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僵持(7)
“你還知道顧及到孩子嗎?”季雨濃冷哼,“你要是知道,你就不會做得那麽絕情!”
“是你媽媽先絕情的!”木宛清寸步不讓。
“好了,你們不要再吵了,行不行?”方心嬋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響起來,“要被你們吵死了!”
木宛清先住了口,在別人的家裏,和別人的老公吵吵鬧鬧,確實是很不禮貌,她低低的致歉,“對不起,心嬋,我有些激動。”
方心嬋的臉上滿是疲倦和灰暗,她對著木宛清輕輕的搖搖頭,看向季雨濃,說:“不是說要去看阿姨嗎?現在走不走?”
“走。”季雨濃應了一聲,大步向外走去,方心嬋緊跟著也走出去,木宛清稍稍猶豫了一下,也牽著盈盈的手跟上。
她不欠何淑言的,她並不害怕見到她。
本來以為是在精神病醫院,不想,卻是往季家老宅的方向走,木宛清這才知道,原來何淑言一直住在季家老宅養病。
她不喜歡這裏,這裏有她太多灰敗不堪的記憶,更要命的是,這些年,季家老宅好像一點變化也沒有,就連餐廳那張白色的長形條桌也擺在同一個位置,越發激起她無數恥辱的記憶。
但是,此時此刻,彌漫在鼻間的,不再是以前餐廳中的那種清淡的花香,而是略有些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迎了出來,看見季雨濃,齊齊的叫:“季先生,您來了!”
季雨濃麵無表情的點頭,問:“我媽今天情緒怎麽樣?”
“還好,比較安靜。”為首的那個中年醫生回答。
“治療上,有沒有新的進展?”季雨濃邊問邊往樓上走。
醫生搖頭,“何老夫人的抑鬱症由來已久,現在受到嚴重的刺激,近乎自閉,所以……”
季雨濃擺擺手,說:“我知道了。”
臥室的門打開,一個人影正坐在窗前的小凳上發呆,寬大的白色睡袍套在身上,被風吹得一鼓一鼓,越發顯得那人影枯瘦伶仃。
木宛清突然很怕她轉過頭。
盈盈卻已歡快的奔過去,甜糯的叫:“奶奶!”
那人影緩緩的轉過頭來,兩頰深陷,麵色蒼白,被那滿頭白發一映,竟顯得如一張白紙似的脆弱單薄,木宛清捂住了嘴,從這張臉上,真的已經找不到一點以前那個尖刻淩厲的何淑言的影子了,現在在她麵前的,完全是一個已近風燭殘年的老人。
季雨濃側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又無聲的將頭扭了過去。
耳聽著盈盈清脆的聲音又響起,何淑言蒼老的的臉上溢出一絲驚喜,“是盈盈來了?”
“是我,奶奶,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奶糖!”盈盈甜甜的笑著,小小的掌心裏放著一顆大白兔奶糖,她迅速的將糖紙剝掉,將糖塞入何淑言的口中,問:“奶奶,甜不甜?”
“甜,很甜!”何淑言笑著點頭。
木宛清滿腹疑竇,麵前的何淑言雖然形銷骨立,可是,精神看起來卻正常的很,哪裏有醫生說的那麽嚴重?
季雨濃仿佛看出了她的疑問,冷冷的說:“她現在,隻認識盈盈。”
木宛清“啊”了一聲,窗邊的何淑言聽見響聲向這邊掃了一眼,很快又將目光移開去,說:“好吵,盈盈,你幫奶奶把他們都趕走!”
季雨濃薄唇輕抿,眼圈立馬就紅了,他狼狽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裏的一老一小仍在快樂的聊著,門外的三人守在那裏無言的聽,聽了何淑言和盈盈的對話,木宛清才意識到,她是真的忘記所有人了,又或者說,她記住的,隻是一段場景,她不停的跟盈盈說著她小時候的事,盈盈不時的糾正,“奶奶,那是爸爸小時候。”
她忘了自己的兒子,卻獨獨記得兒子的幼年時候,卻又把那些事全安在了盈盈的身上,可又不是把盈盈幻想成自己的兒子,因為她也同樣記得盈盈的事,木宛清聽著聽著,終於明白,何淑言瘋了。
跟在一邊的醫生輕聲開口,“季先生,或許你兒時的時光,對於她來說,是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所以,一直留存在她的記憶裏,而盈盈是最能喚起她美好記憶的契因,她將自己投入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夢境中,每次被迫醒來時,會覺得非常痛苦。”
“那就讓她,永遠的這麽沉醉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吧。”季雨濃喃喃的說。
醫生低沉的喟歎,“可惜,人的思想是很奇怪的東西,並不可能人為的控製她的流向。”
因為盈盈陪著的原因,何淑言的心情一直很好,胃口也不錯,比平時多吃了一大碗飯,木宛清卻有些食難下咽。
她埋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碗裏的米粒,方心嬋也是無聲無息的,好像自從進來,就沒有聽過她說過一句話,不光話沒說,她好像魂也沒在這兒,整個人飄飄忽忽的,也不知思緒飛到哪裏去了。
盈盈還是很活潑,嘰嘰呱呱的跟季雨濃說話,又忽發奇想,要帶奶奶去遊樂園,季雨濃隻當個笑話來聽,一邊的醫生卻說:“帶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她雖然精神有問題,可是,是屬於自閉型的,對人沒有什麽攻擊性。”
經由醫生這麽一說,盈盈立馬高興起來,飯後就帶何淑言出去,何淑言好像也很開心,跟個孩子似的雀躍,一進遊樂園,居然能跟盈盈玩到一塊,木宛清看著心驚,失聲叫:“她會不會是得了老年癡呆症?”
季雨濃瞥她一眼,冷聲說:“你也未免太後知後覺了吧?我們一直在說她的病,你沒聽到不是嗎?”
木宛清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她和季雨濃說話時,方心嬋仍是一語不發,她好像魂魄壓根就沒在這兒,季雨濃扳住她的肩,問:“心嬋,怎麽了?”
“沒什麽。”她勉強的笑,目光在木宛清身上一閃,又飛快的掠開去。
木宛清很識相的走開。
遠遠的,看見季雨濃把方心嬋攬在了懷裏,方心嬋好像在哭,邊哭邊說些什麽,還似乎用手推著季雨濃,想要脫離他的懷抱,但是,季雨濃仍是很固執的將她禁錮在懷中。
木宛清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更不明白最近一段時間,方心嬋到底有什麽心事,在她看來,她已經擁有了最愛的男人,應該每天都喜樂歡笑神采飛揚才對。
但是,不管他們怎麽樣,跟她是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了。
她將頭狠狠的扭過去,再不看一眼。
可是,不想看到這些鏡頭還真是有點小困難,因為,她要想見到盈盈,就得忍受這些場麵。
每次去海邊別墅,總是能不經意的遇見一些讓人麵紅耳熱的表演,她甚至都懷疑季雨濃有裸露癖,兩人的一些親昵鏡頭,一些體貼入微的畫麵,非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進行嗎?
還真是刺心又刺目。
但是,為了盈盈,不得不忍,她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隻當餐桌上隻有盈盈一個人,沒有膩歪在一起,相互喂飯的另外一對男女。
難怪盈盈每次回家總是抱怨,原來,原來真的很過份!
她大口的吞著飯,強自忍耐來自眼眶的那一波波熱浪,季雨濃正喂方心嬋吃水果,方心嬋卻好像並不那麽想吃,皺著眉搖著頭,最後居然憤怒的叫:“季雨濃,夠了!”
木宛清嚇了一跳,幾乎把勺子也吞了下去,她呆呆的看著方心嬋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目瞪口呆。
“夠了,季雨濃,我夠了!你不要再拉著我了,我真的受夠了!你這樣很過份你知不知道?我是曾經對不起你,可是,你不要讓我這樣來償還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方心嬋尖厲的大叫著,許久沒聽到這種方氏尖叫大法,如今乍然聽聞,還真是有種毛骨悚然之感,更要命的是,方心嬋叫完之後,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捂著臉,噔噔的跑了出去。
季雨濃將勺子一扔,拿了餐巾抹著嘴巴,臉上陰晴不定。
木宛清則是一頭霧水,後來又想,人家夫妻吵架,她總不能幹坐在一邊看熱鬧,又幹巴巴的說了一句,“你還不追出去呀?她正在氣頭上,別出了什麽事。”
季雨濃隻回了她一句話,“你閉嘴!”
一桌的人,隻有盈盈最冷靜,大眼睛忽閃忽閃向著飯菜進攻,吃得心滿意足,見木宛清嘴裏含著飯還在發愣,邊很老成的勸一句,“媽,你吃你的,他們就喜歡發瘋。”
木宛清的嘴這才又開始慢慢蠕動。
季雨濃燃了一支煙,走到窗邊去抽。
飯後,木宛清囁嚅著開口,“你看,你和心嬋鬧別扭,盈盈在這裏也不好,我今晚還是把她帶回去住吧?”
“休想!”季雨濃還她一記白眼。
“你這人怎麽不講道理呢?”木宛清又急起來,“你們兩人吵架,心情都不好,這對孩子會造成心理陰影的,我覺得,她還是在我那裏更快樂一點!”
季雨濃又瞪了她一眼,仍是擰著眉頭不說話。
木宛清決定不管她,扯了盈盈的手,說:“盈盈,跟媽媽走!”
“不許走!”季雨濃轉過身來,又吼了一嗓子。
他的怒吼顯然沒起到應有的震攝作用,盈盈很不屑的回他,“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裝出這麽一幅紙老虎的樣子呀!有意思嗎?你心裏想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大人真是奇怪……”
“閉嘴!”季雨濃走過來捂住盈盈的嘴巴。
“你幹嘛呀!”木宛清很不滿意他這種粗暴的行為,“孩子雖然小,可是,也是有發言權的。”
她將盈盈帶了回去,在門前剛好遇到何清,兩個孩子多日不見,很是歡喜,很快又咭咭咕咕的玩到了一處,何言則還是一臉的微笑,問她:“我和何清晚上去看動畫電影,你們要不要去看?”
一提到動畫,盈盈立馬大聲叫:“媽媽,我要去。”
想想晚上也沒什麽應酬,木宛清也就痛快的答應下來,天剛擦黑,兩個孩子已然等不及,催著要上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