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件血衣
林諾雅言之鑿鑿,所言所語皆理直氣壯,官員裏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你百裏府藏龍臥虎,想要殺一人,還需要你林諾雅親自動手嗎?就你身邊的侍衛冰魄就武功高強,神出鬼沒,對你唯命是從,潛入太師府輕而易舉。”
秦尚書對於以往過節仍舊耿耿於懷,懷恨在心,在一旁趁機落井下石。
“那依照秦尚書的意思,皇宮大內更是高手如雲,天下間無論誰的首級,取來不過易如反掌,難道就憑借這個就能判定罪過嗎?你秦尚書堂堂七尺男兒,生龍活虎,有目共睹,若是京城裏有哪家女子有孕,是不是也可以直接懷疑到秦尚書的頭上?”
林諾雅立即毫無客氣地譏諷道。她說的話雖然粗俗,可是也話糙理不糙,眾人裏難免有人竊笑,將秦尚書一張老臉窘得黑裏透紅。
“哼,青樓裏出來的婊子而已,本官不與你計較!”
一旁的老夫人可就不幹了,立即反唇相譏:“秦尚書這樣說話,可有失身份。諾雅不幸,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淪落到青樓做了兩月廚娘是不假,但是她如今是我將軍府的人,又是皇上禦封的林夫人,秦尚書這樣在朝堂之上辱罵她,委實有辱聖聽。”
對於老夫人這樣細心,為自己名節與清譽據理力爭,諾雅心裏默默感激。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皇上,請允許老臣呈上物證!”太師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
皇上頷首準了。外麵有侍衛進到殿中,行罷大禮,將手中包袱呈上:“這是今日從林夫人的院子外挖掘出來的一套血衣。”
一句話好像一塊巨石,在朝堂之上擊起千層浪!
因為物證過於汙穢,不能呈上禦覽,侍衛當場解開包袱,抖出一件豆沙色染血衣裳。人群又是一聲驚呼。
老太師一見那件血衣,情緒激動,竟然當場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不用傳太醫,大家知道這是傷心過度,氣急攻心,紛紛上前,拍背捋胸掐人中,七手八腳一頓揉搓,太師打了一個嗝,悠悠醒轉過來,頓時捶胸頓足,涕淚交加:“我的兒!”
殿上龍顏大怒,一拍龍案:“給朕把林諾雅拖下去!”
“皇上!”老夫人上前一步,護在諾雅跟前:“一件血衣,能說明什麽?!”
“這血衣就是凶手殺害小兒時所穿!”老太師忍不住老淚縱橫,悲痛欲絕地斥責道。
“老太師可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小兒死後手心裏就緊抓著一塊這種顏色的衣角,已經呈交上來,一比對就知道。”
有太監從禦案之上拿了一塊同色衣角,上前反複比對,猶豫不語。
“如何?”皇上沉聲問道。
“這,這顏色雖然看起來相似,但是布料與紋理截然不同。而且,這上麵的血漬早已幹涸,時日已久。”太監回稟道。
諾雅鬆口氣,不禁有些後怕,這人栽贓的手法並不高明,但若是自己昨夜沒有發覺,被百裏九偷梁換柱,此時果真是有苦難言了。
“怎麽可能?!”太師明顯難以置信:“這分明就是從她的院子外麵挖出來的。”
“皇上,請容臣婦回稟。”老夫人上前無畏道。
“講!”
“這件血衣埋在一念堂外,如何會被太師府的人正巧掘地三尺翻找出來暫且我們不議,單說這件血衣,並非如老太師所言,而是另有隱情!”
“另有什麽隱情?”
老夫人走到血衣跟前,蹲下身,從頭上拔下簪子,挑開衣襟夾層,從裏麵挑出一方染血的錦帕,恭敬地遞交給值日太監。
殿上百官皆莫名其妙,眼看著太監將錦帕展開,呈給聖上,皇上愈看眉頭蹙得愈緊,瞥了一眼太師,衝著太監揮揮手:“拿給太師看看。”
太監依言而行,太師狐疑地接在手裏,看了一眼就立即麵色大變。
“血口噴人,一群刁民!”
“上麵共十八位受害家屬聯名簽字,字字血,聲聲淚,狀告太師之子李茗祖,反被李茗祖殺人滅口,這件血衣就是鐵證!”
百裏九昨夜廢了半夜心力,原來是這樣的用意。兩人原本以為是李茗祖背後栽贓,如此一來,若是被搜查出來,反將一軍,不僅可以洗清諾雅嫌疑,還可以亂了李茗祖陣腳。隻可惜,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李茗祖竟然被殺,幕後另有其人。
百官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心裏都明鏡一樣。太師府如此輕易找到罪證,其中必有貓膩,而將軍府好巧不巧就在地下埋了這樣一件同色血衣,更有蹊蹺。
事情愈加撲朔迷離了。
“哼,祖兒他已經遇害,怎樣編排他的罪過,還不是你們一麵之詞!跑到這裏來造謠惑眾!”殿外一聲冷斥,有人揚聲道:“臣妾偕同太子妃求見皇上!”
是皇後與太子妃來了!
眾人紛紛回頭,一直沉默不語的皇上以手扶額,極其無奈道:“宣!”
話音剛落,一身明豔豔鳳冠儀服的皇後,在太子妃的攙扶下,向著大殿走過來,麵沉似水,鳳目怒瞪。一旁的太子妃一身素縞,滿臉淚痕,雙目紅腫,仍舊在低頭哀哀痛哭,難掩悲切。
“皇後,這裏乃是朝堂,議論國事之處,你怎麽來了?”皇上沉聲道,有一點不悅。
皇後大禮參拜過以後,謝了坐,方才一臉義憤地道:“妖女誤國,使得百裏將軍與李太師兩位國之棟梁反目成仇,臣妾不成袖手旁觀,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祖兒平白丟了性命,還要遭人詬病!”
“此事寡人自然會有定奪,皇後這樣說,是在懷疑寡人有失公允嗎?”皇上的聲音冷冷淡淡,諾雅能夠聽得出,蘊含著極大的風暴,瞬間席卷過整個大殿。
“臣妾自然不敢,隻是擔心皇上重公忘私,為了我大楚江山,寒了文臣學子的心。”
皇後言外之意,就是皇上忌憚百裏府功勞與權勢,兩害相較取其輕,勢必會委曲求全,怪罪李太師,並且明顯有挑撥文武對立的意圖。
“皇後不聽事理,但聽一麵之詞。就這樣說話,而且有點言過其實了吧?具體對錯,大家心裏自然有一杆公平秤,誰是誰非,也不會因為職位高低而偏袒貶低。朕自有定奪!”
一帝一後,竟然在朝堂之上,就針鋒相對,起了爭執。
文武百官,皆垂首不敢言。
諾雅以前聽百裏九說起過,皇後家族背後的權勢頗大,聯合太師,太子,多以文官為主,幾乎操控了戶部與吏部,主管著大楚文職官吏的挑選、考查、任免、升降、調動、封勳,以及大楚的各種賦稅、官員俸祿,及其經濟命脈。皇上平日裏都要忌憚幾分。
今日見皇後在朝堂之上這樣囂張,看來所言不虛。
百官裏也有不怕死的,就是向來以迂腐和剛正不阿著稱的嚴禦史,見帝後相爭,輕咳一聲,走出官列,啟稟道:“啟稟吾皇,臣有話說。”
皇上見是他,緩了臉色,和顏悅色地問:“嚴禦史有何話說,但講無妨。”
嚴禦史一把美髯盡數被林欣兒燒個幹淨,幹脆修剪了,在諾雅看來,還是頗有一些剛正風範。
“啟稟吾皇,此案爭論的焦點其實不外乎就是一點,就是關於林夫人的身世。若是她果真是江西總兵方坤的女兒,那麽,也就沒有什麽需要調查的了,左右也是死罪。如果那林夫人不是,那麽她沒有什麽忌憚,也就沒有殺害李公子的動機。
依照以往一點恩怨,她委實沒有必要在爭吵之後,就立即痛下黑手,致人死地,惹人懷疑。當務之急,就是調查清楚林夫人的身世,所有難題也就迎刃而解。”
嚴禦史一番話,合情合理,正一籌莫展的皇上頓時拍手稱是,百官也紛紛讚成,大有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效果。
“朝中有幾位江西升遷而來的大臣,可有識得此女之人?”皇上沉聲問道。
那方坤當年乃是因為謀反之罪被滿門抄斬,大家全都害怕受牽連,誰敢上前主動承認自己與方坤的交情?
就有那趁機落井下石的,出列奏請:“好像王林王大人就是從江西調遣至京的,並且當年與方坤大人乃是至交吧?”
那王林王大人趕緊忙不迭地撇清關係:“不過是公務上難免需要合作而已,哪裏來的交情一說?”
“我記得當年方坤與賊匪私通密謀造反的往來書信,好像就是王大人鐵麵無私,呈交上來的吧?因為你揭發反賊有功,皇上還特意表彰你,官升兩級呢。”那人立即反唇相譏。
地上跪著的林諾雅聞言立即扭頭看了一眼王林,從他們的對話裏,勉強拚湊起此人與方坤的關係。應該原本是摯友,後來“大義滅親”,聯合太子彈劾方坤,借此一路步步高升,方才位列朝堂。
“事隔經年,女大十八變,縱然以前是見過的,如今也改了相貌,哪裏認得出來?更何況本官向來潔身自好,不與他們同流合汙,並不曾見過。”
“那,眾位愛卿覺得,此事該如何證實呢?”
太師對於諾雅身世原本就是胸有成竹,聞言立即毫不猶豫地頷首道:“此女的的確確乃是方坤之女,此乃她當初親口承認,做不得假!”
此話一出,別說文武百官了,就連林諾雅自己都是一驚: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