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林越(2)

  何言又笑,孩子的話,總是那麽讓人開心。


  “真的,我不騙你的,盈盈他爸爸,真的是特憂鬱特深沉特酷的那種類型,你不知道,我們學校的女老師一看到他,心都撲通通的跳,臉也特別紅,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溫柔了。”何清在那邊繪聲繪色的描繪。


  “嗯,嗯,看來,他還真是帥到沒天理了!”何言聽兒子這麽讚美別人,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醋意了,問:“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有這樣一個老爸?”


  “切!”何清一臉的鄙夷,“我才不希望呢?”


  “為什麽呢?”何言又好奇起來,“他又有錢又帥,這樣的老爸帶你出去,不是很拉風?”


  “盈盈的爸爸從來都不帶她出去,他是個瞎子,什麽都看不見,而且,脾氣特別壞,又是個酒鬼,才沒什麽好呢。”何清抱住他的脖子,“還是我的老爸好,眼睛又皎潔又明亮,性情又溫柔又體貼,是一等一的好爸爸,一等一的好男人!”


  何清剛剛學會皎潔這個字,最近不管形容什麽,都用這個詞,不過,今天倒得難得,形容得非常恰當,這個馬屁也拍得何言非常舒服。


  他歡快的帶著兒子回家,洗臉刷牙睡大頭覺。


  第二天是周末,父子倆起得晚了些,正蒙頭大睡呢,電話鈴響起來。


  何言起身去接。


  卻是一個低沉的男音,問:“你好,請問是何先生嗎?”


  “我是,您是哪一位?”他問。


  “我是季盈盈的爸爸。”那頭回答,“我聽盈盈講,昨晚你們有遇到林越小姐,她也曾提起過可以教盈盈學鋼琴?”


  “哦,是的,林小姐留下了一張名片,說是如果真的想學,可以打電話聯係她。”何言忙將那張名片取出來。


  “那何先生是什麽意思?想不想讓貴公子去學?”對方的措詞讓何言有些受寵若驚,貴公子?


  他無聲的笑,說:“孩子自然是想去的,我是想,既然林越小姐不覺得冒昧,我倒也可以帶著孩子去登門拜訪,遇到這樣和氣的名人,倒真是很難得。”


  “那麽,何先生,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你去的時候,可不可以順便把盈盈也帶上?”那頭的聲音越加禮貌客氣,“可能你也聽說,我個人的情形,不方便出門。”


  “這個,自然是可以的!”何言滿口應承下來,“我會與林小姐約好,屆時帶盈盈與何清一起去。”


  “那再好不過,多謝你,何先生!”


  “季先生客氣了。”何言掛掉電話。


  試探著拔了林越的電話,那頭很快接起來,依然是溫婉的女音,讓何言無端的想起一個清幽的身影,隻是,這個女聲比起木宛清的,實在是沉穩平靜許多,木宛清的聲音清甜,卻總是帶著一縷稚嫩和局促。


  何言因為神思恍惚,打通了電話卻沒有開口,那頭又喂了一聲,他忙不迭的叫,“林小姐,不要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是昨天晚上的那兩個孩子的爸爸,我姓何。”


  他緊張之際,說錯了話,其實,他應該說的是,他是男孩子的爸爸。


  “哦?”林越的聲音有些怪異,很快便問:“那個,季盈盈,是您的女兒嗎?”竟是有微微的急切和失落。


  “哦,不是不是!”何言連忙解釋,“剛才是我一時口誤,她是,一位友人的女兒。”


  那頭明顯鬆了一口氣,轉而又問:“那麽,何先生,請問,您的那位友人叫什麽?”


  何言還真的被她問住了,他確實不知道季盈盈的爸爸叫什麽。


  他隻得在這頭又解釋,“其實呢,季盈盈是我兒子的同學,至於她爸爸叫什麽,我還真的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彼端林越的聲音重又恢複平和婉約。


  “是,”何言簡單的應了一聲,說明打電話的意圖,“兩個孩子吵著想要跟你學琴,就是不知道林小姐什麽時候方便,我們好專程過去拜訪。”


  “哦,我今天恰巧沒有演出,如果您方便,今天過來就好。”林越說著,把地址報給他。


  何言又客套的道謝,何清原本就在一邊側耳細聽,聽到何言的話,一蹦三尺高,興衝衝的叫,“我馬上給盈盈打電話。”


  季盈盈仍是由那位張姓司機送了來,見何言的車子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尼桑,那司機清咳一聲,說:“何先生,不如,我送你們過去?”


  他話裏的意思,何言再明白不過,林越畢竟是國際上都有名的音樂家,與她交往者,非富即貴,張司機怕是嫌人家會看輕了他們。


  可是,直覺的,就覺得那位林小姐不是那樣的人,但他一番好意,他也不便拒絕,便輕輕的點了點頭。


  林越的住處極幽靜,位於城郊的一處高檔住宅區,一扇僅有兩人寬的古色古香的木門靜靜的關著,算不上氣派,也並不顯眼,隻是,大理石牆壁上的大大的標誌越匯兩個字,倒彰顯出主人的身份。


  何言按了門鈴,很快有一個年輕的女孩笑意盈盈的將他們迎進去。


  進去後才知奢華,隻是,那種奢華,卻也是低調的,不管是門口擺放的雕塑作品,還是充滿藝術感的走道壁畫裝潢,都給人一種極清幽的感覺,外麵的喧囂紅塵,似是遠遠的被隔了去,獨留清幽和寧靜。


  連一向活潑好動的兩個孩子也不自覺的屏息靜氣,這時,有隱約的樂聲傳來,女孩子將手向那邊一伸,說:“何醫生,林小姐就在琴室,你們進去吧。”


  所謂的琴室,不如說是琴廳,極為寬闊明亮,采光也是極好,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麵盛開的嬌嫩迎春花,映著屋內正凝神撫琴的女子,倒是極清新明朗的一幅畫。


  何言敲門,琴聲嘎然而止,女子笑盈盈的轉過身來,何言眼前微覺暈眩。


  在這樣充沛的陽光下,女子的麵容嬌豔清新,直直的劉海,微卷的發,讓他幾乎又要想起那個叫木宛清的女孩子了。


  實在是相像的很,那盈盈的眉眼,那精致的五官,隻是……


  神情不像。


  女子的神情微見冷冽,那是在甜美的笑容下,依然無法掩藏住的清冷和孤傲,更有一種一閃即逝的犀利和滄桑。


  滄桑。


  何言也不太明白,為什麽會在這個年輕的僅僅二十五歲的甜美如花的女孩子身上,想到滄桑這兩個字,可是,那種直覺來得又快又準,幾乎是無可抵擋。


  他清咳一聲,想跟她打招呼,這才發現,她壓根就沒有看到他,或者,何清。


  她的目光,牢牢的盯在那個叫季盈盈的女孩子身上。


  何言微覺尷尬,好在季盈盈打破了寂靜,對著林越甜甜一笑,天真的問:“林姐姐,你為什麽要是看我呀?是不是我的臉沒有洗幹淨呢?”


  林越如夢初醒,連連搖頭,不自覺的伸手撫了撫盈盈嬌嫩的小臉蛋,含笑說:“姐姐是覺得盈盈好漂亮,才會一直盯著看。”


  何言這才找到機會說話,“林小姐,很感謝你,肯給這兩個孩子輔導鋼琴。”


  林越啊了一聲,直起腰來,仿佛這才看到何言,及至看清他的麵容,忽然又輕微的囈了一聲,眉宇間似是有片刻的恍惚,但隨即又溫和一笑,說:“何先生客氣了,請坐。”


  在她輕囈恍惚的那個瞬間,何言總有一種錯覺,懷疑她認出了自己,可是,她的麵色很快平靜如常,隻對他微微點頭,注意力便全被那兩個孩子吸引過去。


  其實,更確切的說,是被季盈盈吸引過去,當然,也沒有冷落何清,她的聲線柔和,對付孩子也相當的有耐心,倒像個幼稚園的老師那樣,細語輕笑,隻是,那目光卻是不自覺的圍著季盈盈打轉。


  兩個孩子各自彈了一曲,何言不得不承認,盈盈確實要比何清有天份,小小年紀,一坐到鋼琴前,似乎換了一個人,林越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眸中浮現一片歡喜欣慰,何清可能自覺藝不如人,微有些沮喪,林越察覺,便也用很肯定的語氣稱讚他,他很快又高興得小臉通紅,對著何言不斷的吐著舌頭,看起來相當興奮。


  不知不覺,已是兩個小時過去,何言便帶著孩子告辭,臨行前,林越卻急促的叫了聲,“等一等。”


  何言愕然,她卻並不是對著他說話,蹲下來去看季盈盈,目光在她的發辮上停佇片刻,輕聲問:“盈盈的發辮有些亂了,姐姐幫你梳一梳好不好?”


  盈盈很驚訝,但隨即又高興得滿臉通紅,使勁的嗯了一聲,說:“今早亞寧姐姐出去買菜,沒有幫我梳小辮。”


  “那媽媽呢?”林越輕聲問,何言注意到,說到媽媽兩個字時,她的吐字微見艱澀。


  “媽媽?”盈盈很快回答,“媽媽從來……”她話隻說了一半,很快又止住自己的話頭,說:“媽媽也忙呀,沒有時間。”


  林越的動作很輕柔,很快就幫盈盈梳好了發辮,又細心的將她肩上掉落的頭發撿了去,這才擺手說:“盈盈再見,何清再見。”


  兩個小朋友歡快的衝她揮手。


  她抬起頭來,看著何言,沉靜的微笑著,說:“何先生,再見。”


  眼瞅著一大兩小三個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林越緩緩的轉身,對著陽光,鬆開緊握的掌心。


  裏麵有幾根油黑而柔軟的發,是盈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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