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仍是一望無際的高大樹木,在這處處是血腥氣息的地方,白夜終是見了血。
男孩嘴裏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字眼,依稀是自己的名字。眼神怨毒而猙獰地看著白夜,嘴角還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但從他的左額角到右耳,突然裂開一條縫隙,緊接著浮現出無數條裂縫,幾十道鮮血飛濺,白夜的臉上到處是溫熱的鹹腥液體。
“轟”地一聲,男孩在白夜的眼前變成了一團碎肉,露出身後的一道穿著白衣,如同鬼魅的影子,他手中的長劍泛著幽冷的光芒,卻不帶一滴血。
“驅逐,入侵者。結束。”
冰冷的聲音,寒冰般的五官,甚至沒有一絲人類的味道。白夜毫不猶豫地轉身就逃,她相信,那絕不是講理的人。
“發現入侵者,予驅逐。”
機械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抬手,揮劍。白夜身後的蒼天巨木應聲而斷,鋒利的劍氣透過樹木,在白夜的背後留下一道三寸來長的傷口,血肉翻卷,深可見骨。白夜來不及喊痛,迅速閃到另一棵樹的背後,不讓自己的身影直接出現在白衣人的眼中。
剛剛死掉的男孩,是她在躲避途中偶然遇到的同學趙偉。趙偉原來是他們班的班長,長得英俊,為人和氣,家裏有錢有勢,可謂頂尖的高富帥一枚了,在學校相當有人氣,在這件事發生以前他好像還成功當上學生會主席。趙偉說原本他醒來時身邊有三名同學,但是在一團迷霧中走失了,他麵對陌生的環境不知該怎麽做的時候偶然碰到了白夜。
他在說謊。白夜聽到他說的話就知道,在趙偉離自己還有很遠時自己就已經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了,那時候和他在一起的同學,的確有三人,但他們不是走散,而是在瞬間陷入了死亡!那種冰冷怨毒的氣息,纏繞在趙偉身上久久不散。趙偉為什麽不說出他們遇害的真相?白夜在心中暗中留意,嘴上卻什麽也不提。
真相很快就揭曉了,殺害同學的死神,正是身著白衣猶如機器人的男子。當他出現時,趙偉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情,這明顯不是遇到一個人應該有的神色,所以白夜斷定,白衣男子帶給趙偉難以忘記的恐怖。比如:殘殺他們這些進入這裏的人。
趙偉企圖將白夜推向白衣人,卻被早有準備的白夜閃過,並且自己被白夜絆倒,成了白衣人的劍下亡魂。對此,白夜沒有絲毫的同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饒人。是白夜向來的原則。之前死掉的三名同學,或許便是做了趙偉的擋箭牌。性命之前,人與人的之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不堪。
風中的味道告訴白夜,自己前進的方向,是血腥味最為淺淡但煞氣最濃的地方,這意味著哪裏存在著什麽東西,讓森林裏的一切怪物止步。怪物一般都有自己的領地,尤其是怪物中的強者,所以,強者的震懾可能會讓白衣男子止步,雖然白夜要麵對的也是九死一生,但是卻比現在這種明顯要死在白衣人劍下的結局要好。或許,還能找到那一絲生路呢?
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前方的樹木全被折斷,露出光禿禿的樹樁,泛著絲絲黑氣,草叢上滿是骸骨,具體是什麽已不可考,但是同樣散發著腐朽的黑氣。白夜的身旁浮現了一塊石碑,“夢魘之堡”幾個字似是用鮮血寫成,泛著詭異的光芒。不遠處,竟緩緩浮現出一座黑色的古堡,帶著厚重的曆史感突然闖入白夜的視線中。
剛剛,明明沒有的。
顧不得這詭異,白夜向古堡衝去。
正如白夜所料,白衣人果然止步於石碑處,似是被什麽東西所束縛,不能再踏出一步,但那雙冰冷的眼眸,卻將白夜的身影清晰地印下。
空之大陸,玄界之中。
“咦?挺聰明的嘛。”
斜倚在軟榻上的白衣男子感興趣地眯起狹長的鳳眸,視線落在空中漂浮著的上百個眼睛形狀的屏幕之一,一個女孩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形藏在巨木後麵,每次揮劍斬斷的都是巨樹,女孩始終僅受輕傷。
“103號,慢一些,且與她玩一玩。”
聽聞男子此言,幫男子錘著腿的的婢女眼睛眨了眨,卻並不抬頭,而一旁幫男子剝著葡萄的婢女則好奇地抬起頭看向屏幕,看向公子感興趣的女孩。
畫麵最終定格於女孩奔向古堡的背影,石碑上“夢魘之堡”四個大字若隱若現。
“可惜了一個上好的玩具。”男子似是遺憾地命令:‘103號,停下吧。那裏,我可還招惹不起……”回頭看見婢女好奇的雙眸,緩緩地捏住她的下巴,揚起一抹笑容,“新來的?”
婢女受寵若驚,紅暈爬滿雙頰,“女婢是,是新來的雲……啊!”婢女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她的臉不斷地變形,最終竟成了屏幕中女孩的臉。
“真吵。”男子微皺著眉捏碎了婢女的喉骨,仔細打量著那張臉半響,“不像呢……”看著死去的婢女眼中尤帶著的驚恐,男子厭棄地將其丟於一旁,“雲舒,打掃一下。”
“是。”幫男子錘著腿的婢女應聲而起,拖著那名死去的婢女的屍體恭敬地退下。
男子又轉向空中的屏幕,許多屏幕已經暗下,那意味著任務已經結束。仍然亮著的,唯有八個,包括剛剛那女孩子的那一個。
揮一揮手,亮著的八個屏幕也暗了下來,整個房間也處於黑暗之中,隻有男子的一頭白發泛著幽幽冷光。“好多大手筆啊……”男子似是感慨地說了一聲。
“滋——”一個屏幕閃了一下,亮了起來,一張風華絕代的臉占據了整個屏幕。“好久不見,冠萊斯。”屏幕中男子的聲音似跨越千萬裏而來。
房間內,冠萊斯一愣,而後緩緩立起身子,露出奇怪的笑意,滿頭雪絲亦隨之搖曳,“的確,好久不見了呢,修拉。”
一人身著紅衣,一人身穿白袍;一人墨發輕拂,一人雪絲搖曳,兩個人的笑容竟像是跨越了無數時空重合,綻出同樣的風華。
“現在,仍然的叫你一聲‘冰雪公子’呢。”修拉緩緩說道。
“錯了,不僅現在,以後,我仍然是冰雪公子冠萊斯。”冠萊斯的臉色微微一凝,隨即似笑非笑地說:“即使你身邊的那位,回來,也改變不了這事實。”
畫麵從修拉的身上移開,露出一旁翩然而立的少女,柔媚的臉龐,明媚的雙眼,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卻遮掩不了清冷的眸光。嫵媚與清冷共存,鍾天地之靈秀的女孩。
修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隨即若無其事地揉揉少女的腦袋,“小主,打個招呼吧!”
少女微微抬首,目光銳利,似是看見了另一邊的冠萊斯,“我是未來之主,也是不久後,你的主人。冠萊斯,你拿走的,我會親手拿回來。”
語調平緩,透出的卻是驚人的殺伐。
白夜又徐徐地睜開眼,奢華的吊燈入目,柔軟的大床將自己小小的身形陷入。
“她醒了!她醒了!”
嘈雜的聲音,紛亂的腳步,幾名穿著白大褂的老者迅速來到她身邊,以一種不算慈祥的怪異目光盯著她看。
好熟悉……
想起來了,年幼的自己被太平洋上的中國的科學遊輪從海上救起,治療過程中發現自己異於常人的恢複力以及開發超常的腦域,被當做怪物來研究。
醒來後的自己忘記了以前的事情,除了依稀記得【白夜】二字,便沒有留有絲毫的記憶,【白夜】就成了她稍顯古怪的名字。找不到過去,不知道自己是誰,這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何況是年幼的白夜?她當時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一度封閉自己,拒絕與任何人交流。
據事後調查,那片海域在同一時間的確發生了一件沉船事件,於是白夜以那次沉船事件的幸存者的身份活了下來。
外麵的大海風和日麗,海鷗們鳴叫著飛過遊輪,絲絲鹹腥的海風從打開的房門吹了進來,輕拂白夜蒼白的小臉。
白夜抿抿唇,不想講話,但是卻不受控製地說出:“暴風雨……來了……”
四周的人一驚,白夜自己也很驚訝,那是自己當年說的話,而後,暴風雨真的來了,吞天蔽日仿佛大海在咆哮。這群科學家據此調查出了自己敏銳的直覺和靈敏的五感,尤其是——嗅覺。
那之後……
想到這裏,白夜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一股名為害怕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從五歲到九歲,自己就一直在三個地方轉換著,暗無天日的黑屋,提取血樣的手術室,明亮卻又封閉的學習室。
她在那四年裏,再也沒有見過藍天。
你在怕什麽呢?這一切早已過去,有什麽值得你害怕的呢?
白夜輕扯了一下唇角,緩緩閉上雙眼,任耳畔傳來怎樣焦急的呼喚,隻做雲煙散。
良久,白夜再次睜開眼,所有的嘈雜聲都遠去,僅存一個老人絮絮叨叨的話語,喑啞的聲音好似風中殘燭,輕輕一吹,就消散了。這是一間病房,一名鬢角如霜的老人躺在床上,抓著白夜的手,含混不清地呢喃著。
院長……
白夜的心陡然皺縮了一下,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她的脾氣一直不是很好,被救回來後呆在封閉的中科院中,對誰也親熱不起來。所有人都隻是把自己當做牽線木偶,強迫地向自己灌輸著知識,強迫自己參與研究,從來不過問自己的意見。除了,院長。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自己這個古怪的小孩對他的臉色再差,他也能笑得燦爛地將自己抱起來,高呼著她的名字,那神情,仿佛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讓她,也漸漸這樣認為……
而現在,是她九歲的時候,老院長在那一年去世。
“白夜……”混混噩噩的老人突然清醒過來,目光擔憂地看著她,“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剝奪了你的童年……強迫你在中科院呆了四年,你一直不開心,我是知道的。但我卻自私地一再留著你,即使你不開心,即使你不願意……我走了以後……你怎麽辦呢?小白夜,無親無故的你,又該去哪裏呢?”
無親無故的她,又該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