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情誼
慕清嬈和煦原君鬥嘴的時間增加了,相處的時間也增加了。一整日下來,說出來的話,好像比兩人平日裏和旁人說的話都要多上好幾倍,如今兩人一起在這裏休養,還被誤認為了夫妻。原本就應當是親密的一對,可是真正到了晚上,獨自關在房中的時候,卻又是涇渭分明,各自入睡。
不過雖說是這樣,但是,這樣親密的關係,終究還是會讓各自看到對方一些不會輕易袒露於人前的地方。煦原君是男子,所要顧及的地方就沒有慕清嬈多,沐浴之時,亦或是慕清嬈為他換藥之時,難免就會看到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他尚且還十分年輕,雖說在年歲的歲數上,比起凡人已經不知道超出多少倍來,但是以他這樣一個年紀在魔族的話,的確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可就是這樣一個年輕的男子,身上已經滿布傷痕。
慕清嬈為她換藥之時,煦原君第一次有一些局促,他抬手遮住最難看的那一塊傷疤,可是慕青瑤就像是沒有看到過一般,繼續為他換藥,除開第一次時,她刻意地下了重手。如今她換藥都是極為嫻熟的,煦原君看著她這個樣子,不免好奇的問道:“你好像很會照顧別人,我有些好奇你從前都是如何照顧別人的。”慕清嬈手上的動作一頓,笑了笑說:“你倒是聰明,從前我要做的也的確就隻是照顧別人,所以也許我別的並不是十分的會,可是照顧別人這件事情,我自問還是做得十分妥帖十分周到的。”
說著,她已經為他換好了藥,將熱水倒了出去,煦原君已經沐浴更衣,換好了藥。馬上就要睡了。但是今日他卻並沒有急著睡下,等到慕清嬈回來之後,他定定的看著這一副琴薑的容顏,忽然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會忽然變成琴薑?為什麽你會在她的身體裏麵醒過來?你還記得在你失去意識之前,曾經經曆過些什麽嗎?”
慕清嬈被他這一問,問的有些發愣。煦原君以為她是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並沒有急著逼問下去,但是慕清嬈僅僅隻是那一愣,轉身收好了東西回到房間來,坐在床邊看著煦原君,她該如何說呢?說在幾萬年之後,他和她其實是認識的。她與他在魔族族之中,因為掉入魔靈池後醒來,才變成了琴薑。這樣告訴他,他真的能夠接受,也能夠認同嗎?如果他知道幾萬年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會知道即便是幾萬年以後魔族依舊沒有能夠在三界六道之中稱霸,會不會沮喪,會不會放棄如今已經做好的決定呢?
但是在煦原君看來,慕清嬈一味的沉默就像是不願意提及從前的一些事情一樣,他也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咄咄逼人的人。看到她這樣一副樣子,不免笑著望向一旁,說道:“罷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與我鬥嘴時候的模樣,這個樣子實在是叫人有些看不慣,不過,我唯一還是很好奇的就是,你為何會成為琴薑。琴薑是什麽人,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作為一個上古時期的女戰神,她的修為根本就是深不可測,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比擬的。如果真的是因為她中了什麽,招數的話,那麽也絕對不會是這樣普通的後果。你這樣的情況怎麽看來都像是一個機緣巧合,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一旦這個機緣巧合發生了,那必然就代表著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聯係在裏麵。你當真是不知道,還是……不願告訴本君?”
慕清嬈哦啊撇了他一眼,想了想方才說道:“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了,也許總有一天我有緣還會再見,一直這樣追根究底的,不斷詢問,為什麽不期待著不久以後重新再遇的日子?”煦原君目光一愣,似乎是從她這番話中推敲出了些什麽,慕清嬈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去的意思,她端著一盆水,重新走到煦原君身邊,看著他那些早已經是陳年舊傷的傷口,說道:“剛剛換了藥,有一些藥汁溢出來了,你還是再擦一擦吧。”她將毛巾擰幹遞給他,煦原君接過這毛巾,看著女人一雙素白的手,沉默無聲的自己給自己擦起身子來,慕清嬈看著他,沒有在多說什麽。
睡覺的時候,慕清嬈直接躺到床上,可是當她看著煦原君自覺的去地上睡覺的時候,突然伸手拉住他,煦原君一愣,微微挑起眉頭:“這是幹什麽?”慕清嬈笑了笑,說:“你已經在這屋子裏睡了這麽多天,就算你真的要做什麽,早就該做了,你現在傷口還沒有愈合,需要好好調養。老是睡在地上可不行,山中的地方,跟城中就不一樣,山中本來就冷濕,地上更是陰冷的很,如果你一直睡地上,久久的好不了,豈不是要一直這樣伺候著你?”煦原君聽著她這番話,不免笑出聲來:“那你以為如何?”
慕清嬈大大方方的讓出半個床位來,對著那空出來的床位拍了拍:“所以。我以為你根本就不用再這樣繼續躺睡在地上了,讓半個床位給你,睡的舒服一些,人好的快一些。”說著,她都沒有等煦原君給她一個回答,已經兀自轉身睡著了。她睡下來的姿勢,是背對著煦原君的,雖說是一個背對,卻已經是絕對的信任了。
煦原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猶豫片刻方才坐到床邊,吹熄了燈躺下。這是煦原君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與一個女人這般接近,更是第一次與一個女人同床共枕,他身為魔族少君,自然有不少魔女妖女往他身邊來湊,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將誰看入眼中過。琴薑根本就不是他所喜歡的那一類女子,且不說他們之間差的太遠,即便是兩人立場都不同,就已經決定了一場生死搏鬥,可問題是,如今麵前的這個女人雖然頂著琴薑的身軀,卻並不是真正的琴薑。她是人類從凡間而來,可是,原本是做什麽的,姓甚名誰,卻沒有這樣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他。
以前他也想要追究一番,可是現在確如他所說,一切好像都不那麽重要了。更讓煦原君覺得奇怪的是,從這個女人口中的話,好像還能推敲出來,他們會在不久以後重新再遇,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會不會是從另外一個時空而來?這個想法並不算一個十分奇特的想法,如今世上的法寶眾多,穿梭時空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事情,會在以後發生,所以如今才會因為這些事情回到這裏來,他和她以後也會有什麽牽扯?
所以她才會一反常態頂著琴薑的皮囊,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就是因為她是從未來而來,所以她對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煦原君徹底的睡不著了,他轉過頭望向身邊的人,因為熄了燈,模模糊糊中隻能看到一個暗暗的影子,他微微蹙起眉頭,沒有叫醒她繼續發問。
可就在煦原君準備閉上眼睛休息的時候,神經不由得一動,幾乎立刻的睜開,也是在他睜開的那一瞬間,慕清嬈也有了動靜。
她轉過身來看了煦原君一眼,竟然搶在煦原君之前起身出了房間,煦原君目光一厲,沉默著跟在她之後,這周圍設下的是他的結界,所以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他自然會知道的,但是琴薑的修為遠在他之上,所以請將能夠收到這個消息,能夠感知到有人闖入,那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煦原君一路跟著琴薑來到了村口,果不其然,在不遠處,能夠看到有追兵追過來。
可是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連紹上神。“連紹上神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慕清嬈淡淡的開口,看著麵前這個溫文如玉的男人,語氣卻顯得淡漠的很。連紹上神緊緊的盯著琴薑,忽然說道:“天君已經知道你魔族勾結的事情,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琴薑,你從來都不是這樣一個人,我知道你如何,所以我並不相信你會和魔族勾結這件事情。今日我過來,並非是要追殺,更不是要將你抓回去,如果你不想走,沒有人任何人能夠強迫你幹什麽,但是今日我隻想問清楚,你究竟要做什麽?與魔族又究竟是什麽關係?”
慕清嬈雖說並不是琴薑,但是她畢竟是在琴薑的身體裏偶爾有時候一些情緒,不僅僅會受到情境的影響,好像還能隱隱感覺到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就好比每次見到連紹上神,她心裏就很清楚,今天就算是真正的琴薑正在這裏,也絕對不會與他有什麽親密的關係。她的身身和心都對這個男人有著極具的排斥,所以她這些絕情的話,說起來也算是格外的利落:“連紹上神連日來尋我,卻又表明並非是來抓捕,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您還是先回去吧,我以為你早已經沒有什麽話好說,說多了也是無益,如果你認為我沒有和魔族相勾結的話,那你就繼續這樣認為,如果你認為我有魔族相勾結,那我也沒有什麽辦法?人的心思最難掌控,更何況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呢!”
無關緊要的人?連紹上神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這痛色似乎還帶著幾些不可置信。他緊緊的盯著琴薑,仿佛是叫將她看穿一般,質問道:“你今日與我說這些話又是為什麽呢?我早已說過。我對你沒有敵意,即便是找到你,也隻是想將這件事情弄清楚。我自然是信你的,你又何苦說這些話來激我,琴薑,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我不曾懷疑過你,即便你真的與魔族有什麽交接,我也知道你必然是一個有分寸的人,可是近日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對你說,這些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跟你解釋清楚過了,我原以為你會明白我,體諒我,可是如今我卻覺得你有些賭氣,琴薑,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沒了你如今的身份!”
不知為什麽,慕清嬈越聽越覺得不舒服,這道貌岸然的模樣,和那蒼虞的人簡直是如出一轍!她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忽然說道:“你怎樣想我真的並不在乎,要我怎樣說你才能相信呢?今夜你找來我,如果不是為了抓我回去的話,那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如果你是為了來說這些無聊的廢話的話,我倒寧願和你打一場,我們之間有什麽恩怨,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可是看著你,我便覺得心裏不太舒服,想必我們也沒有必要再繼續這樣聊下去了,天族會做出什麽決定,我從來都不關心,但有一點起碼我是知道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怕是天族的天君也是一樣,是這樣無論是你,還是我,對他而言都是有利者護之,無力者除之。對於這樣的狀況,我早已經厭倦了,如今你要再說什麽,對我而言已經不再重要!隻是有一點我必須和你說清楚,如果往後我必然要和天族相對立的話,你不用再做出這樣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我不需要你做出這副仁慈的模樣!顧著前頭的又想顧著身後的,你就不會覺得累嗎?話說到這裏了,我也就不再多說了,這個時候要麽留下來和我打一場,要麽就趕緊離開!”
連紹上神還想說什麽,卻因為身後忽然出來的一個人,神色立刻僵硬起來,煦原君也沒有什麽要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看著,連紹上神看到煦原君,不由地震怒,他指著煦原君對琴薑說道:“你果然是跟他有什麽勾結嗎?你們兩人身在這裏究竟有什麽事情要做,琴薑,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不要瞞著我!”慕清嬈覺得很好笑,她與連紹上神從來沒有任何關係,琴薑也絕對不可能和他有什麽樣的關係和牽絆,但是如今他身為一個已經有了未婚妻的人,卻連夜跑到這裏來對著她這樣一個女人質問這些,難道他自己都不覺得可笑嗎?
慕清嬈輕笑一聲,說道:“我需要解釋什麽呢?你看到什麽便是什麽,你自己以為什麽便是什麽,我還是那句話,無論誰來追殺,誰要來大幹一場,我都沒有問題,唯一要做唯一的就是不想和你們說那麽多的廢話,現在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在這裏留下去?”
慕清嬈說話的時候,煦原君已經越過了他們站到了穆傾城身邊,他與她站在一起,並肩而立的姿態似乎已經將某種格局不言而喻的裸露了出來。而他們這一陣營似乎也極大程度上的刺痛到了連紹上神。連紹上神緊緊的盯著慕清嬈,忽然冷笑出聲:“琴薑,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你也會這樣勾結魔道,如果你真的勾結魔道,那必然是萬劫不複,我不願意看到你這樣,那就如你所說,既然我沒有辦法放任你這樣下去,那麽我們這一戰也是在所難免了!”
連紹上神這番話出來,當他說完這番話的時候,人便已經離開了,慕清嬈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轉過頭望向煦原君,她不猜也知道這結界就是學他設下的,得知結界中有什麽人誤闖進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才也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笑著說道:“怎麽,是不是懷疑我大晚上要出來與人合謀什麽,來陷害你?所以不放心跟了出來?”煦原君大大方方承認下來,:“你始終是天族的人,雖說你今日的行為讓本君感到有些意外,但你總不可忘本,莫非你真的想和本君一起回到魔族嗎?”
其實慕清嬈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在與他回到魔族了,她現在隻擔心的是,一旦自己和煦原君將這場戰爭引發之後,如果她沒有能堅持到最後,琴薑在這個時候忽然醒過來了,那煦原君該怎麽辦,魔族又該怎麽辦呢?她心中無形的就想要偏向於魔族,所以她不敢拿這個打賭。看著煦原君這樣詢問的模樣,想到了多年以後兩人的相遇,她不禁皺起眉頭,說道:“煦原君,我想我們還是就此分道揚鑣吧,我本就與魔族沒有什麽關係,可你卻有自己的任務在肩上。這件事情沒有這麽好解決,所以,還是各自行事吧!”
煦原君定定的看著她,忽然說道:“我記得當日你來與我一同路的時候,是為了尋找女媧石,琴薑,你尋找女媧石是為了什麽?”慕清嬈哦啊沉默了一會兒,她也記得自己是為了來尋找女媧石。可問題在於她當初尋找女媧石,是為了尋找回到那個世界的方法。現在她就覺得自己即便找到了女媧石。也沒有辦法將自己隨意的和琴薑的身體作分離。這樣一來的話,找到了也是白費。如果又因為這些事情引發什麽別的戰爭的話,那也實在是太過麻煩了……
就在慕清嬈這番話說完時,手上忽然一緊。她整個人都被煦原君拉著往回走,慕清嬈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她忍不住要發問的時候,煦原君的聲音才慢悠悠地傳了過來:“你當本君是什麽人?你說要一起的時候便一起,你說走的時候被分開,本君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貪生怕死的人。即便是要和天族一戰,那也是遲早的事情,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不適合回去,你在想什麽本君心裏很清楚,可越是這樣的話,本君越越是沒有理由讓你離開。”慕清嬈看著他:“你、你知道我在想什麽?”煦原君笑了笑:“你不過是擔心,若是有一天琴薑醒過來,這具身體就真的隻屬於琴薑了,如果你擅自讓我們站在同一線甚至是回到魔族的話,那麽你就不敢保證真正的琴薑醒過來之後是什麽樣的態度,你心中有這樣一個記掛,所以就不敢隨意的做決定,不是嗎?”
不得不說,無論是如今還是以後,煦原君的確是一個十分了解她的人。她的心思,好像他永遠都能夠輕易的猜出來,所以她一直以來也十分願意與他說這些話。現在看著這個男人精準地將自己的擔心猜了出來,她索性攤開來說:“難道我想的不對嗎?琴薑本就是神族的神,哪能與魔族為伍?我這個人沒有這麽多的是非榮辱,誰對我好我就便對誰好,所以我與她不一樣,如果因為我一時與你們結盟,導致真正的琴薑醒過來之後與你們為敵,豈不是害了你們?”
煦原君聞言,好像是聽到了一個什麽樣天大的笑話。他轉過頭看著她說:“你可聽過世間因果?”慕清嬈點點頭:“聽過。”煦原君又說:“你以為這世間的因果是有這麽好改變的嗎?如果你當真很確定,在很久以後我們也能夠見麵,那麽如今,無論你做什麽,我們必然還有能夠再見麵的機會。我不會這樣輕易的就被消滅,這樣說你明不明白?”慕清嬈定定的看著煦原君,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之中,男人的一番話說的帶著幾分囂張的味道,卻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他在用自己的言行告訴她,他不會輕易的就這樣被別人算算所打敗,這樣的男人由始至終都是那樣自信果斷,慕清嬈看著他,忽然笑了出來,煦原君因為這個笑,仿佛得知了她的答案是怎樣的。他牽著她的手一路往回走,說:“這一路上你也一直在照顧我,我這條命也算是你照顧回來的。既然話都已經攤開說了。就不要顧慮那麽多了,回去吧。”
“回去”兩個字讓慕清嬈一愣,說道:“什麽回去?”煦原君握著她的手,無形的加重了力道,說:“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