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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工作筆記

  大約真的是應了胡老瞎這句話,頓時勾起了我的邪念,讓我想起了一個東西。那是我爺爺,留下的一本工作筆記。


  不知道的人可能覺得奇怪,你爺爺那一輩的人,不是進工廠就是當知青,還能有什麽工作筆記?筆記上寫什麽?寫今天放了幾頭牛,昨天挖了幾畝地?


  當然不是。


  我爺爺這本工作筆記,大有來頭,這筆記上的工作,不是一般的工作,而是一項,能讓人一夜暴富的工作。


  我們陳家除了我這一輩經商以外,往上數八輩兒,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我爺爺那一輩,曾經出了岔子,苗長歪了。


  我爺爺叫陳思遠,我們陳家很窮,爺爺小時候主要是給地主放牛,別看我爺爺給人放牛勤勤懇懇,但很不受待見,因為他特別容易生病。


  什麽病?


  滑骨病!

  這名稱夠稀罕的,大多數人可能聽都沒聽說過,但這是過去的叫法,現在醫學上,叫做‘先天性軟組織發育不良’,我爺爺渾身上下的關節,特別容易脫落,脫落也不會特別疼,再推回去就行了,據說他有一次正和地主家的其它長工一起吃飯,吃著吃著下巴就掉了,他急的趕緊往回推,但等他把下巴推好了,桌子上早連半個粗康窩頭都沒了。


  由於我爺爺這個怪病,因此很不受人待見,但有一回,家裏來了個背著大包的金客,也就是過去在河裏淘金的人,他聽說我爺爺的病後,忽然道:“這病我有辦法治,不過是我家祖傳的方子,不能給外人知道,如果想治病,不如這樣,你給我當個學徒,以後跟我去山裏淘金,一邊淘金,一邊治病。”


  我爺爺的父母一聽,大喜過望,他們兩口子一共生了四女三男,這在過去,家家戶戶都是這麽能生的,家裏早就揭不開鍋了,如今能把小兒子帶走,既可以給他口飽飯吃,還能治好病,更能學一門淘金的手藝,這麽好的事上哪兒去找,當即就安排我爺爺跟那個金客走了。


  走時兒哭娘淚自然不必說,我爺爺跟那金客,也就是他的師父進了深山,這才知道,這人哪裏是什麽淘金客,分明是個挖墳盜墓的!


  我爺爺嚇的大哭不肯幹活,那盜墓賊揪著他的衣領,指著眼前狐狸洞一樣的盜洞口,說道:“小子,要不是看你天生滑骨,我會帶上你?乖乖聽話,以後當了我徒弟,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原來,因為不遠處就是磚廠,所以這人將盜洞打的特別小,特別隱秘,正常人是鑽不過去的,隻有練過縮骨功的盜墓賊才能進去,這人練過縮骨功,進去那是沒問題,但這是個大墓,光一個人不行,還得找個幫手,而我爺爺天生的滑骨,將關節一推,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氣球,能鑽小洞,跟縮骨功的原理差不多,剛好可以成為幫手。


  我爺爺那時才十三歲,那盜墓賊凶橫,他不敢違抗,隻能聽命依從,餘下的幾年,跟著那盜墓賊走南闖北,掘了不少的墓,直到有一次,我爺爺在墓室裏中了機關,腿瘸了,那人這才放過我爺爺,也因此,我爺爺學了一身盜墓的本事。


  這本工作筆記,便記載了我爺爺那些年的盜墓經曆,以及盜墓經驗和各種講究。


  算起來,胡老瞎和我爺爺還是同行,如果不是遇到他這個挨千刀的盜墓賊,我也不會想起爺爺的這本工作筆記來。


  爺爺是個心善的人,而且又敬畏鬼神,被盜墓賊放了之後,就再也沒幹過這些勾當,重新回家種地了,直到後來,因為我,爺爺不得不重操舊業。


  這一直是我不願意回憶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我記憶中比較痛苦的一件事。


  我爺爺一直說這是報應,因為他挖人家祖墳太多,所以報應來了。


  我爺爺後來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也就是我爸,按理說我爺爺是個好人,教出來的兒子,也不該差到哪兒去,但我爸真不是個東西,是個酒鬼。


  他從來不幹農活,整天在村裏晃蕩,做些偷雞摸狗、調戲大姑娘的勾當,有一年,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也就是我媽,被迫結了婚,生下我。


  但我爸對這事很不滿意,喝了酒就對我媽打罵,我媽沒多久就扔下老公孩子跟人跑了,我爸又一次喝高了,踩滑摔死了,剩下我爺爺和我,兩個人總得生活吧?

  孩子總得念書吧?

  靠那幾畝薄地,根本無以為生,但離奇的是,爺爺不僅養活了我,還送我去縣城讀書了。當時在我們村裏,讀書的人多,但因為家貧輟學的也很多。我爺爺一個孤老頭,能送我讀書,在村裏人看來,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直到我懂事時,爺爺才告訴我,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後來被逼的沒辦法,所以又去盜墓了,都是瞞著我做的。


  他告誡我說:“盜墓是個損陰德的勾當,我生了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這就是報應。這本書你留著,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或者……或者出事了,你就看看它,算是個想念。”


  我當時拿到這本書的時候,剛剛上初中,還是個不怎麽懂事的半大孩子。看著爺爺一臉嚴肅的把它放到我手裏的時候,以為爺爺是交代遺言呢,直接嚇哭了。後來的日子,爺爺出去,回來,出去,回來……我看我的生活並沒有發生什麽改變,也就逐漸淡忘了這本書。


  直到,我要升高中,要交學費的時候,爺爺又一次出去了,卻再也沒有回來……我才又一次想起了這本書和爺爺的這番話。


  我不知道爺爺去哪了,也不知道爺爺是生是死……隻是一天天的坐在村頭,抱著那本書等爺爺回來。


  我等了好久,爺爺都沒回來,當時家裏又一窮二白,爺爺的離奇消失,讓整個家也就都敗了。


  村裏人可憐我,當時正好南方搞經濟開發,便帶著我外出打工,十三四歲,就在工地裏幹活,那時候缺人手,也沒有童工這麽一說。查的也不嚴,靠賣苦力,勉強養活自己,後來各行各業我都做過,三教九流的人也認識了不少,逐漸發家致富,沒成想現在被打回原形了。


  我越想越不甘心,若真的隻是被打回原形也罷了。我什麽苦沒吃過,吃饅頭喝粥我也能活下去,但屁股上的債要是甩不幹淨,搞不好命都得丟了。


  我看著爺爺的工作筆記,裏麵有很多盜墓的方法和技術講解,還有他親身的各種經曆,對於想盜墓的人來說,這就是一本全方位盜墓指南,我究竟要不要……


  爺爺臨走時的話和眼下的困境交織在一起,讓我下不了決心,第二天早上,有人一大早就來收房租,豆腐急的火燒眉毛,愁眉苦臉的喝粥,說道:“同樣是人,你說咱哥倆怎麽就這麽倒黴。”


  昨晚我本下不了決心,但眼下的情況擺在這裏,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做的出來,於是我喝著粥,不動聲色,說道:“沒有天生的窮命,就看敢不敢幹。”


  他眼睛眨了下,道:“你一向陰招最多,是不是想到什麽賺錢的好辦法,讓弟弟我也分一杯羹。”這小子,有求你的時候就是哥哥弟弟,也不嫌膈應。


  我道:“這事兒我原本不想幹,但我已經喝不上粥了,你也交不起房租了,再畏手畏腳,咱們倆就要去街上要飯了。我有一個生意可以做,就看你敢不敢。”


  豆腐一聽來了勁兒,興奮道:“提什麽敢不敢,就問你賺不賺錢!”真應了那句老話,人要是窮瘋了,膽子就大了。


  我讓他附耳過來,說了我的打算,他一聽,眼睛瞪的賊大,咽了咽口水,說道:“去盜墓?你什麽時候開始琢磨這事兒了?”


  我道:“怕了?”


  他臉上明顯有些懼色,眼珠子轉了幾下,但還是點頭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跟別人去我不敢,但跟你去就不一樣了,你小子手黑膽子大,鬼見了你估計都害怕,你說吧,怎麽幹。”


  當即,我倆在屋裏謀劃一翻,爺爺那本工作筆記,我早不知看了多少遍,裏麵的內容都已經深深刻在腦子裏,雖然有經驗,卻沒有實戰過,要真動手,還需要細細探討一番。


  盜墓,用行內的黑話來講,又叫‘倒鬥’,鬥,就是棺材的意思,倒通盜,所以叫倒鬥,當然,盜墓的事兒各地都有,因此行話也不一樣,比如在我們老家那一帶,盜墓不叫倒鬥,當地的盜墓賊,更習慣說‘挖蘑菇’。


  因為墳頭像一個蘑菇包,所以叫挖蘑菇,我爺爺的工作筆記裏,也不說倒鬥,而是說‘挖蘑菇’。


  我們倆這也是被逼上梁山了,兩人謀劃完畢,豆腐道:“看不出來,你原來還會幹這門手藝。不過咱們去哪兒挖蘑菇?這深圳市內,隻有公墓,埋的全是骨灰壇子,公墓裏還有守靈的人,先不說能不能挖出來,就算挖出來,骨灰壇子也不值錢吧?”


  我忍不住踹了這小子一腳,道:“不該你機靈的時候你瞎跳,讓你機靈的時候你偏不機靈,能在這個地方動土嗎?”古墓我們是找不著的,那些古代的大墓,早已經在時代的更迭中,連蘑菇包都看不到了,隻有一些身懷秘術的高手,才能找準深埋的大墓,像我和豆腐這種新手,要想挖蘑菇,隻能挖近代的新鮮蘑菇,那種蘑菇可以通過肉眼看出來。


  他摸著屁股,齜牙咧嘴道:“行,我笨,那你倒是說說,哪裏有蘑菇?隻要你有辦法讓哥們兒發財,你天天踹我也行啊。”


  我看了看捆了紅繩,放在桌上的嘼貓,壓低聲音道:“回湧河,文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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