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舊事

  “這裏沒有人喜歡是吧?”方心嬋的聲音悲憤而委曲,“是,這樓裏住了一個音樂家,還是女的,你當然不喜歡再聽我唱這些陳詞濫調!”


  木宛清本來被吵得要炸開的頭部,這回真正是痛不可言,不是吧?好好的,為什麽又要扯上她?上回的誤會,不是已經澄清了?


  她隻希望季雨濃不要再同方心嬋爭辯,隨她怎麽說,說夠了,她自然就會去睡覺,可是,季雨濃卻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更加惱火了。


  “林老師隻是因為喜歡盈盈,想照顧盈盈才會留在季家,我希望你尊重我們的客人!”


  “客人?”方心嬋冷哼,“我看不是客人,是賤人,是喜歡勾引瞎子的賤人!”


  “夠了!方心嬋,這些丟臉的話,以後請你不要再說了!”季雨濃想必已經氣得跳腳,很奇怪,方心嬋好像總是能很容易就勾起他的雷霆之怒,他所有的壞脾氣,變本加厲的在她這裏宣泄。


  外麵突然響起了方心嬋的尖叫,然後,又是稀裏嘩啦一陣亂,想必小客廳裏又是風雨飄搖,她捂住耳朵,決心不管不問,可是,她聽到隔壁盈盈的哭聲。


  當初為了照顧盈盈方便,她的房間和盈盈的是相連接的,她飛快的爬起來,抱住瑟瑟發抖的盈盈,小聲的安慰她,“別怕,別怕!老師在這裏!”


  “我要去保護爸爸!”盈盈掙紮著要跑出去,木宛清使勁拉住她,她卻哭喊著衝出門去。


  木宛清也不得不跟著一起衝出去。


  首先就是一股濃烈的酒氣直衝腦門,暈暗的壁燈下,方心嬋赤著腳,叉著腰,瞪著眼,頭發散亂在地板上跳,邊跳邊流眼淚,紅色的高跟鞋這一隻那一隻,季雨濃氣咻咻的抵牆而站,身上的睡袍也已經被扯開了,袒露出胸膛。


  盈盈飛快的衝向季雨濃,連聲問他有沒有受傷,而木宛清的出現,則讓原本緊繃的氣氛瞬間高漲到極致。


  方心嬋突然摸起身邊散落的那隻高跟鞋,向木宛清惡狠狠的砸過來。


  尖細如錐的鞋跟鋒利的從木宛清的眼部擦了過去,鑽心的痛,木宛清尖叫一聲捂住了眼,手裏粘乎乎的,似是有熱熱的液體留下來,粘住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她一下子無比的驚恐。


  “林小姐,你怎麽樣?”聽到她的尖叫聲,季雨濃大踏步衝了上來,卻被客廳中散落的

  玻璃碎片一滑,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上。


  方心嬋幸災樂禍的大笑,“摔死你!摔死你這個瞎子!你這個沒有心的瞎子!”


  木宛清隻覺得指間不斷有鮮血溢出,同時,眼裏和額頭處都痛得難以忍受,而眼前卻是一片紅光,越來越模糊,連原來沒受傷的那隻眼睛也似乎看不清東西了,她心裏卻還顧念著盈盈,怕方心嬋再對她下手,不斷的叫:“盈盈,盈盈,到老師這邊來!”


  盈盈正扶著爸爸,一抬頭,見木宛清眼裏不斷流下血來,不由魂飛魄散,又哭又叫:“媽媽,媽媽,你把老師的眼睛打瞎了!”


  方心嬋見木宛清的情形也不由渾身發抖,而季雨濃聽到這一句,幾乎要衝過來跟她拚命,她嚇壞了,抖抖索索的拔了老張的電話,然後,捂著臉衝下了樓。


  季雨濃摸索著奔了過來,急急的問:“林小姐,你怎麽樣?你的眼怎麽樣?”


  “我不知道,”木宛清茫然的答,“我好像看不見東西了。”


  盈盈抱著她哀哀的哭起來,她又一個勁的安慰盈盈,“盈盈別怕,老師不會有事的。”


  沒多久老張跑了上來,將她送去了醫院,經過一番檢查,所幸眼睛並沒有受傷,隻是因為眼角裂開了一個大口子,一直在流血,血液粘住了眼睛,所以才會看不到。


  醫生幫木宛清包紮傷口,連包紮邊說:“真是可惜了,傷倒是無所謂,隻怕,以後會留下傷疤呢。”


  季雨濃在一邊簡直就是手足無措,他眼睛看不見,聽見醫生這麽說,越加痛悔難安,“真是對不住,林小姐,我沒想到……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都怪我,我不該跟她吵的!”


  “你確實不該跟她吵!”木宛清氣憤的說:“你們老是吵來吵去,盈盈心裏有多害怕你知道嗎?”


  季雨濃把盈盈摟在懷裏,滿臉羞愧。


  “你帶盈盈回去吧。”木宛清看著一邊困頓的盈盈,說:“她明天還要上課呢,我一個人在這裏輸液就好。”


  “那怎麽行?”季雨濃吩咐老張,“你把盈盈帶回去,讓亞寧陪她,我在這裏陪林小姐。”


  “不用了。”木宛清淡淡的說,“你在這裏,也沒有用,不是嗎?”


  季雨濃微震,說:“是,我留在這裏也沒有用,可是,你因為我受了這樣的傷,還破了相,我怎麽能安心?”


  “我不是為你,”木宛清糾正,“我是為盈盈。”


  季雨濃苦笑,“我知道的,林小姐,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盈盈,我不配的,我知道。”


  木宛清垂下頭,不再說話。


  季雨濃也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睛看不到,就直直的在木宛清的床前坐著,木宛清卻也隻是一隻眼睛能看見東西,另外一隻眼,早已腫成了一條縫,兩人這麽待著,有些怪異,連護士進來都要好奇的看他們一眼。


  輸液輸到一半,木宛清的手突然腫起來,季雨濃跌跌撞撞的去叫護士,這回來的好像是護士長,看起來也有三十多歲了,急急的跟過來,幫木宛清處理手上的腫包,不經意的一抬頭,看見木宛清,突然沒來由的呀了一聲。


  “怎麽了?”木宛清奇怪的問。


  “你,你不是……你不是那天那個……”女護士想說什麽,欲言又止,轉回頭又看了季雨濃一眼,好像確認無誤似的,喘了口氣,說:“天哪,你沒死呀!”


  她這話一說,木宛清不由毛骨悚然,而季雨濃卻蹭地站了起來,“護士,護士,你認出她了嗎?”


  “我記得你們。”護士笑著說,“有很多年了吧?這位小姐就是在這家醫院生的孩子,當時,我還剛到這家醫院呢,想不到那麽巧,又遇到你們了!當時都說你投江了,一直沒找到屍體,原來,你沒死呀!木小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護士小蘭呀!”


  木宛清不由得重新又看了看她,雖然時隔經年,可是,她卻還是能憶起她的模樣,護士小蘭當時是由何言直接指派過來照顧她的,所以非常盡心盡力。


  季雨濃已經緊張到不行,嘴大張著,恨不得上哪兒借雙眼睛,把麵前的人看個清楚。


  木宛清淡漠的開口,“護士小姐,我想你認錯人了,當年投江的,是我姐姐,那麽大的風浪,我倒真希望,她能躲得過,還活在人世間。”


  她說完滿目淒苦,那護士小姐驚愕非常,“什麽?你不是木小姐,你是她的姐姐?那,那你們真是也實在是太像了!”


  “是嗎?”木宛清苦笑,“不過,我媽媽說,姐姐比我柔弱。”


  護士小姐不自覺點頭,“是,那位木小姐,當時同時失去媽媽和女兒,當然是很痛苦的,不過,死者不能複生,都這麽多年了,你也不要太難過。”


  她說完衝木宛清點點頭,端著藥盤就轉身往外走,季雨濃卻一把抓住她。


  “護士,護士等一下!”他倉促的說。


  小蘭看著他,一臉的驚訝,季雨濃的嘴顫抖著,問:“護士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她跟五年前你認識的那位木小姐,到底有多像?”


  小蘭再次看了木宛清一眼,略有些為難的表情,說:“說實話,對於她的樣子,我也不是特別確定,隻是看到她,就想到了五年前,我畢竟跟那位木小姐隻相處過幾天。”


  季雨濃頹然放開了手。


  護士走出去,他卻還是緊攥著雙手,呆呆的用他那雙沒有一絲光彩的眼睛“注視”著木宛清。


  “宛宛,其實你就是宛宛,是不是?你其實,根本就不是她的妹妹,你就是宛宛,是不是?”他的眉心緊蹙,整個人都陷在門外的陰影裏,像是一生一世都不會走出那個陰影,木宛清的心突然抽痛無比。


  “宛宛,如果你真的是宛宛,我求你,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跌跌撞撞的撲上來抱她,木宛清糾結著,慌亂著,還是咬著牙,狠心將他推開。


  “季先生,請你冷靜一些,我姐姐早就已經死了,我不是什麽宛宛,我是林越,你發小的未婚妻,林越。”


  季雨濃跌坐在椅子上,頭軟軟的垂了下來。


  等到輸完液,天已是蒙蒙亮,季雨濃讓木宛清在醫院休息,可是,木宛清卻堅持要出院,她受的隻是外傷,無非就是輸液消炎之類的,她的家庭醫生完全可以勝任,而醫院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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