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界真小
辦理了離婚手續,從民政局出來之後,我再也沒看過那個男人一眼。
外麵的夕陽哄得紮眼。
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明明解脫了,心裏卻是無邊無盡的難過和哀涼,我感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愛了。
我深深地傷了,痛了,再也不敢再愛一次了,愛情太危險了,還是敬而遠之吧。
跟薄芷離婚之後,我的生活沒有什麽變化。
薄家人留給我一棟房子,說是給我的補償,我欣然接受了,反正不要白不要,否則我也沒地方可去,因為我已經跟家裏也斷了。
那段時間我整日渾渾噩噩的,像是行屍走肉,每天在家裏喝酒,喝醉了就睡覺,睡醒了接著喝酒。
醉生夢死,就是形容我的。
一個星期後,我看新聞,薄芷和溫箏訂婚了。
原來溫箏是著名企業家溫啟明的千金,薄家和溫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我看著屏幕上的男人女人,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小鳥依人。
白霧朦朧了我的眼眶,我看不清薄芷臉上的神情,不過看溫箏笑得那麽開心、那麽依賴,想必薄芷應該也很開心吧。
溫箏那麽好看,穿著一身白色斜肩禮裙,像是不惹世俗的仙女。
這兩個人終於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真好,真好,我也算做了一樁好事,成全了一對璧人。
薄驍來找我,我都沒收拾家,酒瓶子胡亂擺著。
我坐在地上,衝他揮手笑笑,“不好意思哈,家裏有點亂,你隨便坐吧,我不招待你了。”
薄驍把我從地上一把拉起來,“你到底瘋夠了沒有?還要這麽頹廢到什麽時候?!”
“我頹廢關你什麽事?!”我不悅地推了薄驍一下。
這個時候我沒醉,我很清醒。
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得多。
越是清醒之下,才越能感受到清醒狀態時候的疼痛,鑽心刺骨,痛不欲生。
電視的屏幕上還在播報著薄芷和溫箏訂婚的消息。
普天同慶一般。
我應該笑啊,可是為什麽我這麽難受。
心痛得麻木了,可能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這麽奮不顧身去喜歡一個人、去愛一個人了。
“你說,你這張臉長得跟他一模一樣,可是……我怎麽就是對你沒感覺,怎麽就那麽那麽喜歡他呢?我愛得都要死了,我真的死了。”我捧著薄驍的臉。
我望進他眼底深處,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那團影子很無助,很沒有安全感。
薄驍歎了口氣,“我也算是服了你,他現在過得好,你應該比他過得更好才對,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完全是被薄驍整個人拖出去的。
他帶我去了他原來住的地方。
很難得,這次我來的時候,他的家裏竟然是一塵不染的,再也不像是上次那般淩亂了。
“你帶我來你家做什麽?”
“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麽?”
他沒說話,帶我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躺著一軀潔白無瑕的肉體,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兒,可是女孩兒的身體是冰冰涼涼的,而且沒有呼吸和心跳。
我以為是死人,正想尖叫,薄驍卻捂住我的嘴巴,“就知道你要叫出來,放寬心,這不是人,這是機器人。”
“什麽?!”
他掀開女孩身上的床單,給我看。
女孩的心口位置是空空的,特別恐怖。
“這……這到底是什麽?!”
我頭皮都在發麻,以前我聽薄驍說過他喜歡研究機器人。
薄驍不喜歡從商,喜歡搞研究。
但是我沒想到這個機器人跟人類長得一模一樣啊!
“這是我仿造的,我妹妹。”
薄驍的聲音染上了幾分憂傷,我看到他眉睫低順,輕輕地說,“當年,他為了簽一份合同,棄心髒病突發的歆蓉不管不顧,最後歆蓉搶救無效,死了……”
“他,是薄芷嗎?”
“嗯,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麽無情。”
薄驍將床單蓋好,拉著我出去了,這才又說,“他肯定沒告訴你,他有個妹妹叫薄歆蓉吧?”
我搖頭。
別說他妹妹了,就是薄驍,薄芷都從來沒同我說過。
“這就是他,人麵獸心,自私自利的他。他可以為了利益拋棄你,也可以立刻娶別的女人,因為在他眼裏隻有利益和財富,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的野心。所以他才放不下那個溫箏,因為溫箏可以給他事業上的幫助。”
薄驍說著,頓了頓,譏笑著看著我,“虧你還覺得他有多愛你?真是笑死我了。他不懂愛,他也不配去愛,他最擅長的就是迷惑女人,把女人迷得團團轉,無論是你還是溫箏,這不都被他迷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的,唯一的好就是能裝。溫箏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更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真是再般配不過了,就是你,你這個傻乎乎的蠢女人,還為了他傷心,你就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一個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管不顧、一個連自己親媽的葬禮都不出席的人,你憑什麽為了他難過啊?你自己想想,他現在過得那麽好,江山美人都在手,你自己過得醉生夢死,值得嗎?!”
薄驍說了我很多。
感覺被他這麽一頓劈頭蓋臉的罵,我有點醒悟了。
因為我現在還死不了啊,既然死不了,我還是得活,我得好好活。
我不會自殺的,除非上天想要剝奪我的生命。
“你看看我,我失去了至親的人,可是我還是過得好好的,等到我研製出薄歆蓉2號之後,如果成功了,我會再研製一個我媽媽。”
“我去,你怎麽這麽厲害?你是想研製機器人反人類嗎?”
“切,我才沒那種想法,我就是想研製一個歆蓉,一個我媽,因為我對不起她們。”薄驍說。“哎對,你說你這是研製薄歆蓉2號,之前還有1號嗎?”
“1號……”
薄驍的臉色冷了幾分,“1號失敗了,人工心髒運行一天之後驟停,這一次我嚐試著給她安上正常人的心髒。”
人的心髒?!
細思極恐!
“你哪來的人的心髒?”
不是隻有死人才能捐心嗎?
薄驍眸光一閃,敲了我腦殼一下,“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關你的事情,我呢,就是想告訴你,你要好好地活,要比現在活得好,氣死他!”
——
薄驍借給我三十萬塊錢,給我投資。
我想成立一個小型的會計師事務所。
畢竟我自己本來就是學會計的,除了這個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給私企做會計風險大,老板動不動就讓你做假賬,其實還不如自己開個會計師事務所,至少管理圈層掙的錢多。
薄驍之前還借給我三十萬塊。
加上現在這錢,現在,我總共是欠了他六十萬了。
薄驍讓我用不著著急還,還說他自己有錢,薄勳宏不會不管他。
我很感激他。
他的性格很好很好。
為人直爽,真誠,大大咧咧,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去強人所難什麽的。
但是我跟薄驍這輩子都不可能,想都不用想。
不過在我走投無路之際,他一直幫我,他對我這份情,我不會忘。
為了那個會計師事務所,我可謂是到處跑,各種蓋章辦手續,前前後後忙了快一個月。
其實人一旦忙起來,就會暫時麻痹很多事情。
白天的時候我是工作狂,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想,但是沒有之前那麽痛了。
我得感謝時間。
時間會撫平一切的傷痛,傷疤卻一直在,永遠在。
很快的,事務所就成立起來了,因為是小規模的,隻有審計部和記賬部。
我是總審,我們部門除了我之外,還有1位部門經理、1位項目經理、1位評估專員、1位會計專員,3位審計員、1名成本會計和1名財務出納。
加上我,總共是10個人。
現在先慢慢來,等到以後業務多了,就再多招收人進來。
這些員工以前都是在其他單位工作過的,有兩個在私企幹過財務總監,沒有升副總的機會過來的,還有幾個是從銀行那邊過來的。
剩下的都是在審計局上班的時候評的。
剛開始工作,我身為老板,便開門見山對剩下的九個人說,“咱呢主要是做鑒證業務,業務都是根據業務量和審計總額來定的,我想大家應該也清楚這點。我這個事務所,實行全額效益工資製度,有沒有工資完全看你自己承辦業務的收費情況,保底工資是2000,就這樣。”
剛開始做,錢就這麽點,多了沒有。
我話都得說明白了,我不想誆他們什麽。
大家夥都明白,都點點頭,沒有辭職的。
在事務所工作,就是比較辛苦的,之前在私企我是從小會計做到經理,其中的辛酸我也體會過。
出差加班都少不了,剛起步就是得出力,不出力的話沒錢賺。
很快的,就有一名審計員跟我反應,“蕭姐,咱今天晚上能不加班了嗎?我真的是夠了哎喂。”
這姑娘是大學剛畢業,一流的本科院校,考出了各級證書,長得就是一副不能吃苦的樣兒,平時也就她的要求最多。
當時我手頭的活兒也不少,正煩著呢,語氣也不太好,“能吃苦就吃苦,吃不了苦就走,我不強求!現在找不到事務所的準CPA有的是,你不做自然有別人做!”
然後那小姑娘漲得臉色通紅通紅,憋得鼓鼓的,卻是什麽話都沒再多說就回崗位上去了。
最後也沒辭職,也沒再發脾氣。
第二天,項目經理找我,跟我調侃,“你行啊,把人家小美說哭了,今天幹活兒也不敢抱怨了哈哈哈。”
這個項目經理跟我一樣,今年24歲,叫吳佑傑,黑瘦黑瘦的,平時特別能幹,業務能力也強,算是我事務所裏的左膀右臂了。
我就笑笑,“我就是挺淩厲的,有的時候脾氣真心不好。”
我感覺控製脾氣是個技術活兒,都這麽些年了,我每次想發火都控製不住,我也真心佩服那些能把火氣壓下去的人,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做到的。
吳佑傑擺擺手,“還好吧,我覺得你脾氣還算不錯了,比我之前那些破口大罵的老板好多了,有些話該說就是得說啊,這是在社會,誰都不是你爸媽,還得寵著你。”
說到這,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忍不住歎氣,“就算是你爸媽,也不一定能寵著你。”
從小到大,我除了被我爸媽打罵,還真沒受過什麽溫情。
……
蔣依人沒有和周帆旭離婚。
她說自己沒有我這麽決絕,總覺得離了婚,可能遇不到比現在更好的了。
我就說,遇不到就算,這輩子就這麽單著,單身又不是丟臉的事兒。
將就,隻會帶給你無邊無盡的痛苦。
可是蔣依人說什麽都不聽啊。
她說周帆旭和那個女人已經斷了聯係了,她要和周帆旭好好過。
“我孩子都七個月大了,我現在真的不能和他離婚。對了二草,你孩子怎麽樣了?要不咱倆一起抽個時間做個檢查?”
“我流產了。”
現在能夠雲淡風輕說出這幾個字,當初我心頭血淋淋的疼痛,沒人能體會。
我有多麽愛那個尚未出生的生命,就有多麽恨我所謂的母親,那個幕後黑手,以及薄芷,我也一起恨著了!
“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和我說啊?!”
我苦笑兩聲,“有的事情真的沒辦法跟任何人說……不過我現在已經重新開始了,那段時光過去了。”
“唉好吧,你能想開了就好!二草,不管怎麽樣我都在你身邊的,你有事情記得和我說哈。”
“嗯,好。”
掛了電話,我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公司除了我之外,還有吳佑傑也在。
“哎蕭茴,我接了一個大單子。”他敲了敲我的桌子,滿麵春風的樣子。
“什麽?”
“天行集團你知道吧?”
天行。
恍惚的名字。
薄芷的公司啊。
我一皺眉,立馬果斷拒絕,“不做天行的,推了吧。”
“啊?為什麽?”
“上市公司的子公司多,合並報表、資產清查什麽的多累啊,不做天行。”
我很堅決。
我不想跟那個男人的一切扯上半點關係。
“哎哎,我知道你的顧慮。”
吳佑傑坐在我對麵,拿著我桌子上的簽字筆轉動著,苦口婆心勸我,“你也知道,咱事務所的業務都是別人給介紹來的,尤其是一些大型的業務,背後肯定要有中間人,不然人家憑什麽給你業務?不瞞你說,你看我業務這麽多,其實都多虧那個中間人。”
我看他一眼,“你中間人是誰啊?”
吳佑傑抿了下嘴角,“說了,你應該也不認識。”
“說說吧,說不定我認識。”
“宋子昂,你認識嗎?”
宋子昂。
嗬嗬噠。
我冷笑,“該不會是天行集團總裁的助理吧?”
“哎?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吳佑傑一臉的好奇。
我嗤笑了一聲,“那你是怎麽認識宋子昂的?”
“他是我表哥啊!”
靠!
“這關係你怎麽不早說?”
“啊?我也不知道你認識他啊。”
“好了,別跟你表哥說我在這工作。”
這個世界還真特麽小。
早知道宋子昂是吳佑傑的表哥,我就不讓吳佑傑在這做了。
可吳佑傑現在業務能力確實不錯,他在這個事務所作用很大,而且吳佑傑也沒犯什麽錯誤,我不好辭退他。
我和吳佑傑走出去。
才發現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雨勢不小。
“我沒帶傘,怎麽辦?”他扭頭問我。
“我也沒帶傘,直接跑過去唄。”
公交車站就在對麵。
“那你等等——”
吳佑傑說著,脫下了西裝外套,驟然披在了我肩膀上。
他看著我,衝我笑笑,嘴角有一個淺淡的梨渦,眸色翩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摟著我的腰,咱倆一起跑過去吧!”
我抿唇。
他可能是見我不樂意,慌忙間又急躁解釋,“別誤會,就是雨太大了,我怕你淋濕了感冒了。”
我沒說話,不過還是攬住了他的腰。
吳佑傑撐著外套的一角,我撐著另一角,我倆一起跑到了對麵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一輛深黑色的勞斯萊斯剛剛就在我身旁不遠處。
可是看過去,車子已經不見了。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怎麽就覺得那是薄芷的車呢。
就算是,那又怎麽樣,我跟他已經離婚了,他也已經有了未婚妻,還不許我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了?!
正想著,一隻大手箍住了我的肩頭。
吳佑傑的頭發濕透了,隨意甩了甩發絲,伸手摩挲著我的肩頭,“你往我這邊躲躲,別被雨淋到了。”
“謝謝……”
站台下麵就我和吳佑傑兩個人,也對,這麽大的雨,沒人會傻乎乎等公交的。
風有點涼,凍得我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早知道今天穿多點。
“你冷了嗎?”
吳佑傑戴著眼鏡,眼鏡上覆蓋了一層水滴,將他的眼睛都擋住了。
我笑他,“哈哈哈你能看清了?!”
他直接把眼鏡摘下來了,小眼匯神,眼睛微微彎著,“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啊?”
“什麽?”
“我喜歡你啊,不然你每天加班我都陪著你那麽晚,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回家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