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溫柔一刀
我不知道自己在棺材裏呆了多長時間,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被人這麽摸了一把,我立馬清醒過來,渾身哆嗦了一下。
那感覺就好像穿著衣服被人潑了一大盆涼水似的,從頭到腳都涼透了,渾身僵直得仿佛打了一層石膏似的。
棺材裏除了我之外就隻有一具屍體,此時甚至不需要問任何問題,好像有一個驚雷在我腦袋裏爆炸,我騰地一下差點兒跳起來,瘋了似的大叫一聲,連我自己都感覺到那叫聲無比尖銳刺耳,幾乎貫穿耳膜。
誰知道我這樣大叫一聲,那屍體居然更加放肆起來,我隻覺得那邊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不知道屍體的什麽部分和我接觸著,好像是膝蓋在我肚子上撞了一下,疼得我差點兒背過氣去,同時,一雙幹瘦如同枯爪般的手已經探到了我的脖頸上,一把攥緊了我的脖子!
喉嚨被這雙手攥得生疼,我隻覺得脖子上的筋似乎都快要被扭斷了,不僅如此,這雙手的指甲很長,抓得我皮肉生疼,除了疼痛之外,整個人已經無法呼吸了,我甚至沒有任何準備,窒息感猛地傳來,脖子上青筋暴起!
此時的感覺已經不僅僅是恐懼那麽簡單了,我隻覺得渾身冰冷,唯有腦袋發脹臉頰通紅,一陣燥熱沿著臉頰向上攀沿。
我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瀕死的感覺”,在即將窒息的瞬間,感覺反倒變得格外靈敏,就連視覺也變得發達許多,我驚愕地望著眼前,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隻見在那無邊的黑暗中,一雙泛著枯黃色光亮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我,還有一張血盆大口,兩排獠牙十分尖利,那嘴角向上勾翹,勾勒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當我看到那張臉的全貌時,恐懼立馬好像閃電一樣,在我全身蔓延開來——這竟然是我在道觀裏見到的那個老太太!那張如同風幹的核桃一樣遍布皺紋的臉……不!絕對不會看錯!
霎時間,我已經明白了一切,根本沒有什麽解救寒燁的辦法,隻是我自己太過愚蠢,這老太太本來就是鬼,她根本就是以解救寒燁的事情為誘餌,將我引到棺材裏麵,想必,是想占用我的身體來還魂!
可是,我也知道現在明白這些已經晚了,不管我如何掙紮,卻無奈這棺材裏麵的空間太過狹小,無論我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隻能任由那無力的窒息感慢慢襲來,如同潮水一般將我包裹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頭上的燥熱感瞬間被冰冷麻木所取代,我隻覺得眼前一黑,意識便模糊了。
這……無邊的黑暗,是的,除了漫無邊際之外,不知道還有什麽詞能來形容我現在眼前的一切,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仿佛正處在真空狀態,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不見了,我仿佛懸浮在混沌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似乎有了一個柔和暗淡的光點,我使勁兒眨了眨眼睛,甚至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是那個光點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就好像正在向我靠近。
這感覺十分詭異,怎麽說呢,仿佛我根本不處在這個世界中,又或者說,我並沒有實體,隻是一道意識。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非常清晰,那個光點漸漸擴大散開,當那一人高的落地燈盞在我眼中終於變成實體的時候,周遭的景象都變得清晰起來,周圍不知何時變成了青磚鋪砌的地麵,不遠處還有一張散發著柔和光亮的床,床看起來晶瑩剔透,那質地應該是玉石,我不由得咋舌,這得是土豪成什麽程度,才會用玉石給自己砌床啊?
牆體沿著光線不斷向前延伸,我卻沒有看到終點,這足以證明這個房間太大了,已經超出了光線所能觸及的範圍。
我盯著眼前的那盞燈盞出神,燈盞的造型很奇怪,歪七扭八的,有點兒像後現代工藝品,那種抽象派作品,但是這房間古色古香,如同古代的宮殿一般,誰會在這裏放個這樣的燈盞?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了燈盞上,這時我才認出來,那燈盞居然是由人骨拚成的,有腿骨有手骨,難怪看起來會這麽奇怪!我不由得咋舌,駭得我腦袋一震。
就在我驚愕不已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幽怨的歎息聲。
剛剛一直在關注眼前的燈盞,我根本就沒注意到房間裏麵居然還有人,不由得被嚇了一跳,我循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一張臉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隻見那張臉長得非常清秀,而且仔細看看,那張臉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我不知道在哪兒見過,可是潛意識中卻有一個模糊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重複著……
萬--芊。
是!意識在這一刻如同疾風閃電,將一個念頭帶入了我的腦海中,沒錯,這是鬼母萬芊!
我不由得感到驚訝,以前我也曾經進入過萬芊的記憶中,但是在記憶裏,我自己本身就是萬芊,看到周圍的一切事物時,用的也是萬芊的視角,這次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我”能看到萬芊?難道已經不是用第一視角來回憶?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回憶?
然而我很快顧不上解決心中的疑惑,隻見萬芊穿著一身幽藍色的長袍,正幽怨地盯著自己的鞋尖兒,仿佛在等待著什麽,遠遠地,我看到她的眼角晶瑩剔透,仿佛有一滴眼淚懸而未垂。
嗒,嗒。
一個輕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到腳步聲的萬芊一下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她慌忙擦掉了臉上的眼淚,轉過頭來望著背後。
在遠處的黑暗中,一個人影正在慢慢靠過來,隨著那個身影與燈光的距離越來越近,身影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隻覺得喉頭發緊,那個人居然是寒燁。
其實,按理來說,寒燁出現在萬芊的回憶之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但是這一次我卻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以往的每一次回憶中,我用的都是萬芊的第一視角,仿佛麵對寒燁的人就是“我自己”,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此時我站在他們身邊不遠處,就像一個局外人。
讓我這樣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寒燁和萬芊站在一起,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酸溜溜的感覺。
發覺是寒燁走過來,萬芊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然而眉頭卻微微皺起來,不難看出,她的表情有些糾結。
而對麵的寒燁依舊一身黛青色的長袍,簡直就像是翩翩少年,那枚玉佩還掛在他的腰間,隨著他的腳步前行而微微擺動。
這一切都是我熟知的,不管是寒燁的穿戴,還是腰間的玉佩,我對這些記憶熟撚於心如數家珍,然而此時我卻僅僅隻是一個旁觀的外人。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立馬覺得好像有一把彎刀在我胸口狠狠地挖了一把,瞬間將心髒破開個洞,血血肉肉,霎時間模糊成了一片。
寒燁的表情有些怪異,似乎是想表現出溫柔的笑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笑意格外僵硬,似乎是竭力偽裝出來的,我雖然不是多麽敏銳的人,但是我能感覺到,這一次見到的寒燁,和我每次在回憶中見到的不一樣。
如果說溫柔是一種氣場,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光,暖洋洋地圍繞在一個人周身,那麽陰鷙也是一種氣場,如同霧霾包圍在側,那種陰暗的氣息雖然用肉眼看不到,卻是真真切切能夠感受到的。
此時寒燁身上的氣場就與往常所不同,怪異、扭曲還有些突兀和相斥,即便隻是在旁圍觀的我,也覺得不舒服。
萬芊的手有些糾結地抓著自己的衣擺,雖然隻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卻看得人心中有些感慨,畢竟還是個女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鬼母,在喜歡的人麵前,也隻是個小女人罷了。
還不等寒燁走上前來,萬芊已經兩步來到了寒燁麵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在即將到寒燁麵前的時候,萬芊的腳步頓了頓,往後退了半寸。
兩個人好像吵架了,氣氛顯得有些詭異,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寒燁率先伸出了手,他輕輕地攬住了萬芊的腰身,輕輕一勾,萬芊便迎入了寒燁的懷中。
寒燁的手鬆鬆垮垮的,半抱著萬芊,我突然覺得奇怪,那姿勢顯得好像有些不情願似的,隻有萬芊緊緊抱著寒燁。
為什麽會是這樣?
無數問號好像可樂上的氣泡,一顆顆浮出水麵,寒燁不是很喜歡萬芊嗎?難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寒燁對萬芊如此冷淡?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寒燁的手突然向他自己的後腰摸了過去,起初還有些猶豫,他的手在腰間摸了半晌,然後,等到寒燁再次反手將匕首翻出來的時候,一道寒光從我的眼前閃過,燈光剛好落在刀鋒上,顯得是那麽刺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寒燁手中的確握著一把匕首!
隻見寒燁高高揚起了匕首。
在那一瞬間,萬芊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似的,她仰起頭來和寒燁對視著,眼神中充滿了惶恐和詫異。
然而寒燁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他目光冰冷地望著萬芊,刀鋒向著萬芊背後的心窩處狠狠地刺了下去。
沒有血液噴濺而出,也沒有想象中的驚聲尖叫,萬芊好像早已經預料到了一切,她用絕望的目光呆呆地望著寒燁,然而不管她的眼神是怎樣的哀怨憂鬱,終究沒能融化寒燁臉上的冰冷神色。
陣陣痛楚仿佛落在我的心頭,隻覺得渾身一震,緊接著身體發緊,我感到無法呼吸,整個人再次沉入了水中。
為什麽?!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