心深淵已經勸說龍淵千百遍,讓他千萬別說出那個要命的秘密,千萬不要,否則,就沒有否則了。
然而,龍淵接下來一句話卻直接讓深淵絕望,“誰說我說他了,我是說我自己!”
有天降雷霆的聲音。
風雪也霎時一縮。
靈山之巔陡然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完了完了,完犢子了,這下誰都別想活了,直接等死吧。”深淵已經無計可施,生無可念。
“瘋了瘋了,太初九這小子瘋了,他究竟想做什麽?”葉無名已經徹底迷茫。
但是在座的誰又不迷茫呢?
除了龍淵自己。
玄冥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道,“你說什麽?你說你是誰?”
龍淵一字一頓,口齒清晰道,“我,太子龍淵!”
靈山之巔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風雪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停了。
地上已經落下厚厚一層積雪,足有半尺厚。
玄冥看著龍淵,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所有人此刻都看向龍淵,覺得他就是一個瘋子。
不是瘋子,他為何自己往槍口上撞呢?
“你是太子龍淵,那他是誰?”玄冥指著葉塵問龍淵。
“他當然是葉塵,葉無名葉宗主家的少公子,長公子葉辰的兄弟,長公主龍玉的小兒子。”龍淵道。
“不可能!絕無可能!”玄冥突然廣袖一揮,難以置信道。
“你絕不可能是龍淵太子!”
玄冥目光緊緊凝聚在龍淵臉上,仿佛要將他心思看透,看他肚子裏究竟藏著什麽主意。
然而,龍淵卻心如止水,麵無波瀾,不露絲毫破綻。
“但我的確就是。”龍淵再次道。
太初魚先是怔怔不知所以,心亂如麻,現在卻是梨花帶雨,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她之前不明白狼生為何堅持留在雲門宗,現在明白了,狼生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換取雲門宗一宗的性命。
但是,連太初魚都能想到這個想法是多麽的白癡。
聖家族的意誌,能以一個毫不相幹之人的意誌而轉變嗎?
即便龍淵不是魔族之子,即便玄德皇後當初沒有通魔,作為當今的太子龍正,亦同樣不希望龍淵這名正統太子繼續存活於世。
“狼生哥哥,不要啊。你怎麽這麽傻,這樣是會死人的!你快跟我回六壬山莊好不好?這師我們不拜了,武道咱也不修了,我們現在就一起回六壬山莊好不好?”太初魚對龍淵淚目道。
硯青也連連勸解龍淵道,“狼生,我知道你秉性善良,但即便如此,你也無力回天。你終究不是太子龍淵啊!”
龍淵對太初魚二人的話置若罔聞,他隻是看著玄冥,等待著玄冥做出抉擇。
玄冥的視線在葉塵與龍淵之間來回移動,極力想分辨出二人的不同之處。
一切情報都指向葉塵就是太子龍淵,絕對不可能錯的!
其一,葉塵的生辰毫無出入,與龍淵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
其二,葉塵是被聖家族的奶娘玄霧氏秘密帶出大內,交於葉無名家寄養的。這個奶娘玄霧氏已經招認。
其三,葉塵聲中自己的碎心掌,這才生不如死至今、苟延殘喘至今,毫無恢複跡象,這一點絕對無法作假。
其四,從小到大,葉塵身邊都有四名神秘人日夜守護,形影不離,這一點恐怕連葉無名都不知道。
這四個神秘人是何身份,玄冥不知道。但也正是因為這四人,他才萬分肯定葉塵的身份是太子。
太初九是太子龍淵?絕無可能!
剛才一見麵,玄冥就猜出愚鶴昨日遞給葉無名的密信是何內容了,無外乎四個字:醍醐灌頂。
平常武者無法一眼看破醍醐灌頂這種體質,除非像九聖一般踏足星空道凝神鏡之上的真正巔峰強者。
葉無名剛才一眼看穿,龍淵頭頂天靈穴有一股靈氣直衝鬥牛,消失在浩瀚無際的星海之間。
玄冥同樣一眼看穿龍淵醍醐灌頂的體質。
唯有醍醐灌頂這種千年難遇的特殊體質,其本身的靈氣才能直衝霄漢,氣衝鬥牛。攝無盡星海之力以為己用,其力足以暢遊星河、神遊太虛,無所不及。
這就是所謂的星係武魂!
大熵曆史千載,也不過出現三位身懷星係武魂者。太祖皇帝龍隱、太宗皇帝龍太初和真武劍派開山鼻祖星瞳。
玄冥自詡大熵武極巔峰,也不過坐擁天係武魂,最多能攝日月精華及天地靈氣以為己用。
大熵九聖之所以為九聖,也正是因為都是難得的天係武魂,所以才強悍如此。
天係武魂已經足夠強悍,翻江倒海不過彈指一揮間。
然而,他亦有致命的缺陷,無法涉足浩瀚星空,武力自然不可能再強大。
隻要坐擁星係武魂,一旦武道修為晉升至高境界,便能毀天滅地、搗碎星河。
那將是諸天之內神一般的存在。
玄冥再清楚不過,無論是誰,即便在十六年前,身中他一記“碎心掌”者,都不可能存活於世,除非有像葉無名如此強大之人,天天以霸道的神魂滋養和澆灌,但最終也無法擺脫傷殘體質,活得像個正常人,葉塵便是如此。
就更別說孕育醍醐灌頂這種特殊的,千年難遇的武道奇才體質。
古本《大熵星經》明確記載,醍醐灌頂體質需生而自帶,而無法通過後天修煉得之。
太祖龍隱如是,太宗龍太初如是,星瞳亦如是。
當初抹殺太子龍淵之時,龍淵尚隻是繈褓之中的一個嬰孩,玄冥親眼所見,根本沒有絲毫星係武魂的跡象,而隻有強悍的天係武魂表象。僅憑此一點,太初九就不是太子龍淵。
再何況,那四個神秘人武道強悍到玄冥自己都無法預測,從小到大一直守護在葉塵身邊,形影不離。
他們如不是在保護太子,難道是在保護一個毫不相幹、毫不重要之人?這與理不通啊。
最最至關重要的一點,如若葉塵真是葉無名與龍玉的親生骨肉,夫婦二人怎麽可能親手葬送親生兒子的性命?
正如玄冥剛才所見,葉無名一家剛才的神情太過漠然,根本不像是馬上要經曆喪子之痛的人所應有的神情。
最後,從昨天到今日,總共五個時辰,玄冥已經匯聚無數情報,從六壬山莊。
這些信息無不證明一點。
太初九是幹淨的,沒有任何家庭背景,甚至連名姓都沒有一個。
他隻是個狼孩,僅此而已。
如果太初九真是太子龍淵,六壬山莊可能隱藏所有信息而做到滴水不漏嗎?
更甚者,六壬山莊會在今天這個日子將太初九送至自己眼前來自取滅亡嗎?
大熵人人皆知,今日叛逆太子必死無疑!
突然間,玄冥笑了,雖然隻是淡淡的笑,卻可以看出,他很開心。
為何開心?因為他想明白一些事情。
再次張口,玄冥卻問龍淵道,“少年,你莫不是想救葉氏一家?”
龍淵道,“不是我想救葉氏一家,而是葉氏一家本來就是無辜的。”
玄冥再次笑言道,“歸根結底,你還是想救他們。”
龍淵道,“反正我就是太子龍淵,我說的都是實話,至於信與不信,隨你。”
玄冥道,“我信。”
龍淵道,“如此甚好。”
玄冥問,“好是什麽意思?”
龍淵道,“好的意思就是,現在你可以隨時動手取我性命,我已經做好與你殊死一戰的準備。”
玄冥這次真的是開懷大笑,太初九竟然想與他一戰,這小子腦子是不是讓門給擠了?
還是說他本身就是個瘋子?而且還是個坐擁武道奇才體質的瘋子?
不過這個瘋子很可愛,也很有愛心。
玄冥搖頭道,“我今日前來不是來取你性命的,不過既然遇見了,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再說我兩的事情不遲。”說完再不看龍淵一眼,而是轉而看向葉無名一家。
龍淵急道,“我知道你今日是來取龍淵性命,但我就是龍淵,葉塵他不是!”
玄冥根本不相信他,道,“即便如此,葉塵今日還是必須死!”
太初魚和硯青頓時鬆了口氣。
葉無名一家剛剛鬆了口氣,但這一刻,他們的心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種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滋味兒實在不好受,更何況他們還不止經曆一次。
明明早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看淡一切,結果龍淵卻跳出來生生將一池清水攪渾。
結果呢,疼惜愛子的心突然間複蘇,仿佛看到一絲希望,卻又極力拒絕這絲希望,隻為守住更加強大的使命。
最終的結局卻是毫無改變,葉塵依然必死。而這種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真是讓人痛不欲生。
隨即,龍淵想到一個殺手鐧,如若將玄冥“謀朝篡位”的秘密告知,他自然不可能再不信自己。
於是,龍淵再次對玄冥的背影道,“我再說一個證據,你就會絕對相信,我,就是龍淵。”
深淵已經哭暈在地,卻又無可奈何。
此秘密一處,非但救不了雲門宗任何人,反而會讓龍淵也立刻死於非命。
玄冥會讓知道他秘密的人存活於世?
不可能。
況且以深淵對玄冥的了解,今日不管葉塵是不是太子龍淵,懸在雲門宗頭的那把刀終須落下。
因為玄冥真正的敵人並不是太子龍淵,而是整個天下,整個大熵!
玄冥根本不想再聽龍淵一字,一言,隻是回過身來,走到龍淵身邊,附耳輕言道,“那我也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龍淵道,“你說。”
玄冥道,“就算葉塵不是太子龍淵,今日雲門宗也必遭浩劫,更何況他是?”
龍淵無語了。也這才明白玄冥的狠辣之處。
深淵早告知過他,玄冥要的是整個天下。今日雲門宗之劫,不過是玄冥蠶食鯨吞大熵的開始。
至於葉塵,不過是個由頭而已。
況且玄冥根本不相信龍淵,他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一想到自己如此鋌而走險,最終卻無法改變局勢分毫,龍淵頓時心頭火氣,不由分說掄起拳頭,直接朝近在咫尺的玄冥的大臉一拳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