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人鬼善惡
本來聽聞人吉那麽說完之後還有些義憤填膺的感覺,但是崔亦田的話顯然提醒了我們,沒錯兒,如果他們是存心想要找替身害學生從而投胎轉世的,不可能現在還像孤魂野鬼一樣在這兒飄蕩,哪兒都去不了。
班主的聲音有些哽咽,情緒似乎不太穩定,麵前的燭光也搖曳起來,好像他那正在顫抖的聲音一樣。
“真正在後麵搗鬼的,根本不是我們,我們也是……”
說到這裏,班主的聲音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他們附身在這戲服上,孤魂野鬼一樣,這麽多年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無奈,雖然明知道他是鬼怪,但是此時我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反倒陷入了對他的同情之中。
同時,我的腦袋立馬靈光一閃,已經想到了這個班主想要說什麽,事實上,從他故事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有一個人給我帶來了恐怖和畏懼。
“是那個女人!”
不光是我,聞人吉、胡天齊和崔亦田已經想到了這個答案,聽到我這樣說之後,反倒露出了一個嫌棄我神經大條的表情,讓我很是鬱悶。
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麽居心,有著怎樣的打算,畢竟,從一開始那個女人進入戲班子,仿佛就是為了一些特殊的目的,不知道最後是被迫無奈還是為了什麽詭異的目的,才害死了整個戲班子的人,至於後來,那個女人似乎也跟著一起來到了學校裏麵,正是她,害死了後來的那些學生。
我皺著眉頭想了想,對班主問道:“那麽,那個女人現在還在學校裏麵嗎?她究竟是鬼,還是……”
班主低聲沉吟道:“她也附身在一件衣服上麵,其他的我都還不清楚。”
衣服……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班主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裏一下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低聲道:“什麽衣服?”
“就是那件……”
莫名其妙的,我感覺班主剛一說到衣服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越來越低沉沙啞,聲音也有些扭曲了,好像有什麽東西正掐著他的脖子一樣,我還沒來得及聽清楚他說的話,突然感覺那個班主所在的方向,他身體之前形成的那道暗影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打散了一樣,瞬間暈染開來,變得一片模糊,同時,班主發出了一陣黯啞低沉的呻吟聲,似乎很痛苦一樣。
我還沒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見聞人吉和崔亦田瞬間同時騰地站了起來,望著班主所在的位置,而胡天齊則衝到了我的身邊,一把將我拽到了他的身後護著。
我不知道房間裏到底怎麽了,但是從他們三個所在的位置以及他們目光所對的方向看來,似乎有什麽東西突然出現在了房間裏麵,就在那個班主出現的方向。
地上的火苗突然攢動起來,似乎在跳舞一般,妖嬈地扭動著火舌,不過隻是一根手指粗細的蠟燭,卻突然竄起了半人高的火苗,幽藍色的火苗張牙舞爪,仿佛在呼號示威。
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火苗猛然間炸開,火光飛濺得四處都是,蠟燭也徹底炸成了好幾段,四分五裂之中,火光突然照亮了半個房間,然後又瞬間熄滅,在這一瞬間,我聽到了一聲脆裂的響聲,那響聲極其刺耳,我的耳膜甚至發出了一陣刺痛。
不僅如此,在第一聲脆響之後,響聲接二連三地響起,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我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四麵牆上的鏡子居然都碎了,四分五裂,好像被人用什麽東西敲破了一樣,如同地震時龜裂的大地,裂縫順著牆麵不停延伸擴散。
眼前的情況令我驚駭不已,一時間甚至忘記了呼吸,隻覺得耳朵裏的疼痛正往大腦深處延伸,胡天齊連忙轉身幫我捂住了耳朵。
我駭然地望著眼前,隻見碎裂的鏡麵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一個幹瘦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舊戲服,臉上並沒有化妝,頭發有些花白,看起來年過半百的樣子,消瘦幹癟形容憔悴,我一下反應過來,潛意識裏認定了這應該就是那個班主。
班主用痛苦而無助的目光望著我們,一隻手向我們伸過來,那隻手彎曲岣嶁著,似乎在尋求我們的幫助。
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了他的無奈和悲涼,鬼怪也有著鬼怪的痛苦和無辜,望著鏡子裏麵,老班主那無助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不光是那位班主,在他之後,三三兩兩的人影顯現出來,這些人中,有臉色慘白麵容消瘦的年輕青衣,也有頭發花白的老旦,她們無一不是用痛苦渴求的目光望著我們,似乎是想從鏡子中衝出來,但是無奈那一麵薄薄的鏡子卻成了他們與我們之間最大的阻礙。
我吞了口口水,覺得喉嚨仿佛有些哽咽,望著他們的臉,不由得感覺一陣酸楚從心底泛起,好像有人在我心底打翻了一碗老陳醋一般。
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被困擾在一種困惑之中,但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找到了答案——都說人鬼殊途,然而殊途的並不是人鬼,而是善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準確來說,是一個背影,那個背影長發垂落,宛若一道黑色的瀑布,但是我能清楚看到黑發下麵的是一件我熟悉的紅色袍子。
是寒燁的那件衣服。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頓時感覺好像有一道驚雷在腦袋之中閃過,精準無誤地劈中了我的恐慌和畏怯。
不知道為什麽,我本能地覺得這件事情肯定和寒燁有關係,不然的話,誰能對我解釋,寒燁的衣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和這些慘死的戲班子的人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想到了寒燁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之後,我突然覺得對寒燁十分恐懼。
似乎是在我的潛意識中,已經察覺到了寒燁站在這件事情中的什麽位置上。
突然間,一些火苗從地上攢動起來,那些火苗好像有生命一樣,順著鏡子牆麵往上攀爬,我起初還被嚇了一跳,想叫他們滅火,但是很快我便發現,那些火苗都是從鏡子裏麵燃燒起來的,房間的地麵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但是鏡子裏的火光卻讓那些戲班子的人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隻見他們的表情已經有些扭曲了,身子歪歪扭扭的。
火舌好像巨浪,將他們席卷其中,那些戲班子的人在火焰之中痛苦掙紮,身體扭曲,還有幾個在地上使勁兒打滾,但是即便如此,痛苦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們,恰恰相反,鏡子裏麵的他們似乎無處可去,隻能忍受痛苦的煎熬,我看到一個年輕的武生不住地用頭撞擊鏡麵--鏡子橫在我們中間,我們進不去,他們也出不來。
在那武生幾次撞擊鏡子之後,鏡子上出現了一道裂縫,我緊張得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胡天齊的袖子,心情一時間極其複雜。
我似乎是希望那武生能從鏡子裏麵逃出來,但是又覺得恐慌,不知道他從裏麵逃出來的話,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似乎有些畏怯,又替那武生擔心。
鏡子的裂痕漸漸擴張分散,同樣的,那名武生也是頭破血流,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他猛地一用力,鏡子立刻裂成了碎片,那武生身子踉蹌,一下從鏡子裏麵衝了出來。
當他的身體出現在房間裏的瞬間……不,應該說是靈體,總之,就是那武生出現的時候,火苗好像浪花一樣在他身上翻卷而過,速度太快,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發現武生的身體已經從下而上地燒成了黑灰,煙消雲散之中,武生的靈體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瞬間便化為飛灰了!
我的心裏一個激靈,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說靈界也有靈界的生存法則,那麽對於這個武生的懲罰,未免也有些太過殘忍了,我咬了咬嘴唇,心中一陣駭然。
鏡麵裏麵的戲班子的那些人也看到了武生被燃燒殆盡的瞬間,他們仿佛忘記了痛苦,任由火苗在自己的身上肆虐,鏡子上的那個缺口還在,但是卻沒人敢再穿過,他們的眼神中滿是無奈和絕望,起初他們看到那武生衝出去的時候還有希望,但是那希望已經瞬間熄滅。
火光,順著一個花旦的裙擺往上蔓延,隻見火舌好像一個貪食的小孩兒,一點點舔食著裙擺,吞噬著上麵的牡丹,吞噬著上麵的龍鳳,吞噬著花旦年輕美好的容顏。
然而在火光之中,就唯有寒燁的那件衣服站得遠遠的,不染火光,不夾凡塵,靜靜地望著周遭的痛苦,漠然而冷酷。
仿佛有一陣恐懼和痛苦的感覺擊中了我的心髒,我盯著寒燁的那件衣服,突然覺得眼前暈眩,一陣頭重腳輕,身子都有些站不穩了,隻覺得周遭的景物在迅速後退,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的瞬間,我的腦海之中,就隻有寒燁的那件紅色長衫。
痛苦的感覺在我心中糾纏,我感到恐慌,畏懼於寒燁會是一個壞人,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做出那樣殘酷的事情,但是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會那麽害怕寒燁會是壞人。
那種感覺很微妙,也很任性,我好像明知道眼前的蘋果有毒,卻偏偏想要吃上一口,簡直就是自己想把自己推向死亡和絕望的深淵。
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得臉頰上一片冰涼,隻覺得一隻手輕輕地拂過我的麵龐,那隻手從我臉頰上遊走而過之後,我一下看清楚了那張臉,頓時好像驚弓之鳥一樣,條件反射地從地上坐了起來,警惕地望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