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牛頭馬麵
寒燁是這樣呼喚著我的，他的聲音真切實在地出現在我耳邊，不是蘇天淺，而是萬芊。
然而當我看到寒燁的眼中崩現出了喜悅的光彩時，心中又有著另外一番不同的滋味兒。
我為寒燁感到高興，是的，寒燁始終在尋找著萬芊，而現在他因找到了萬芊而感到喜悅，雙眼之中崩現出了我從來不曾見到過的喜悅神采。
這讓我意識到了，蘇天淺就是蘇天淺，萬芊就是萬芊，即便那是我前世，但是我卻永遠不能讓寒燁露出這樣的喜悅表情，而萬芊可以，雖然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可是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還是感覺心中滿是酸楚。
可我也因此而感到迷茫，對於寒燁來說，萬芊很重要……是的，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其實我一直都明白這一點，隻是心裏不願意承認，不想麵對自己的潰敗罷了。
那麽我呢？對於我來說，寒燁有多重要？
一直以來我都在糾結一個問題，在寒燁看來，我就是萬芊，萬芊就是我，但是在我心中卻一直想知道對他來說，真正想要的到底是我還是以前那個萬芊，我知道我不是，打從心底裏知道自己不是，那麽，我願意為了寒燁而成為那個萬芊嗎？
如果寒燁對我來說真的那麽重要的話，我是否願意為了他而改變？
這個問題好像一個拳頭捏著我的心髒，讓我難過得無法呼吸，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身上的衣服正在指揮著我做出動作。
就在寒燁即將把我擁入懷中的時候，身上的衣服猛然間發力，將寒燁一把向前推了出去！
高高的拱橋下麵，是深不見底的河水，而我的身體被身上的衣服牢牢控製著，無論我如何掙紮——衣服好像一條蛇一樣，袖子緊緊地纏繞著我的手臂，讓我掙紮不開，雙手根本不收我自己控製著，硬是將寒燁推向了橋下的河水之中！
寒燁落水的瞬間，如同慢動作一樣，我看到寒燁的身體一下撲進了河水裏麵，來不及掙紮，也無法阻撓，他瞪大了眼睛望著我，眼神之中滿是詫異和不解。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眼神十分的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裏見到過。
這眼神的成分複雜，其中糅雜著驚訝、愕然、抗拒、悲痛和傷感，以及深深的難以接受和不願相信，是的，這是被愛人背叛時的目光。
當我意識到這目光的含義後，腦袋裏好像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一般，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哪兒看到過這眼神。
是萬芊。
當寒燁用匕首刺穿了萬芊身體的時候，我就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神色。
之所以能一下想到，是因為極少能見到這樣的表情，隻有被自己深愛的人傷害時，隻有情到濃時，才會產生這樣的痛苦，就好像將自己的一切都托付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推向了萬丈深淵的時候，方才能看到這樣的神色。
我的心中突然湧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慨，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定數，讓我突然想到了因果循環，或許這是寒燁應有的報應……
這個想法讓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整個人也一下清醒過來，整個人猛地撲到橋邊的時候，寒燁已經在河水之中失去了蹤影，掙紮中能看到紅色的衣角在河水中翻動一下，然後便迅速地再次消失了。
我的心一下涼了，理智告訴我，寒燁不見了，生死未卜。
我想不明白，既然這是寒燁的衣服，一路上都在指引著我找到寒燁，難道下一步不是將他從陰界救出來嗎？為什麽竟然會將寒燁推入河水之中？
人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我慌亂地望著滔滔河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跳下去。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並不是很重，之所以意識到這陣腳步聲，是因為周遭太過安靜，從而使得這陣腳步聲聽起來格外突兀。
一聲聲腳步聲仿佛踏在我的心坎上一樣，令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一時間也顧不上因為寒燁的事情揪心，我豎起了耳朵，便聽到那腳步身是從背後不遠處的橋上傳過來的。
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整個人瞬間便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隻見幾個身形魁梧的黑色影子正在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那些影子身著黑衣，如若不是背後的明亮燈光映襯，這些身影幾乎和周遭的黑暗已經融為了一體似的。
但是，也正是在這片光亮的映襯之下，我看到那些人的頭上整齊劃一地長著黑色的尖角。
我起初一看便被嚇了一跳，覺得那好像是獨角獸，又好像是什麽詭異的生物，然而再仔細一看之後，我發現那竟然是一頂頂造型奇特的帽子。
來人共有三個，頭上統一都帶著那造型詭異的帽子，看不清麵容，身高比普通人要魁梧不少，虎背熊腰，看起來好像足有兩米高，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好像就是一堆碎布條一樣。
這些人看起來十分奇怪，我雖然說不上到底是哪裏恐怖，但是恐怖的感覺卻仿佛是在愛我心裏紮了根一樣，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就像要往旁邊躲起來。
好在這些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我就看一團團黑乎乎的影子從我身邊不遠處擦肩而過了。
當他們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隱隱約約地聞到了一種奇怪的氣味，聞起來說不上是好聞還是難聞，但絕對是一種我從來都沒有聞過的味道。
就在我正縮著身體，一邊等著他們離開，一邊思索著那味道的時候，剛從我身邊走過的腳步突然一下就停了下來！
瞬間，我的心跳好像一下慢了半拍似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打從我來到這裏開始，周圍的人就根本看不到我的行蹤左右，然而這停下來的腳步卻仿佛是在告訴我，他們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周圍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躲的地方，我孤零零地站在橋頭無處藏身，就看到為首其中一人轉過頭來，目光直勾勾地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從他們出現開始，身子就一直是背著光的，以至於我始終無法看清他的模樣，然而這人轉頭與我對視的時候，城池中的輝煌燈火照在他的臉上，我便霎時間看清了他的那張臉，頓時不由得差點兒喊出聲來，然而嘴巴是長大了，喊聲卻卡在了喉嚨裏麵，一下子發不出來，我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張臉，覺得嚇得仿佛連心都不會跳了。
隻見那張臉上與我對視著的是一隻銅鈴大小的眼睛，眼珠子很大，上眼皮都凸出來了，眼睛黑黝黝圓溜溜的沒有眼白，整張臉上起伏分明，鼻子高高地撅起來，鼻孔也向外翻著，我起初還沒想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看到鼻子上掛著的牛鼻環，一下便想明白了……
這……這竟然是牛頭！
伴隨著那牛頭人停下的動作，旁邊另外一人也轉過頭來，那張灰白色的臉奇長無比，竟然一直撘到了胸前，沒有下巴，隻是一張嘴橫在了下方，還有一條長長的鼻梁，通天一般從眉頭一直延伸到了嘴巴上方，這應該就是馬麵了！
眾所周知，牛頭馬麵是陰曹地府的陰差，雖然不是那些孤魂野鬼，卻讓我感到更加害怕，我的視線一點兒都挪不開，就任由牛頭馬麵這樣看著我。
就在這個時候，那牛頭居然率先一步到了我的麵前，拎著隻小雞似的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我不知這牛頭為何會看到我，隻是他不說話，我也不敢說話，就看到牛頭對旁邊的馬臉一轉臉，眼睛在眼眶裏麵打了個轉，馬麵當即會意，伸出了兩隻手，好像翻書一樣，一隻手捧著書，一隻手翻著書頁，可是兩隻手之間卻是一片虛空，什麽都沒有。
馬麵一連從頭翻到尾，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不相信似的又從尾翻到頭，這時候，扭頭突然湊上了頭，將我頭臉周圍聞了聞，低聲道：“這個……”
馬麵終於合上了手中的空氣，喃喃一聲道：“生死簿上沒名字。”
“這味道好像挺熟悉，”牛頭說著，竟然拎著我的領子，將我送到了馬麵的麵前，“好像……”
馬麵沒有搭茬，先是皺著眉頭聞了聞，頓時我就看到他的臉色一變，那本來就已經如同銅鈴般快要凸出來的眼睛現在瞪得更大了，他眨巴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即喃喃道：“這不是那個……鬼母？！”
聽到這兩個家夥的對話，我也是有些心驚肉跳的，顯然，這兩人是知道萬芊身份的，但是我卻不知道這對我來說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心中正是猶豫萬分的時候，就看到那牛頭猛地提起我來，快步如飛地就往橋邊陰暗的角落跑了過去。
我頓時覺得不好，本能地踢踹著掙紮起來，卻無奈這牛頭力氣大個子高，任由我在半空中胡亂掙紮著，他卻始終毫不擔憂亦不阻攔，就任由我這樣掙紮。
“你要幹什麽……”我心裏咯噔一聲，顫顫巍巍地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牛頭馬麵甚至沒有回答我，突然就覺得身子一下被扔到了地上，黑暗一下將我裹挾在其中。
牛頭抱臂，對著身邊的馬麵喃喃道：“好像魂魄還沒成型。”
“不是聽說都已經魂飛魄散了？怎麽這時候還來找麻煩！”馬麵有些怨惱地說著，望著我的眼神兒也頗為不善。
“也罷，萬芊，”牛頭終於轉過頭來望著我，深吸了口氣後沉吟一聲道：“這也就是你的命，受死吧。”
說完之後，我突然看到牛頭的手向著我胸前伸了過來，竟然一下穿過了我的胸腔。
隨即，整個人突然有種好像被抽離了的感覺，我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形被牛頭從我的身體裏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