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蟬脫殼
百裏九回到驛站,已經近二更,他與鎮遠侯一同敷衍著與範世謀商議第二日攻山計劃,各有爭議,最終不歡而散。
鎮遠侯故意與範世謀各持己見,咄咄逼人,卻對自己要親自前往小金山一事隻字不提,以免範世謀夜間再有準備。最後假意氣怒,拂袖而去,自然也就散了。
諾雅還沒有睡,點了燈在等百裏九回來,手裏卻是拿了楚卿塵給她的那卷聖旨,左右端詳,緊蹙著眉頭,就連百裏九回來竟然都沒有覺察。
“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夜深不寐,是在睹物思人?”百裏九卸去一身疲憊,故作輕鬆地玩笑。
諾雅抬眼見是他,緩緩綻開一抹笑:“你去劫持你的美嬌娘,我思念我的舊情郎,各得其所而已。”
百裏九無奈地歎口氣,跟兩隻老奸巨猾的狐狸鬥智鬥勇一天就已經精疲力盡,回來還要鬥嘴皮,卻是樂在其中:“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就不怕我當真麽?”
諾雅“嘿嘿”地笑,將手裏的聖旨合攏起來,收進袖子裏:“不過是覺得楚卿塵斷然不會吃飽了撐的,寫這些廢話連篇的旨意給我,所以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玄機而已。”
百裏九點點頭:“發現什麽沒有?”
諾雅搖搖頭:“橫看豎看斜著看,怎樣都試過了,也沒有看出究竟藏著什麽秘密,倒是一直摸來摸去,墨色眼見淺了許多。”
“就咱倆肚子裏這點墨水,楚卿塵他知道根底,咬文嚼字那是對牛彈琴,應該不會跟咱們玩什麽深奧的謎題。我勸你還是不要枉費功夫了。”
諾雅不甘心地撇撇嘴,顯然不服:“你呢?聽說今天挺轟動的,都出動了一萬大軍圍剿小金山。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湊熱鬧?”
百裏九將她額前一溜調皮的劉海綰到耳後,眸中難得柔情蕩漾:“因為我想讓他們知道,你小心眼吃醋生氣了,日後若是離家出走,也有個借口不是?”
“又敗壞我的名聲,就說今日驛站的士兵借口進來看了我十八次,怎麽滿是嘲弄。”諾雅生氣地“哼”了一聲,被他看得有些羞澀:“再說,誰說要離家出走了?”
“我說的。”百裏九寵溺地笑,暖如和風。
諾雅心裏警鍾大作,猛然意識到不好,卻已經晚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軟軟地倒在百裏九的懷裏,隻來得及罵了一聲:“媽蛋!”
百裏九愈加寵溺地笑,伸出手來用粗糙的指肚摩挲她的臉,低下頭淺啄她的眉尖,半晌方才戀戀不舍地抬起臉,將她放在長榻之上,然後吹熄了燈燭,徑直走到床前,撩開床上墊子,輕輕地敲了床板三下。
不過片刻功夫,床微不可見地晃了晃。百裏九複又敲了三下,床板被人從床下頂開,冰魄從床下伸出頭來,機警地四處張望一眼,然後縱身一躍,從床底躍了上來。
“殺手閣的人到了多少?”百裏九低聲問。
“第一批二百人,多精於隱匿,地遁之術。第二批還在路上。”
百裏九點點頭,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悄無聲息地打通驛站地道,地遁之術果然不容小覷:“你從中挑選五十精英,護送諾雅速速離開此地,將這裏的事情盡數交給元寶,讓他帶著禦扇,不管用什麽手段,盡量籌集兵馬。”
“那主子你.……”冰魄不放心地問。
“如今三番兩次的試探,鎮遠侯雖然看起來好像並不知情,與範世謀也非一丘之貉,但是他心思高深難測,令人捉摸不透。明日必生大變,吉凶未卜,諾雅留在這裏也是於事無補。冰魄,我將她還有我兒子托付給你,務必護送她安然離開湖州,退守河南郡。我沒有牽掛,也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冰魄明白百裏九的心思,也知道自己責任重大,因此也不多勸,事不宜遲,上前將諾雅小心翼翼地背起,對著百裏九咬牙道聲:“主子盡管放心,我冰魄就算拚了性命,也定然不辱使命。您自己多加保重。”
百裏九點點頭,慢慢鬆開緊握著諾雅的手,護送冰魄從地洞中出去,合攏了床板,放下床帳,呆愣半晌,估摸著他已經安然出了城,方才將床上的一方瓷枕狠狠地擲在地上。
“夫人,我真的知錯了,你要相信我,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夫人,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你隻是心疼我今日差點命喪小金山。”
“夫人,你打我罵我都行,好歹說句話,別哭呀,你如今可是有了身孕的,動不得怒。”
門外院子裏響起一陣竊笑。
百裏九脫下一隻鞋,穿破窗紙丟出去:“滾!沒見識過呀!”
窗外立即沒有了聲響。
“夫人,你看,別人都笑話我了,讓我上床吧?”
自言自語,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
第二日天剛微微亮,百裏九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被驛站士兵敲門叫醒,說是鎮遠侯差人過來通知他,速到城西會合,一同進攻小金山。
百裏九知道鎮遠侯的用意,不敢耽擱,起身簡單洗漱,打著嗬欠叮囑驛站士兵:“我家夫人正在氣頭上,你們可千萬不要主動進去招惹她,她發起脾氣來可是六親不認。”
諾雅的彪悍名頭可不止在京城,士兵們早有耳聞,知道她以前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地絕,縮縮脖子,連連擺手,誰敢沒事自討苦吃?
百裏九這才放下心來,打馬直奔城西。
城西已經集結了約有三千騎兵,服飾同湖廣駐軍不同,應該是昨日鎮遠侯命人調遣的第一批人馬連夜風馳電掣地趕到了。
百裏九暗自驚詫,也不知道這是駐紮在哪裏的騎兵,怎麽行軍竟然這般神速?而且騎行一天一夜,滿身疲憊,卻仍舊精神抖擻,士氣高昂,個個眸中精光內斂,可見身手非同一般,俱是以一敵百的強兵悍將。
早就猜想到,鎮遠侯必有底牌,今日果真殺了範世謀一個措手不及。難不成,他是有備而來?
“九爺,怎麽一直不見九夫人?本官可聽聞九爺伉儷情深,向來形影不離的。”範世謀騎馬跟隨在侯爺身旁,佯作隨意問道。
百裏九抬眼望一眼侯爺,頗有一些汗顏,不好意思地道:“咳咳,賤內身懷有孕,有些咳咳.……身子不適,啊對,身子不適。”
他說話吞吞吐吐,百般遮掩,而那日宴席之上的暗潮湧動範世謀早就看在眼裏,心照不宣,暗中譏諷,哼哈兩聲就掀了過去。
鎮遠侯一抖馬韁,威風凜凜:“今日本侯要親自前往小金山營救阿尋,還要麻煩賢侄一同襄助。”
百裏九吊兒郎當地應著:“分內之事,侯爺不必客氣。”
言罷也翻身上馬,與鎮遠侯、範世謀並轡而行,一路打馬飛奔。
小金山腳下,步凡等人加強了戒備,山上操練之聲喊殺震天,氣勢十足。範進祥圍而不攻,正一籌莫展,聽到遠處蹄聲雷動,塵沙飛揚,正是鎮遠侯的軍隊向著小金山圍攏過來。
正全副武裝,在山腰嚴陣以待的步凡心忍不住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揉揉眼睛,看向山下,那領頭之人,一人是範世謀,另一人獅鼻闊口,相貌堂堂,一身蟒袍,騎在馬上氣度不凡,想來應該是鎮遠侯。
鎮遠侯能親自前來,說明百裏九的計劃已經開始了,他不敢懈怠,趕緊將百裏九提前交代的話重新梳理一遍,唯恐再有遺漏。
範進祥一臉焦灼,極是愧疚地迎上去:“小侄無能,賊人奸詐凶狠,拿安平相要挾,小侄心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迫不得已鳴鑼收兵,在此按兵不動,請侯爺懲罰。”
鎮遠侯一向頗是欣賞自己挑選的這位乘龍佳婿,安慰道:“賊人奸詐,賢婿能夠為了小女忍氣吞聲,已經是極為難得,本侯怎忍心再苛責?”
範進祥感激涕零,做足了苦情戲。
鎮遠侯打馬上前 ,抬臉對著步凡先禮後兵:“我是鎮遠侯,想必這位就是步家兄弟了?”
步凡也一改昨日狂妄之態,衝著鎮遠侯一拱手,恭恭敬敬道:“鎮遠侯的威名,在下早有耳聞,今日終於得見,三生有幸。”
鎮遠侯自己也挺意外,沒想到這些凶神惡煞的賊匪竟然對自己這般彬彬有禮。他頷首道:“昨日你們劫持上山的新娘正是本侯小女安平。”
步凡點點頭:“ 小人知道。”
“我與小兄弟應該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吧?”
步凡仍舊點頭。
“那請問小兄弟為何要將小女劫持到山裏?”鎮遠侯勉強按捺住火氣,出聲問道。
步凡展顏一笑:“隻是久仰侯爺大名,想請侯爺到我小金山做客罷了。”
一旁的範世謀明顯有些心虛,打斷步凡的話,冷聲道:“挾持郡主,與朝廷公然作對,這就是你小金山的待客之道?”
步凡搖搖頭:“沒辦法,侯爺的別院四周全都布滿了範大人的眼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想要見到侯爺難如登天。”
鎮遠侯轉身麵對範世謀,冷聲質問道:“範大人派了人監視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