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同住(3)

  木宛清抬頭望去,卻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走廊裏,頭微側,安靜的傾聽她和盈盈的對話,臉上卻帶著探詢的神情。


  木宛清沉著應對,“那是一架好鋼琴,算得上珍品,我當然喜歡,季先生安排照顧的這麽周到,真是讓我感動。”


  “既然喜歡,不如就彈一曲吧?”季雨濃微笑說:“我還沒領略過林小姐的風采,不如,就彈那首名曲,愛的紀念,怎麽樣?”


  木宛清微微怔忡,愛的紀念?真是笑話,有什麽好紀念的,不過是滿目滄涼,黯然神傷。


  這些年,她彈過很多名曲,可是,唯獨這一曲,她再也沒有彈過。


  這首愛的紀念,對於來說,是段刻骨銘心的回憶,有和木雲母女相依為命的淒苦和溫暖,也有和季雨濃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麵前的男人臉上有著不易覺察的狡黠一閃而過。


  木宛清知道,是自己答應入住季家,讓這個男人產生了懷疑。


  她坐下來,裝作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哪怕心裏已是氣血翻湧,指尖輕輕躍動,雖然已經整整五年,她刻意的忘卻這首曲調,可是,一旦重拾而起,那些音符還是在她的指尖下流暢的流瀉而出。


  季雨濃凝神細聽,似乎想從曲子中聽出一絲端倪,琴音悅耳卻空洞,與她的那場演奏會無法比擬,他安靜的聽著,輕輕鼓掌。


  “好久沒聽到這首曲子了,”他說,“上一次聽到,還是在五年前,盈盈的生母鋼琴彈得也很好,現在聽你演奏,不知怎麽的,竟然有種幻覺,恍惚覺得,你就是她似的。”


  木宛清冷笑,“盈盈生母早逝,我如果是她,不是成了一縷亡魂了?季先生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讓人渾身發涼。”


  季雨濃連聲倒歉,“是我口不擇言,真是對不住,林小姐,我不過是,聽見這首曲子,一時忘情罷了。”


  “季先生對前妻念念不忘,時時提起,真是情深意重,讓人感動,就憑這一點,我也不生季先生的氣的,”木宛清站起來,躬腰把行李箱打開,淡漠的說:“我想收拾一下房間,季先生……”


  “哦,那我就先下樓了,吩咐管家準備晚餐,”季雨濃說,轉而又叫:“盈盈,你也跟爸爸一起下去吧?”


  “我不嘛!”盈盈擰擰身子,反而貼近了木宛清,“老師,我想幫你一起收拾,好不好?”


  “好呀!”麵對盈盈,她的聲音重又恢複溫柔和婉,“你來幫老師一起掛衣服。”


  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收拾妥當,木宛清牽了盈盈的手,說:“現在,輪到布置盈盈的房間了。”


  “啊?”盈盈愣愣的,“我的房間,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老師覺得,那不像一個小孩子的房間,所以,老師買了很多好看的窗簾和床單,想把盈盈的房間,變成童話世界!”


  木宛清給盈盈選了粉色係,不管是窗簾床單都是粉色係卡通娃娃,房間驟然變得明亮而溫馨,盈盈激動的在童話故事一樣的卡通世界裏蹦跳,歡笑,尖叫,然後,猛地抱過木宛清的頭,溫軟而濡濕的小嘴在她的臉上狠狠一印,誇張的說:“老師,我愛你!”


  木宛清摸著自己的臉,心裏甜蜜至極,這是她得到的來自於自己女兒的第一個吻,她的心突然酥軟如春水蕩漾。


  兩人笑鬧了一會,便聽見亞寧在樓下叫他們,說晚餐準備好了。


  她牽著盈盈的手走下樓,季雨濃早已坐在那裏,臉扭向樓梯這邊的方向,含笑以對。


  “我聽見盈盈好像很高興,林小姐,你又給了她什麽驚喜?”他問。


  盈盈早已迫不及待的嚷起來,“爸爸,爸爸,我好開心,老師給了我一個童話世界!”


  她小臉像是會發光一樣,倚在季雨濃身邊又說又笑,連飯都忘了吃,看到她那麽快樂,木宛清也不由隨著輕笑,看看季雨濃,也是一臉燦爛的笑容。


  “爸爸,好久沒見你這麽笑過了,爸爸,你這樣笑起來,真的很帥!”盈盈轉頭又問木宛清,“老師,你說,我爸爸這樣笑著,是不是很好看很帥?”


  木宛清愕然,目光不由又在季雨濃的臉上停留了一秒。


  是,盈盈說得不錯,這樣開心笑著的季雨濃,看上去確實很帥,不像他慣常的那種樣子,總是緊緊的皺著眉頭,讓人無端的覺得沉重,就算偶爾笑,也不過就是應應景,笑未成,那嘴角已耷拉下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季雨濃卻早已自嘲的開口,“傻丫頭,竟說傻話,爸爸就是一個瞎子,哪裏還談得上帥?待會兒林老師要笑你了。”


  “可是,我就是覺得爸爸帥呀!”盈盈不甘心的再次看向木宛清,“老師,爸爸是不是很帥?”


  “是,很帥。”木宛清不經意的轉移了話題,“盈盈,快過來吃飯,要多吃青菜和肉,那樣才會營養全麵。”


  盈盈坐正了吃飯,卻仍是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邊吃邊說邊笑,嘴和手好像都不怎麽夠用,哪知說著笑著,突然僵在那裏,下意識的縮了縮頭,眼睛直直的盯向門外,木宛清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一個人影正緩緩的走進來。


  是方心嬋。


  她的高跟鞋不緊不慢的在地板上敲擊,臉上的妝容非常完美,隻是,唇膏和眼影的顏色有些過於豔麗,遠看美得驚心動魄,近看則有些說不出的猙獰。


  當然,猙獰的,其實是她臉上的表情,跟妝容無關。


  “心嬋?”季雨濃因為看不見,直到方心嬋走近身邊,聞到了那股脂粉香氣,才後知後覺的開了口,“你不是去歐洲旅遊?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方心嬋尖聲而笑,燙成大卷的頭發也隨之輕輕擺動,“怎麽?嫌我回來礙眼了?打擾你們三人共進晚餐的美妙?”


  “心嬋!”季雨濃隱忍的叫,“林小姐是客人,不要說些不知所雲的話,讓人聽了笑話!”


  “笑話?她都已經登堂入室了,我連說一下都不可以嗎?”方心嬋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季雨濃,你不要忘了,這個家裏,我還是女主人!”


  “沒有人說你不是女主人,你不要在這裏大嚷大叫。”季雨濃將筷子重重丟下,皺緊了眉頭。


  “是沒有人說,可是,有人是瞎子,做出來的事情,根本就對我這個女主人視而不見!”方心嬋尖刻的說,“如果還當我是女主人,那麽,這個家裏,住進了另外一個年輕的女人,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不讓你知道,你不是也已經知道了嗎?”季雨濃疲倦的說,“這個家,一向是你的天下,在這裏,你耳目眾多,自然會有人第一時間向你報告,又何必我這個瞎子再多一回嘴?”


  他們兩人一口一個瞎子,木宛清微覺得刺耳,見盈盈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一臉的驚惶,忙將她攬在懷裏。


  不料這個動作被方心嬋看在眼裏,卻覺得她是另有深意,一把將盈盈扯過來,粗暴的往一邊一推,又是一搡,盈盈咕咚一聲摔倒在一株箭蘭上,痛得直哆嗦,卻生生的忍住了哭聲。


  木宛清叫了聲盈盈,痛心的撲過去扶她,季雨濃看不見,也急得大叫,“盈盈怎麽了?方心嬋,你是不是打了盈盈?”


  “沒事,沒事,我沒事,爸爸,我一點事也沒有!”盈盈慌裏慌張的跑過來,拉著季雨濃的手,說:“爸爸,我沒事,媽媽沒有打我!”


  季雨濃似信非信,但雙眼看不見,又惱又氣,額上青筋暴出,盈盈卻連連撫著他的後背,笑著說:“爸爸別生氣!千萬別生氣!”


  又討好的對著方心嬋說:“媽媽,你有沒有吃飯?坐下來一起吃吧?”


  她的手上已被箭蘭戳了好多處細而深的傷口,鮮血淋漓,卻勉強裝出笑臉哄兩個大人,木宛清看在眼裏,直覺得有如萬箭攢心那般痛,偏偏方心嬋並不領盈盈的情,柳眉一橫,張嘴就罵,“死到一邊去,小雜種!跟你那死媽一樣,又卑賤又蕩!一天到晚就知道裝可憐騙人!”


  木宛清直覺得頭腦嗡的一聲,有那麽幾秒鍾,她根本就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然後,怒火瞬間填滿她的胸腔!


  這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會說出的話嗎?

  她還真是高瞧了她!


  她直想伸手給那個囂張的女人一巴掌,可是,她的動作沒有季雨濃的快,啪的一聲響,方心嬋的臉上已重重的挨了一記,同時,季雨濃如雷的咆哮聲在飯廳炸響,“方心嬋,你給我滾出去!滾!抓緊滾!滾出我的家!滾出季家!”


  他一迭聲的高聲怒叫,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木宛清自從遇見他,他一直是憂鬱而寂靜的,乍看到他這樣暴怒,還真有點驚心動魄,可是,麵前的方心嬋卻好像毫無懼意。


  不光毫無懼意,她甚至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抱著雙肩,眼睛微眯,一臉的鄙夷與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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