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從此鴇兒是路人
酸秀才咧著嘴笑:“是,夫人。今天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挺難得的,能不能放我們九爺一晚上假,讓他帶我們出去漲漲見識?”
“出去?去哪裏?想要惹是生非不是?”
酸秀才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就是去遊遊船,吟吟詩,吹吹風,聽聽曲什麽的。”
這是想吃喝玩樂一條龍了?酸秀才果真是一肚子壞水。諾雅皺著眉頭看他,然後在身後幾個將領的臉上逡巡一圈,唇角微勾:“你們今天要是敢去畫舫長見識,我就帶著你們媳婦兒去醉夢樓開眼界。”
幾個有媳婦的將領慌忙擺手:“我們可沒說要跟著去。酸秀才自己找死還非要找個墊背的。”
“嘶,我說你們這群叛徒,剛才還吵著嚷著,比誰都興奮,怎麽事到臨頭,全都反水了?”酸秀才指著幾人,把眼睛瞪得溜圓。
諾雅掐著腰笑:“他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百裏九喝了酒以後,膽子肥,斜著眼瞅酒桌上的幾個人:“你們幾個沒成親的該不會至今還是雛兒吧?”
酸秀才尷尬地咳了兩聲,忸怩道:“也不算是,就是沒有嚐過女人的滋味而已。”
百裏九剛喝進嘴裏的一口酒瞬間噴了出來,幾乎笑岔氣:“怪我怪我,整個軍營裏都是大老爺們,委屈了你這個細皮嫩肉又柔情似水的小白臉了,沒有保護好你。”
百裏九一句話頗有內涵,令眾人全都哄笑起來,紛紛跟酸秀才撇清關係。酸秀才也覺察到自己說的話有點耐人尋味,自嘲地大笑。
百裏九今天酒喝了不少,酒壯慫人膽,豪氣萬丈地大手一揮:“九爺我決定了,今天晚上,誰還沒有成親的,跟九爺一起去北湖畫舫找樂子去,所有費用爺全都包了。省得說出去丟了九爺我的風流名聲。”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百裏九旁邊的諾雅,識相道:“我們還有事,就不去了,你們盡興。”
“別呀,”酸秀才急嗬嗬地道:“你們這些損友,一到關鍵時刻就靠不住。我當這出頭鳥就已經夠可以了,你們竟然全都縮了回去。”
諾雅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別緊張啊,秀才,你一向煽風點火的,最是勞苦功高,今天就算是你們九爺不請你,我也會好生感謝你的。今天我請客,絕對讓你度過一個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夜晚。”
眾人竊笑,紛紛站起身來,拱手告辭,極義氣道:“秀才,你就放心地去吧,明日我們幫你打掩護,請上三天假休養,你可要多保重,小心為國捐軀。”
語氣裏一股幸災樂禍的味兒。
酸秀才一把抓住身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放:“大個兒,他們全都落井下石,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咱倆交情這麽好,你說啥都不能走。”
大個兒忙不迭地想擺脫他的手:“娘啊,如今誰還敢說跟你交情好,清白不保。你可別坑我了,我還想娶媳婦呢。”
眾人哄笑,已經一溜煙地跑了一個沒影兒。
百裏九對大個兒道:“患難見私情,你也留下來吧。”
大個愁眉苦臉,極不情願:“關鍵是我跟他真的沒有啥私情啊。”
酸秀才緊摟著他不放,恨不能整個人吊在他身上:“今天你要是敢拋棄我自己走,明天我就讓全軍營的人都知道你肚臍眼裏有顆痣。”
大個兒瞬間暴跳如雷:“酸秀才你個不要臉的下流玩意兒,竟然偷看老子洗澡了不是?!”
說話的功夫,諾雅已經換了一身的男裝出來,一邊整理衣領,一邊催促幾人道:“還不走?”
她的身材嬌小,男裝穿在身上,有些鬆鬆垮垮,一抬手就露出一截粉白玉藕一樣的手臂。
百裏九眸光閃爍:“你確定要去?”
諾雅點點頭:“這還用問嗎?”
酸秀才頓時垮下臉來,愁眉不展。
四人出府騎馬直奔北湖。仍舊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好時節,北湖之上燈火閃爍,猶如繁星點點。夜風清涼,混合著蓮花的殘香,熏人欲醉,果真是個避暑消遣的好去處。
岸邊一群待價而沽的環肥燕瘦,或持扇,或懷抱瑤琴,或顧影自憐,也有那種公然坦胸露背,走野路的鴇兒,見到諾雅一下馬就大方地賞了馬夫一錠銀錁子,立即爭先恐後地圍攏過來,媚態百出,哪裏還有一點矜持?
諾雅如魚得水,在姹紫嫣紅的脂粉堆裏盡情摸摸捏捏,過足了手癮。
百裏九將伸出去的手縮回來,咂摸咂摸嘴,搖頭感慨:“家有悍妻苦似海,從此鴇兒是路人呐。”
酸秀才與大個扭捏著說不願意來,如今就直了眼,殷勤張羅著包下一艘畫舫,把百裏九當做冤大頭來宰,點了酒菜和漂亮的唱曲姑娘,將一群戀戀不舍的“狂蜂浪蝶”趕走,就嘻哈著請二人上船,滿臉諂媚。
畫舫緩緩離了岸,沿著水流一直往北,逐漸遠離了喧囂的湖麵,四周的夜變得靜謐起來。
幾人離了畫舫船廂,坐在船頭,一邊聽絲竹悠然,一邊享受習習涼風。
諾雅獨自搬了錦墊坐在船尾,聽水流衝擊畫舫的“嘩嘩”聲,遺憾這畫舫太大,若是能得一葉扁舟,可以蕩漾在蓮花池裏,那才是真正的美妙。
後麵有同樣的畫舫向著他們這裏慢慢靠攏過來,畫舫上很安靜,沒有衣香鬢影,沒有絲竹歌舞,僅船艙裏亮著一盞燈,忽明忽滅,如是反複了三次。諾雅身邊搖櫓的船夫動作慢了下來。
諾雅立即生了警惕,直起腰,打量著那艘畫舫。百裏九從身後走過來,向著她伸出手,低聲道:“皇上來了。”
諾雅就是一怔:“什麽意思?”
“今天皇上身邊的人找到酸秀才,讓他約我們在這裏見麵。”
諾雅扭頭看那艘畫舫:“他在那裏?”
“嗯,一會兒兩艘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們就偷偷地潛過去。”
諾雅扭頭看畫舫上的兩個姑娘,竟然已經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絲竹也早就停了。
“船夫是我們的人。”百裏九淡然解釋:“選擇在這樣僻靜的地方,定然是有什麽機密的事情相商。你同我一起過去吧?”
諾雅站起身來,看看四周,目力所及之處,也隻有這兩艘畫舫而已。這倒的確是一個商議大事的地方,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那艘畫舫已經近了,待到比肩之時,兩人靈活地越過船舷,迅如狸貓。
兩人功夫好,畫舫紋絲不動,裏麵的人卻覺察到了。珠簾撩開,蕙夫人衝著百裏九與諾雅淺然一笑:“進來吧。”
兩人走進船艙,裏麵也隻有皇上與蕙夫人二人,卻是預備了四個茶盞。
皇上一抬手,示意二人落座:“宮裏耳目眾多,多有不便,隻能在這裏見麵了。”
兩人也不客氣,在對麵盤膝而坐。
蕙夫人半跪在跟前,將三人茶盞裏都斟滿了茶水,然後靜悄地退出船艙之外,取一把瑤琴放在膝上,初試弦音,然後一曲婉轉流瀉而下。
諾雅沒有想到蕙夫人竟然有這樣高超的琴藝,想來楚卿塵在聲樂方麵的造詣應該不少是來源於他的母親。
“小九,將你們此次邯鄲城之行前因後果,事無巨細,盡數同朕講述一遍。”
百裏九點點頭,方才將諾雅與官洛怎樣在殺手穀初識,然後對假閣主如何產生疑心,想要到邯鄲城一探究竟。再然後對官洛身份生疑,定下引蛇出洞的計策,誘導官洛步步入甕,如此這般,一五一十地對皇上講了。
皇上緊蹙著眉頭,手裏的茶盞拿起又放下,又拿起,如是反複。
“小九,依你看,那閣主的話是否可信?太子與此事究竟是否有關聯?”皇上一針見血地問。
此事,百裏九與諾雅不止一次地商量過,自然也已經有了定論,不過在皇上跟前,無憑無據,哪裏敢如實回答?
斟酌再三,百裏九方才道:“兒臣覺得,殺手閣崛起也不過十幾年的時間而已,閣主身為江湖人士,應該不會有這樣手眼通天的本事,將手伸進我朝堂之上,提前知悉我調兵遣將的機密。也就是說,朝廷命官有人在跟他勾結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既然殺手閣曾經派出殺手暗殺太子 ,那就可以證明,閣主與太子之間並無直接利害關係。”
“其實,你已經有了懷疑的人了,是不是?”皇上盯著百裏九開門見山地問道。
百裏九搖搖頭:“請恕兒臣愚鈍,暫時揣測不出。”
皇上嗬嗬一笑:“其實,我當年布下今日這步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卿修他母妃一直爭強好勝,是斷然不會讓自己兒子甘心屈居人下的。我已經盡量讓卿修遠離她,十二歲就獨立建府,沒想到還是受了影響。當年她遠赴江南為卿修求娶江南第一富商家的獨女時,我就心知肚明,卿修身邊有這樣的兩個女子,必將走上一條不歸路。”
原來,皇上眼明心亮,早就已經對三皇子有了懷疑。諾雅心中腹誹,作為一個父親,竟然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步一步向著權勢淪陷,而無動於衷,這要需要多狠的心腸?他為什麽就不能阻止呢?為什麽就不能警醒他,令他懸崖勒馬呢?非要等兒子鑄下大錯,方才悔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