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憶
我心裏暗笑,心說你要有發財的路子,還至於傍著我混嗎?不過對方是老人家,我還是很尊敬的,露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大胡子便指了指對麵的山溝子,說:“那地方有寶貝,我年輕的時候見過。”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那道山溝地勢低窪,水汽蒸騰其中,霧蒙蒙一片。那條山溝我知道,在當地被稱為‘狼哭溝’。
狼哭溝原本也不叫狼哭溝,而叫做‘亂骨溝’,那溝裏不知為何,有很多骨頭,人骨、獸骨都有。關於這些骨頭的來曆有兩個說法,一說裏麵是抗日戰爭時期的埋屍坑,一說是那地方有山妖,曆來去那兒采藥、打獵的人都被山妖害死在裏麵,天長日久,形成了累累白骨。
七十年代初期的時候,這地兒興起過一場打狼行動,狼皮褥子可以賣錢,當時內蒙古一帶的狼幾乎都被打光了。興安嶺這邊也打狼,當地的人一群群、一隊隊,挑著獵槍狩獵打狼。狼再凶狠,也狠不過貪心殘忍的人類,沒多久,狼都被打怕了。
獵人們熟悉狼的習性,知道狼會選什麽地方定居,知道狼會在哪兒狩獵,便在那些地方設陷阱、設埋伏,瘦的皮包骨的狼為了生存,遁入了人人聞風色變的亂骨溝裏。
因為亂骨溝太過詭異,因此當地人從來不敢去,那些狼本來就剩的不多了,又藏入了亂骨溝,當地人不敢打,因此苟活了一條狼命。
它們後來一直生活在亂骨溝裏,一到晚上,就集體嚎叫,聲音淒慘,仿佛在控訴人類的暴力罪行,聽起來即滲人,又覺得心酸。
漸漸地,亂骨溝便更名為狼哭溝。
時至今日,亂骨溝的詭異傳說已經沒人提起,裏麵真正令人畏懼的反而是狼群。
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回想起來,那時候我的性格和現在差別很大,或許真的是受到了鬼厙之麵的影響。六年前,我心腸還比較軟,當時見大胡子愁眉苦臉,念叨自己孫子的學費,便道:“那地方有狼,太危險了,你說的寶貝,難不成是狼?”若果真是狼皮,那確實很值錢,不過我不喜歡獵狼,因為狼是一種非常聰明和堅韌的動物,無論在多麽惡劣的環境下都可以生存下來,跟我的人生經曆很像,所以我那兩年在山裏雖然也打獵,但沒有打過狼。
大胡子搖頭說:“當然不是,我說的不是狼,你們有沒有聽過骨香?”
我搖了搖頭,那時候眼界有限,根本沒聽過骨香這東西。大胡子便解釋起來。
據說骨香,是人骨頭裏的油分凝聚在一起形成的,將骨香點燃,聞著它入睡,可以讓人做美夢,夢境真實,想什麽來什麽,而且不傷身,相傳古時候曾經有人點骨香,做夢做了一年,隻不過醒來之後,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最終瘋了。
不過即便如此,骨香還是千金難求,因為這東西是天然形成的,可遇而不可求,是達官貴人所鍾愛的寶貝。大胡子講,他年輕的時候,膽子很大,想打狼皮褥子,曾追著一條孤狼到過狼哭溝,在一片白骨累累的坑穴中,見到過骨香,隻是當時突然竄出了狼群,將他給嚇跑了,回去之後接連做噩夢,使得他不敢再打骨香的主意。
轉眼幾十年,我們各方麵的條件都不一樣,散彈槍配著,凶猛的獵犬也不缺,再加上人手,闖一闖狼哭溝應該不是難事。我那時候心腸軟,一來想著能找到骨香發一筆財也好,二來看大胡子一個老人家,生活艱辛,便想幫襯一把,一夥兒人除了大胡子,都是年輕人,揣著發財夢一拍即合,唯有那兩個女孩子害怕,所以沒有答應。
雨停後的第三天,大胡子準備了散彈獵槍,牽了三條獵狗,其中一條是條母獵狗,剛下過一隻小狗崽,結果狗崽子被淘氣的村童給玩死了。母狗失去狗崽子,非常暴躁凶狠,往那兒一站,目光透著凶狠,尋常人都不敢靠近。有這條母狗助陣,我們的心裏底氣更足了。
當天,我、大胡子,還有那兩個年輕人,一個叫滿子,無業,一個叫二黑,也無業,在興安嶺土生土長,擅長的就是打獵,兩人摩拳擦掌,懷揣著發財夢,跟著我和大胡子進入了狼哭溝。
那溝離的並不遠,翻過一道嶺便是,畏懼於狼哭溝的傳言,我們特意選在了白天進溝。溝裏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並沒有滿地的白骨,地麵上堆積著厚厚的樹葉子,天長日久,散發著腐氣,走上去很柔軟。
大胡子憑借著記憶在前麵帶路,這條溝是南北走向,上麵高,下邊窄,像是一條巨蛇從山裏鑽出來一樣,當時我曾粗略看過爺爺的工作筆記,在楊方的秘籍中有過記載,這種形勢,稱為‘地蛇成龍’,蛇頭會一直往上抬,猶如要飛天之勢,但這地方有古怪。
因為按照大胡子所說的方位,骨香恰恰就在蛇頭的位置。蛇成龍是吉兆,但蛇頭如果屍骨太多,必然陰氣大盛,壓住了龍氣,使得蛇無法成功化龍,從而成了一條充滿怨氣的凶蛇。
當時我不信這一套,雖然看出來不對勁,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唯一留神的便是狼,擔心會有狼鑽出來。
大白天的,雖然溝裏陰冷,霧氣彌漫,但天光透亮,眾人也不覺得害怕,三隻大犬也是精神奕奕。越往前走,山溝越窄,因為這個蛇頭呈三角形。
忽然,一直冷靜的大黃忽然躁動起來,四腳不停的移動,鼻子時不時的在地上聞一下。大黃就是那隻還在哺育期的母狗,冷靜凶狠,它忽然這樣,讓我們警惕起來,反觀另外兩條狗,也是一副躁動不安的模樣。
狗鼻子很靈,能聞到附近動物的氣息,難道說,有狼或者其它東西接近了?
我們的散彈槍裏已經填了鐵砂彈藥,端槍在手,警惕的往前走。就在此時,大黃忽然急速往前奔,轉瞬便跑進了濃霧中不見蹤影。
大胡子急的一跺腳,罵道:“這條瘟狗,早知道不帶它來了!”
我道:“大黃沒準兒是發現了什麽,咱們追!”眾人順著追出去百來米,忽然看到了一幕奇異的景象。大黃站在山溝旁的一個土坡裏,一隻灰色的東西正在它肚子下麵,儼然是在吃它的奶。
我大概驚起,湊近一看,驚呼道:“是狼崽。”隻見那狼崽瘦的皮包骨,毛色灰暗,個頭很小,看起來不到兩個月,急切的砸著奶,大黃轉頭舔了舔狼崽,身上的凶狠之氣收斂了很多,但我們一靠近,大黃就衝我們叫。
大胡子見此,說:“狗的奶沒狗崽子吃,會發漲發痛,這瘟狗竟然喂起狼崽子來了。”
滿子說:“看這狼崽子餓的皮包骨,母狼肯定是出事兒了。”
二黑眼尖,指著大黃旁邊,說:“瞧,那兒有個狼洞,我去看看。”山裏人膽子大,二黑湊過去往裏一瞧,頓時嗆的捂住鼻子,說:“哎呀媽呀,老臭了,裏麵有幾隻爛了的死狼崽子,八成是餓死的。”
由於大黃不肯讓我們靠近,眾人隻好停下來等它喂完奶,須臾,小狼崽吃飽了,我們便吆喝著大黃繼續上路,小狼崽一路跌跌撞撞跟在後麵。我覺得可憐,就把它放在了衣服兜裏,當時穿的是戶外服,衣兜特別大,剛好裝進去。要擱現在,我肯定會烤來吃了。
很快,我們前方出現了一個大坑,應該就是大胡子所說的那個坑。眾人心情激動的往前走,走到坑的邊緣,我們朝下一望,發現這坑很深,裏麵已經看不到骨頭,同樣積滿了厚厚的落葉。
大胡子說:“就在裏麵,咱們使勁兒挖就能挖出來。”
我敏銳的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首先,大胡子發現骨香是在三十年前,根據他的說法,那時候坑裏是累累白骨,並且骨香就裸露在外麵。現在想想,這有點兒不可能,因為狼哭溝一直沒有人來,即便是三十年前,這個坑裏,也該如同現在一樣被落葉覆蓋才對。
我和滿子以及二黑站在坑的邊緣望,我想到這一點兒,便覺得奇怪,不由得轉身去看大胡子,一轉頭,卻猛然對上了一張腐爛了一半的臉,那臉上還粘連著胡須,帶著詭異的笑容看著我們,雙手朝著我伸了過來。
當時我哪裏經曆過那種場麵,嚇的腿都軟了,下意識的就用獵槍打了過去,一槍打到人腦袋上,將人給打翻在地。我驚魂未定,不等回過神來,便覺得身後傳來一陣冷風,那會兒受驚不輕,立馬膽戰心驚的回過頭,卻見蠻子和二黑不知何時掉入了坑裏,而那坑中,正有無數腐爛的人從腐敗的葉子裏鑽出來啃食著二人,一時間,我耳裏全是兩人的慘叫聲,別提多嚇人了。
轉瞬,大胡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腐爛的臉詭笑一下,朝我抬起了獵槍,我天生有一股狠勁兒,眼見對方要開槍打死我,心裏的恐懼就消退了一些,反而血氣激發上來,心想:任你是人是鬼,我都不能讓你害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