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初衍見青崖轉身後便迅速關起房門，朝著白夜撇撇嘴，“其實你上一次行來就有點相信我所說的了，但是在青崖哥哥邀請你去參觀桃花源的時候，你答應了，本來也沒什麽，但是在途中碰到彤姐姐，她和你一見如故，拉著你死活不讓你走，還把我趕開了。我見不到你，就隻好等了。但彤姐姐和你一直聊到深夜，送你回房間之後，你又陷入了沉睡，再醒來時就……”
白夜見到初衍邊說邊移開角落一個木箱，接著扭動了書架上的一本書，地麵上變多了一個黑幽幽的洞口，約莫可容一個人通過。初衍示意白夜跟他走，白夜卻無動於衷。
“你的話中有一個疑點,你是否嚐試過讓桃花源裏的人明白這一切？”
初衍似乎是覺得時間緊迫，不想浪費時間，但是鑒於白夜態度堅定，便雙手一攤，迅速地回答道：“試過，我試過很多次了，剛開始他們把我當瘋子對待，認為我是不是生病了，但可笑的是第二天又把這一切全然忘記。有病的是他們啊！我花費了大量的功夫，總算讓他們勉強相信我，桃花源的人一起行動，卻找不到這一切的源頭，仿佛這違背自然的失憶，才是最正常的一樣。給我們的時間太短了，僅僅隻有一天，一天之後，他們又忘了。”他氣鼓鼓地嘟著嘴，話語中說不出的沮喪。隻有明白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何等的悲涼。
“按你的說法，我也會遺忘，我跟他們又有什麽不同呢？為什麽非要讓我來幫你的忙呢？”
“你不同，因為你不是桃花源的原住民。自從傳送陣出現問題後，你是第一個傳入桃花源的人類。”
“哦？那為什麽不讓我喝那碗藥呢？難道藥裏有問題？”
“不是藥，是水。對我們桃花源裏的人來說，水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水的源頭那裏，有我們一族的根本，也是桃花源通往外界的【門戶】。自從傳送陣出了問題後，人們才開始失憶的。所以我懷疑，在水的源頭那裏，出了什麽事。也就隻有那裏出事，才會讓桃花源的人們變得這麽脆弱。”
水？“我剛剛也已經喝下藥了，那意味著，我到午夜又會失憶，有什麽用呢？”白夜平靜地撒了一個謊，剛才喝的那一小口藥，她其實並沒有咽下。
“我知道，所以才要另想解決的辦法。我們接下來要去【門戶】看看。你跟我來！”初衍率先進入地道，對白夜招招手。白夜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直覺告訴她，初衍所說的應該是真的，雖然整件事聽起來如此離奇，但她都有可能來到這個離奇的世界，其他事也有可能會發生。
“怦——”
通道合上了，地道裏一下子陷入了漆黑，沒有一絲光亮，是那種對普通人而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沒有燈嗎？雖然黑暗並不影響白夜的視力，但是感覺有些奇怪。
“怕黑嗎？”初衍小小的身子靠了過來，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握起她的手，仿佛要傳遞溫暖和勇氣給她。“別怕，我在這裏。”
陌生的地方，周遭又全是陌生人，白夜對桃花源的一切，其實存在嚴重警惕。初衍的這句話卻給了她不小的震撼。白夜雖然生性有些涼薄，但是卻最不願欠別人的人情。所以白夜看著他那張板起來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很老成的童顏，沉默不語。
“慢慢跟我走，小心一點，這通道裏有很多碎石，不要被絆倒了。”
在這個黑暗狹窄的通道中，小男孩溫柔地牽起少女的手，悉心地提醒少女每一塊碎石的位置，臉上認真的仿佛守護之一切的滿足笑意，寂靜得隻聽得到他發帶上的金鈴叮當作響。
其實，他們僅僅剛認識。
其實，少女在黑暗中可以將一切看得很清楚。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還有剛才溫潤如玉的青崖也是……
難道，真的是桃花源嗎？
“呼呼呼——”
這通道到底有多長？白夜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通道內氧氣不足！是荒廢多年的原因嗎？通風口壞了？現在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再往回走也來不及了，即使她身體素質異於常人，但在沒有氧氣的情況下，她可不能再堅持三個小時。剛剛進來時，為什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靈敏的五感仿佛絲毫不起作用一般，腳下一個釀蹌，白夜跌倒在地。
“你怎麽了？”缺氧、黑暗的環境似乎對初衍絲毫沒有影響，他轉過來焦急地詢問，似乎對捂著胸口喘氣的白夜感到十分不解，“累了嗎？對不起哦，我太心急了。我們先休息一下，之後再堅持一個時辰就好了。”
為什麽？他察覺不到氧氣的缺乏嗎？白夜的心沉到穀底，“這，這通道，的，通風口在哪？呼……”
“通風口？那是什麽東西啊？”初衍的臉上滿是錯愕，白夜感覺到初衍的神情沒有絲毫作偽。頹然坐下，白夜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大意了，自己早該猜到了。聽不到他們的呼吸，聞不到他們的氣息，在這個桃花源裏，自己的五感被無限降低。這裏的人，大概真的不需要氧氣……
所以，這通道，大概從建造開始，便不存在什麽通風口。
“你走吧。”白夜努力讓自己靠的更舒服一點，意識漸漸模糊。人在死的時候，會想起什麽呢？對那個人最重要的人或事嗎？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十五歲那年，從不患病的白夜詭異地生了一場重病，差點要了她的小命。“白夜，白夜，你笑一笑，你至少對我說句話……”慘白的房間裏，姚柯宇緊握她冰冷的雙手，黑白分明的銳利眼眸裏是滿滿的擔憂與卑微的乞求。姚柯宇也到了這個世界，他還好嗎？一定要活著，不然，欠他的，就還不了了。
十四歲，十四歲的那年發生過什麽嗎？好像沒有誒……
十三歲的生日上，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細碎地灑在身上，沐浴著金黃色光芒的柯姨輕撫著她的頭頂，溫柔得像一個天使，她說：“小夜，你一定會幸福的。”柯姨，現在一定很擔心他們吧。對不起了，柯姨。
與簡櫻認識的那年，也是十三歲。“我是簡櫻，你未來的室友，請多指教，白夜。”少女翩然立於床邊，將一身血色長裙穿得十分出彩，眼波流轉間透出驚人地神采。簡櫻，來到的這個世界，到底與你有沒有關係呢？即使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朋友呢……
十二歲時。“如果有人欺負你，記得要說。”校門口，姚叔嚴厲的臉龐不自覺地露出一縷溫柔，將白夜送入華中。姚叔，其實是關心她的，隻是很笨拙，不知道怎麽表示。
九歲時，“如果，真的不開心……就離開吧……”老院長斷斷續續地說著，看著白夜的目光充滿著慈愛與愧疚。院長，我恐怕要見到你了呢。
……
一片汪洋大海，
一片汪洋大海，
一片汪洋大海。
她記憶的起點，竟然還是那一片汪洋大海……來不及嘲笑自己一聲，白夜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