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躁動不安
宋剛一回臨江,還沒正式上班,突然聽到似乎不再是謠言的傳聞。這幾天,臨江真箇沸沸揚揚地議論起一件事來,臨江的班子很快就要動了。
各種傳聞都有,似乎就宋剛一個懵里懵懂的,他還沒聽到正式的什麼消息。宋剛沒打聽,也懶得打聽。有的說賀新國去省里當政協副主席,也有的說他當人大副主任。這幾天,他似乎臉色不太好,不知是因為這謠言還是他的糖尿病加重了,反正也沒說什麼,常常一個人悶悶不樂地發獃。
奇怪的是,郭開興也是顯得不那麼興奮,似乎還有種焦慮。王興福這幾天也沒見到人,按理,黨校還沒開學,他應該在臨江市,可就是見他人不到。
宋剛想,也許真的有什麼異動,可又一想,沒自己的事,也就懶得管這麼多了。他想,要是自己屬於變動之列的話,上面至少會透露一點信息給他,但,直到現在,沒有一絲的風聲出來,因此,沒得自己的份,自己自然還是現在這位子,想都沒必要想了。
王興福失蹤幾天,突然又冒了出來。他這一冒出來,人們不由而同地細細觀察起他的神色來。其實,用不著細細觀察,他滿臉的喜色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他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他升遷十拿九穩。
別人告訴宋剛這不好的消息,宋剛只是笑了笑,這可把傳話人急壞了:「市長,您怎麼還笑得出?人家王興福都就要升市長了,您今後的日子肯定會艱難得很呢。」
宋剛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麼法子?他升他的官,我做我的人,難道我宋剛還怕人吃了嗎?不過,您的好意我領了,但誰當市長,怎不能把我這副市長撤了。」
來人想,既然宋剛這麼有把握、有自信,也只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唉,非臨江之福,宋市長,我們希望您這次能有所動作。」
宋剛仍然是笑著說:「別這麼說,臨江的班子是省委定的,別說我沒有什麼關係,就是有,我宋剛又能做什麼呢?我才到臨江一年,野心不能太大。」
陸陸續續又有些人來說類似的話,宋剛都是這麼恢復的。
宋剛晚飯後本想出出活動活動,他一直沒有停止過鍛煉身體,可今天的雨實在是大了點,出不了門。正想看看網上股市數據,這時,賀新國打來了電話,聲音有些萎靡,問宋剛今晚有沒有時間。書記問有沒有時間,哪能沒時間?這規矩宋剛懂,忙問:「書記,有事嗎?我就過來,您在哪裡?」那邊的回話仍然是無精打採的,說,你到望月坡八棟9號房間來吧,我想和你聊聊天。聊聊天,只是一個重要邀請的含蓄話語,行內人都知道,上司找下屬談話,最常用的詞語就是「聊聊天」。
宋剛覺得,這段時期的議論,今晚就能解開這個迷了,他趕忙驅車去瞭望月坡。正開到山腳下,郭開興也來電話,問宋剛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就請他到臨江賓館來一下。一樣的意思,「來一下」上司對下屬的另一種常用語,宋剛為難了,自己不是孫猴子,沒法弄分身術,心想,這可麻煩了,今晚怎麼這麼碰巧?兩個頭都約他,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即使走環城高速也需要半個多小時。
宋剛想了想,說:「市長,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往省里去的路上,有幾個外商朋友想見見面,回來得會比較晚。您有急事嗎?如果有急事,我就在前面那口子下了,把那幾個外賓辭了。您看……?」
「那就算了吧,明天見也是一樣的。」郭開興的聲音似乎和賀新國的差不多,有氣無力的。
來到望城坡,賀新國一個人在房間,臉色很不好。桌子上有幾個茶杯,顯然,宋剛不是來這裡的第一個客人,他已經接待了好幾批人了。
宋剛還沒來得及說句客氣話,賀新國就開口了,「宋剛老弟,你大哥我就要離開臨江了,想和朋友見見面。有些心裡話呀,想和你說一說。」
宋剛一驚,知道議論的話題是真的了,忙問:「真的?安排什麼位子?」
「老了,沒用了,到省政協,副主席。」賀新國顯得鬱悶,「我也才五十齣頭,沒想到這位子來得這麼快。唉,休息吧,也好。」
宋剛怔怔地不好怎麼說,祝賀吧?省級領導,也可以說祝賀,但顯然賀新國不願意在這個位子上干,那是屬於安置的位子,明擺著,他這輩子就在這位子上打句號了。
賀新國看宋剛沒說話,他說:「老弟,感謝這幾年你對我的支持。從江城煤礦透水事件開始,到臨江這一年,你對我的支持是最多的了。從內心來講,我非常感激。在你老弟面前,我不隱瞞,也沒忌諱,這位子我很不願意。但又有什麼辦法?人家要擠我走,不走也不行了喲。」
宋剛一聽此言,知道他和郭開興結怨很深,顯然,賀新國把他今天的處境歸罪於郭開興。宋剛想,這開導的話怎麼說呢?只好說:「其實呀,您現在這身體,輕鬆一點也非壞事。人一輩子,為了啥?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話是這麼說,」賀新國幽幽地說,傷感的神態顯出對權勢的無限留戀,「你還年輕,年齡是資本,什麼事都可以重新來過,所以,你不會理解。唉,不說了,還是說正事吧。宋剛,具體的人事安排現在還沒出來,這幾天省委組織部會來臨江考察。本來,我是想推薦你進常委,但爭的人很多,就連那個梅縣的歐陽志勇也在努力。我推是推了你,聽口氣,可能性不大。我今天就是告訴你這事。郭開興、王興福,這兩人那,都不怎麼的,人品嘛,我不想多說,你也清楚。但是,這兩人都在拚命走關係,看來,他們的希望很大。今天啊,真要是他們兩個一搭檔呢,臨江就熱鬧了,非臨江人之福呀。肖策良還不錯,要是肖策良接市長的位子,你接常務副市長就好了。但是,現在看來,這種可能性不大了。唉,我也沒法子,過氣的人,能夠有什麼影響力喲?宋剛,耐著性子吧,再等等,過兩年,應該就有希望了。不過呢,這一年,你忍得比較好,可是,就是你忍,你也還招來不少的麻煩,我看,必要時你也可以暴發暴發,對有些人呀,你越是忍他越是欺負你。」
宋剛明白了,賀新國希望自己在郭開興和王興福面前別過度忍耐,該發威時發威,也就是今晚賀新國找他的目的,他希望宋剛別讓他們太過地太輕輕鬆鬆了。看來,他們之間的結怨實在是太深了。
宋剛笑了笑,說:「書記,我會把握分寸,我宋剛還沒怕過誰。我呀,對弱勢者從不欺負,哪怕這人很差勁,我也不會跟他們計較,對愚蠢者呢,我喜歡一笑了之,他蠢,我難道墮落到他們一樣,也跟著他們蠢?我在您面前也沒什麼忌諱的話,王興福,前一段時期拚命地整我,我沒跟他計較,為什麼?愚蠢者也。呵呵,書記,我這人呀,逢強不怕、逢弱不欺。至於進常委一事,我不但沒想法,要真是郭開興和王興福主政,我還不想進呢,在外面做做逍遙派,學學那什麼『凌波微步』,跑得快。」
賀新國也「哈哈」地笑出聲來,說:「你的能耐我是清楚的,你逢強不弱是早有名氣,我只是擔心他們會不斷給你小鞋穿,你就是會『凌波微步』,只怕也凌波微步不起來。」
宋剛說:「放心,放心,我宋剛這自信些還是有的,誰真是做得太過分過分,給我小鞋穿,我把小鞋一脫,把這臭鞋砸在他臉上,讓他無臉見人。」
「哈哈,這才是宋剛老弟的性格。」說完,賀新國突然又問:「……你到底得罪誰了?」
宋剛一愣,疑惑地問:「什麼?我得罪誰,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得罪中央領導了嗎?」賀新國問,「你受處分的事。」
宋剛哈哈一笑,「哦?你們以為我得罪了中央領導?沒有的事,我吃飽了沒事幹?得罪他們幹嘛?哦,原來都以為我得罪大人物了喲,呵呵,宋剛沒這膽量。」
「那你那天對王興福說的那些話,就是想嚇唬嚇唬他呀?」賀新國說,「那天你說,『我宋剛從沒怕過誰,你要是知道我曾經做過些什麼,知道我為什麼受處分,我相信你這一輩子也不敢惹我,甚至你會被嚇出尿來。』那話是什麼意思嘛?」
宋剛說:「書記,別當真,嚇唬傻寶而已。小時候打架打輸了,不經常有這句話嗎:『我記著你了,我知道你家在哪裡!』其實,誰還真會上門去找死呀?嚇唬嚇唬,沒別的什麼意思。嘿嘿。」
賀新國半信半疑,「那你為什麼受處分?」
宋剛「哈哈,嗬嗬」的沒句正經話,賀新國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從望城坡回來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說實在的,宋剛還真有些焦慮。心想,真要是這王興福當上了臨江市市長,臨江將會是烏煙瘴氣,對臨江人民來說,是禍不是福。
第二天,郭開興又打來電話,宋剛知道,他很想和宋剛談什麼。但是,一看郭開興的表情,宋剛也犯糊塗了。昨天賀新國的口氣顯然是省里有意讓郭開興接任臨江市書記一職,那他為什麼沒有顯露出興奮和快樂呢?難道是他不想王興福做他的搭檔?但似乎又不像,這使得宋剛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郭開興一臉的愁容,他說:「老弟,你聽到最近的謠言了嗎?」
宋剛說:「也許不是謠言吧。賀新國書記真的要走了。」
「你怎麼知道的?」郭開興一驚,「還聽到一些什麼?」他顯得有些急迫和焦慮。
「不是說您任書記、王興福任市長嗎?」宋剛也奇怪,難道他不知道?宋剛說,「我也是昨天聽朋友這麼議論的,不知是真是假?」
郭開興臉上顯露出了一絲喜色,但很快又恢復了原先的憂愁和焦慮,說:「這謠言只怕不可靠呢。你最近看見過王興福嗎?聽說他在省里活動得蠻厲害。」
宋剛「哦」一聲,沒有說什麼。郭開興說:「老弟,難道你不會去活動活動嗎?其實呀,你比那個王興福強了百倍,你也去活動活動吧。」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喲,宋剛明白了,自己的猜測有幾分准了,郭開興不想王興福做他的搭檔。
宋剛笑了笑,說:「我才上來,排位這麼后,別說爭不到,爭到了還不被人生吞活剝了?前段時期,您也看到了,我無緣無故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釘,現在,我想起來都有些怕。嘿嘿,我不會去爭,別到頭來碰得頭破血流的。」
郭開興沒再說這事了,話題轉到後天的考察上面來了,他說:「後天,省委組織部要來臨江考察班子,到時……請老弟多美言幾句。」
宋剛笑著說,「這還需要吩咐?我宋剛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知道?肯定會替您說話的。」說完,「呵呵」地笑了幾聲,顯得輕鬆和親近。
郭開興又說:「大丈夫恩怨分明,過去有句話,叫做『無毒不丈夫』,不過,我知道老弟常常與人為善,不太計較別人的惡意與狠毒,但是,有的人太過分了,沒必要總忍著。」
宋剛笑了笑,心想,他是要我在省委組織部考察期間,整整王興福的坨子。
宋剛說:「市長,我不喜歡跟蠢人斗,沒意思。鬥來鬥去,我怕我自己也成蠢人了。呵呵,我不是說我是聰明人,但有的人實在是太蠢了,范不著和這種人斗。不過呢,我相信,省委也不是沒長眼睛,有的人的願望只怕是單想死吧。」
郭開興說:「不一定呢,有的人捨得本,什麼事做不出?」話里顯然是指那幅畫的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