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主子過來了
百裏九一噎,那天在浮世閣他是第一次見諾雅完完全全地釋放出自己的本性,暴跳如雷,啼笑怒罵,瘋狂地打砸,活生生地就像熱鍋裏的一隻蹦豆,鮮活而真實。隻可惜,自己後來弄巧成拙,給了她莫大的委屈,親手將她遠遠地推離了自己。
他看著諾雅此時的笑,就如初見那時一樣,雖然笑得光華流轉,嫵媚嫣然,卻是戴了麵具,毫無顏色。百裏九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一層朦朧虛幻的東西,太不真實。
他莫名有點局促,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氣氛在那時候突然就變得凝滯,尷尬起來。
他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探手入懷,掏出一把極古樸的匕首,裝作很隨意地遞給她。
諾雅有些莫名其妙,不敢伸手去接:“什麽意思?”
“我記得大婚那天沒收過你一把匕首,有點寒磣,隨手就丟了,所以我就隨便挑了一把賠你。”百裏九說這話時有些忐忑,很擔心諾雅會看穿自己花費了心思,故作瀟灑。
“謝謝九爺,我已經用不到了。”
諾雅淡然拒絕。那份恬靜與淡然既不同於以往的虛與委蛇和奉迎討好,也不冷若冰霜,拒人千裏,可是百裏九能明顯感覺得到兩人之間的隔閡,難以逾越。
其實,他想嬉皮笑臉地跟她玩笑的,但是那樣尷尬的氣氛下,他突然不知所措了。
百裏九微微一笑,用自認為最輕快的語氣玩笑:“就算不能切菜,用來自保總是綽綽有餘的。”
這才是他原本的想法,他覺得這個女人太愛闖禍了,總是不安生,需要一把鋒利的匕首,才不會總被別人欺負,所以才費盡心思尋了這樣一把小巧但是趁手的兵刃,價值不菲。
諾雅的確很喜歡那把通體烏黑的匕首,簡簡單單,沒有什麽裝飾,但是通體散發出來的寒光,她隔了老遠都能感受得到,那是凜冽的殺氣。
她也同樣微微一笑:“九爺有心了。不過諾雅才明白一個道理,保護一個人從來都不是用的武力,而是腦子。”
她話裏有話,令百裏九瞬間就聯想起那個雲端高陽一樣的楚傾塵,輕描淡寫地就製擎住了秦寵兒,兵不血刃。那一局,不得不承認,自己輸得挺慘。
“你心裏在怪我?”
“九爺多心了,諾雅不敢,我隻是不需要將自己的安危拴在一把冰冷的匕首上。”
百裏九的心裏有點酸,低下頭,對著她一字一句道:“你說的對,你唯一需要依賴的,隻有我百裏九。你的安危,我責無旁貸,需要用心守護,不需要假手於人。”
諾雅一驚,沒有想到百裏九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霸道,但是貌似一本正經,挺深情的,聽著蠻順耳。
縱然心裏翻江倒海一般,但是諾雅並不領情,故作鎮定,冷聲道:“也許九爺遠離諾雅,就是對諾雅最好的保護。”
“你不相信我?”百裏九有些挫敗,惱怒地質問:“爺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地對人許諾。”
諾雅見他惱羞成怒,臉上突然寒冰乍裂,綻放出極燦爛的暖陽一樣的笑:“哪裏?諾雅受寵若驚,自然拭目以待。”
那一笑,百裏九一肚子火氣瞬間煙消雲散,飛了個無影無蹤。他一個頭兩個大,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克星,可以氣得自己抓狂,有揍人的衝動,又瞬間飄飄然,如置雲端。
他抬起手:“那這把匕首?”
諾雅一把奪過去:“用來切菜勉強可以。”
百裏九難得地沒有嘲弄她,隻寵溺一笑:“過幾天是太子生辰,我們需要一起去太子府赴宴。”
太子生辰?按照規製,這太子壽宴,漫說她一個卑微的侍妾,就算是側夫人也是難有資格參加的,百裏九怎麽會帶著自己去?
諾雅可忘記不了獵苑裏自己與太子妃的過節,以及她的刻薄刁難。這落馬之仇,太子妃毫無疑問是記在自己頭上的,躲避還來不及,難道上趕著去自取其辱?
“太子生辰,諾雅去好像不太合適吧?”
“怎麽,怕了?”百裏九挑眉問道。
“跟膽量無關,我隻是覺得主動送上門去,被一隻瘋狗奚落,未免太愚蠢。”諾雅說話毫不客氣。
百裏九也不計較,好像同樣認同諾雅的說辭一般:“若是我說,是太子特意邀請你去呢?”
“太子?”諾雅更加吃驚,這絕對是鴻門宴,太子定然是小肚雞腸,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替自家惡毒婆娘報仇雪恨吧?還專門挑揀個黃道吉日,也太看重她林諾雅了!
百裏九鄭重其事地點頭:“不得不說,你很榮幸。”
榮幸個屁!諾雅恨不得破口大罵,怪不得他今日那樣好心,又是送匕首,又是深情許諾的,就差明明白白地安慰一句:時日不多,你想吃點什麽就吃吧!
人之將死“欺”言也善!
膽小不是林諾雅,左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脖子一梗,笑得有點虛:“太子盛情卻之不恭,當然去!”
“那就一言為定!我下午就讓安夫人安排繡娘過來給你裁製一身合體的衣裳。”
百裏九一錘定音,絲毫不給諾雅猶豫的機會。
下午將近黃昏,府裏傳喚的繡娘才過來,安若兮隨後而至。
她身後的丫鬟手裏端著一個金絲木盒,當著一眾人的麵打開來,是十二顆一樣大小的粉色珍珠,圓潤亮澤。
“這十二顆生辰珠是若兮的陪嫁,今日聽九爺說要找繡娘給妹妹縫製一身合體的宮裝,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來,覺得它們很適合妹妹的氣韻,用來綴裙角,或者是打製首飾都是極好的。”
諾雅知道那珠子無論成色或者大小,都屬於極品難尋,安若兮竟然舍得拿來送給自己,也不知道打得什麽算盤。她謙讓幾句,安若兮執意要送,也就不客氣收下了。
繡娘開始給諾雅量體,格外仔細,不敢有絲毫差池。她因為畏寒,穿得衣服厚重,繡娘就建議她將外麵衣裳除去,僅著裏衣就好。
安若兮也勸道:“九爺交代給你趕製了兩件狐裘滾邊披風,宴席聽說是設在暖房裏,到時候根本就不冷的。這裏麵宮裝就不要做得過於厚重,要貼身才好看。”
諾雅想想,也覺得言之有理,就轉到屏風後麵,寬衣除去外麵夾襖,隨手搭在屏風上麵。
她隨身攜帶的東西有兩樣:金子和玉佩,全都裝在一個香囊荷包裏,上麵繡著一隻雪團一樣的小白貓。
金子是諾雅這幾個月的份例,一文錢也沒有花,全部帶在身上,時刻做著逃走的打算。
玉佩是那塊“劉海戲金蟾”,關乎她的身世,隨身攜帶,並且視若珍寶。
桔梗曾經好奇地問起這塊玉佩的來曆,紀婆子和朝三暮四幾人都在跟前,諾雅就敷衍搪塞過去。
她從腰帶上解下來,猶豫了一下,也踮起腳尖,將它掛到屏風側山凸起的雕花柱上。
幾個繡娘量得仔細,一絲不苟,並且在記錄的時候都虛心地請教諾雅肥瘦細節之處。諾雅覺得這次赴宴吉凶難卜,任何細節之處都馬虎不得,因此在衣服上也用了點心思,力求簡潔舒適,方便施展手腳。
待到量好尺寸,感覺身子有些冷,探手去取屏風上的衣服,才發現不見了夾襖。
“桔梗,我的夾襖哪裏去了?”諾雅奇怪地問。
卻聽不到桔梗回答。
“適才衣服滑落在地上,那夾襖占了一點水漬,我見你正忙,就沒有驚動你,讓桔梗拿去清洗,換了新的夾襖留在這裏。”安若兮捧了一件新夾襖走過來遞給諾雅。
諾雅揀過來披在身上,去屏風上尋自己的荷包,也是不翼而飛,不禁變了臉色,慌亂地低頭去找。
安若兮笑吟吟地拿在手裏:“你可是在找這個?我見上麵繡的花樣挺別致,就一並拿來學學。”
諾雅忙不迭地搶在手裏,急忙打開來看,見玉佩還在,方才緩了一口氣。
“這荷包難不成是九爺偏心送你的不成?竟然這樣緊張?”安若兮笑著調侃。
諾雅既不肯定也不否認,隻淡然答謝,巧妙轉移了話題,安若兮不好再玩笑追問。
繡娘依照諾雅要求,三兩下將宮裝草圖繪製好,拿給她過目頷首後,方才告辭離開。安若兮也不便多留,告辭回了自己的浮世閣。
天色已經不早,夜色朦朧,浮世閣的劉婆子打開院門迎出來,暗裏衝著安若兮使了一個眼色:“沐浴的水已經準備妥當,炭爐也點旺了的,小姐現在就淨身沐浴麽?”
安若兮立即會意,對院子裏的幾個下人交代道:“你們自顧去廚房吃飯就是,夏舞秋歌兩人守住院門,千萬不要讓閑雜人等進來。”
夏舞秋歌兩人都是安若兮的陪嫁丫頭,聞言立即按照自己主子吩咐,一左一右守住院門,待下人魚貫退出以後,立即上了門栓。
劉婆子方才打開安若兮的屋門,恭敬地壓低聲音道:“主子親自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