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吹燈,作伴兒
海東青囂張,它的靠山更囂張。
諾雅橫豎看不順眼,又得罪不起,叫住泡泡,扭身就走。
“你若是不服氣,不如明天我們比試一場?”
百裏九突然心血來潮,出聲提議,他覺得這隻獒犬太囂張,它的主人更囂張,他有必要讓她們知道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要低調。
諾雅腳下一頓:“我家泡泡從不好勇鬥狠,沒興趣。”
“若是一起出去打獵呢?你帶著泡泡,我帶著神勇將軍。”百裏九突然覺得,這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林諾雅有些心動,而且是十分的心動。她不得不承認,泡泡原先的凶殘褪去大半,越來越饞嘴懶惰,而且慣會撒嬌耍賴。若是能夠帶著它出去轉一圈,讓他重新見識一下那些弱肉強食的血凜凜場景,會不會重新喚醒它的天性?
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但是,這樣的好事,怎麽會少得了秦、安兩人的摻和,隻怕到時候自己就變成了她們兩人的獵物,眾矢之的。
諾雅神色的變化都看在百裏九的眼裏,他繼續拋出誘惑:“明天我找個借口出府,你從後院角門處偷溜出去,城西匯豐樓前等我,騎馬去西郊,我知道那裏有一片原始草原獵場,獵物頗豐,意下如何?”
林諾雅極沒有出息地被誘惑了,甚至超越了她對麵前這個男人的抵禦心理,乖乖棄械投降。
“好,成交!”
百裏九笑得媚態橫生,透著狡詐,果真像極了那隻躲在假山裏避難的血狐。
諾雅受不了,轉身就走,百裏九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你跟著我做什麽?”林諾雅毫不客氣地質問。
“貌似這裏是我家,憑什麽說是我跟著你?”
“那你走前麵。”林諾雅被他跟在身後,如芒在背。
“女人就是事兒多。”百裏九毫不客氣地繞到她前麵,意氣風發地向前走,墨發隨意散落在寬展的肩上,隨著他的腳步,如波蕩漾。大紅袍裾也層層疊疊地綻開,在他軟緞靴麵上劃出優雅的弧度,風度翩翩。
諾雅不由看得呆了,隻覺他就連背影 ,都賞心悅目,果真是勾魂攝魄的妖孽。
逐漸她才覺得不對勁,好心提醒:“九爺,你好像走錯路了。”
百裏九頭也不回:“我在這府裏住了二十多年,比你熟悉。”
諾雅閉了嘴,過不了一會兒,終於又忍不住開口抗議:“那是我的屋子!”
百裏九已經大搖大擺地打開門,走進去,輕車熟路:“也是我的屋子。”
“這裏是一念堂。”
“我自然知道,我比你識字。”
“我個人感覺,一念堂比較像是佛堂,戒嗔戒色戒葷,九爺乃是性情中人,不太適合您久呆。”林諾雅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把著門框,滿懷戒心,磨牙切齒道。
百裏九煞有其事地點頭:“夫人真聰明,一念堂原本就是佛堂。”
“啊?”諾雅有些吃驚,沒想到果真被自己胡亂言中了:“既然是佛堂怎麽可以改成宅院,豈不褻瀆佛祖?”
百裏九自顧倒了茶水,一飲而盡:“前些年,我老娘嫌我不省心,處處惹是生非,特意找個傳說中的得道高僧給我相麵。
老和尚給我批了一句話‘一念花開,滿堂繁榮似錦鉛華;一念花落,一世逍遙如素淡泊。’還胡說什麽,我老娘累與不累,全在她一念之間。而我,能否浪子回頭,功成名就,也隻在這一念之間。”
“一念花開,一念花落?不就是門首兩側鐫刻的小字?”
百裏九點點頭:“老和尚說的話故弄玄虛,老娘偏生相信,所以特意建了這座一念堂,將老和尚順口胡謅的話當做警世恒言鐫刻起來。
原來她是經常來這裏誦經念佛,可惜許多年過去,俗世太多,心裏浮躁,也沒有參透這句話玄妙,照舊累心。我呢?禍越闖越大,別人也就習以為常了。
後來,老娘才醒悟過來被騙,這一念堂也就荒廢了。”
諾雅暗裏撇嘴,難不成這將軍府已經被百裏九敗光了?至於寒酸成這樣麽?竟然將荒宅修葺了迎娶新人。無怪乎他大半夜的無家可歸,死乞白賴地跑到這裏不走。
百裏九環顧屋子一周,繼續道:“我提出迎娶你進門那兩日,老娘跑去老和尚那裏卜卦求簽,又被蠱惑,騙了二百兩香火錢不說,還一回來就折騰,把一念堂粉葺一新,提出給你做院子。”
諾雅直覺奇怪,靠近牆壁處屈指輕叩幾下,疑心這屋子裏是不是有什麽古怪之處,否則閑置的院落不少,為何唯獨挑中這一個。
百裏九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一念堂乃是整個將軍府風水匯聚之地,最是旺子旺孫,老娘一片苦心,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這樣疑神疑鬼。”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沒辦法,在你將軍府一念定生死,馬虎不得。
諾雅心裏嘟噥,卻是敢怒不敢言,手下敲打不停:“我就奇怪了,你母親既然這樣不待見我,又怎麽會答應你迎娶我進府呢?難道你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爺會用那樣沒出息的手段嗎?” 百裏九對此嗤之以鼻,舒服地伸個懶腰:“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最初的時候,告訴老娘,自己中意一個唱花旦的戲子,想要娶進門做夫人。”
“然後呢?”難得百裏九主動招供自己的風流韻事,諾雅頓時來了精神。
“當時老娘自然暴跳如雷,與我大戰三百回合,一直不屈不撓。後來我才告訴她,琳琅閣裏新來的廚娘也不錯,若是贖進門裏做姨娘,我就勉為其難放棄原本的打算。老娘簡直欣喜若狂,就退而求其次,忙不迭地答應了。”
“你說你老娘寧可你迎娶一個青樓廚娘,也不願意讓戲子進門?”諾雅仔細梳理思緒,提出疑問。並非她妄自菲薄,而是這無論怎麽排,青樓裏出來的人也不會比戲子高貴吧?
百裏九上下打量諾雅,不懷好意。
果然,諾雅話音剛落,百裏九就不鹹不淡地道 :“相比較起你,我老娘自然容得下戲子,主要是那唱花旦的戲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咳咳!”諾雅忍不住咳嗆了幾聲,麵紅耳赤,古怪地打量百裏九一眼:“爺的口味真特殊,諾雅佩服得五體投地。隻是不知道是哪家戲班的戲子竟然有這樣的本事,令九爺您這樣寵愛?”
百裏九鄙夷地看了林諾雅一眼,認真糾正:“爺的口味很正常。”
林諾雅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隻狐狸九是故意杜撰了一個男戲子出來,氣得老夫人瀕臨崩潰的時候,再拋出真正的目的,老夫人自然就立即落入了他的談判技巧之中。
人才,果真是人才;狡猾,果真是狡猾。
林諾雅不由暗自歎服,不由自主地離他更遠了一些。暗自告誡自己,這樣的男人以後隻能捧,不能摔,否則論本事,耍心眼,哪裏是他的對手?
隻是,他這樣費盡心機地將自己娶進將軍府,究竟有什麽目的?
“九爺為了迎娶諾雅果真是用心良苦,諾雅何德何能?”她做出感恩戴德的樣子試探道。
百裏九邪魅一笑,油嘴滑舌道:“九爺我的標準很低,娶媳婦就為了點燈,做飯,吹燈,作伴,早上起來梳小辮。碰巧你都會。”
自己這簡直就是自取其辱,諾雅忍不住想撞牆。
百裏九將林諾雅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裏暗自好笑,這個女人果真就是一台戲,滿臉都是靈動,舉手投足都是故事。他發現,與她過招,雖然費神,但是很有趣,尤其是故意逗弄她時,她一顰一笑,故作風塵的嫵媚,咬牙切齒的痛恨,都使他興味盎然。
她做的飯,百裏九很滿意,作伴兒,他也喜歡,很期待。
他是這樣想的,果真也就這樣做了,自顧除去鞋襪,喊院子裏的丫頭伺候洗漱。冷不丁一抬頭,見諾雅仍舊守在屋門口,警惕地打量自己。
“夫人愣在門口做什麽,難不成等著為夫伺候你更衣?”
林諾雅被鳩占鵲巢,想逃,無處可去,愁眉苦臉地道:“爺,兩位夫人正望穿秋水地等您回去呢,要不我喚元寶過來服侍您?”
百裏九一本正經地搖頭:“弱水三千隻取一瓢,我對夫人向來忠貞不二。”
麵對著他的厚顏無恥,林諾雅瞬間有了淚奔的衝動。
丫頭朝三暮四得了百裏九吩咐,端水進來,伺候他洗漱,將熱燙的帕子絞幹了遞到百裏九手心裏,小心翼翼。
朝三發髻上簪的一朵雛菊抖啊抖的,可以看得出來,她很緊張。
門外的紀婆子捅捅諾雅腰眼:“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親力親為比較好。”
林諾雅置之不理,氣鼓鼓地站在門口,看見那個男人洗漱過後,寬衣解帶,脫去外衫,毫不客氣地半躺在她的床上,一臉舒適愜意。
諾雅恨不能將他拖出去,丟進泡泡的窩裏作伴。
朝三一遍一遍在水盆裏清洗著百裏九用過的帕子,略施了粉黛的小臉紅撲撲的。
暮四擰了帕子遞給諾雅,諾雅一邊磨蹭,一邊暗自盤算主意。
“小姐,”暮四輕聲喚她:“帕子涼了。”
諾雅將帕子丟還給暮四,暮四悄悄拽拽呆愣的朝三:“走了。”
兩人相攜著一起出去,輕手輕腳,閉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