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毛舉神
(毛舉神的傳說,在某些地方流傳已久,雖然範圍很小,卻寫入了一方人的記憶,影響了一方人的生活。同樣,在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傳說,名字不同、事跡不同,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都是一種獨特的民間信仰。隨著時代發展,很多民間傳說都漸漸湮滅,年老的人不再講,年輕的人不再信,這種文化基因的消亡,實在是一個民族文化的重大損失。)
人老了,大都喜歡回憶,尤其是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腦海裏就像是在放映電影一樣,一幕接著一幕。從孩提時代直到退休,許許多多的往事,爭先恐後的冒出來。我便把其中值得玩味的一些事情寫出來,因為這些事讓我思來想去,反複咀嚼,時不時的還想和別人討論討論。
我的父親在四十年代就離開家鄉了,也算是棄筆從戎吧,從此就開始了背井離鄉的生涯。解放前夕,我父親轉業到地方工作,他的足跡遍布了西山七縣,而且我們姐弟幾個都生在那裏,長在那裏。因此,我對山溝裏的一切都非常熟悉,父親的工作每調動一次,我們全家就得搬遷一次,搬來搬去,依然是離不開山溝。
山溝裏的五穀哺育了我,山溝裏的故事也成了我少年時代的精神食糧。下麵我要講的幾個故事就發生在這裏,所以開篇就得先介紹一下背景。
一、偷東西的毛舉神(舉字是諧音)
我家當時所在的村莊,隻有四十來戶人家,民風純樸,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可奇怪的是,每逢臘月,村民們準備好的年食,時不時地總會有丟失的現象。我常聽我家的一位鄰居老奶奶說,是被村子裏一家姓郭的給偷去了。我忍不住好奇地打聽了起來,說了半天,我才明白原來並不是人偷的,而是另有其神了!
當時我一點都不信,感覺怎麽可能啊,什麽東西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別人家的東西弄到自己家啊?老奶奶見我一不信、二不信,就一連給我講了幾件事情,某年臘月三十,張家的餃子丟了;某年臘月二十幾號,李家的黏豆包丟了等等。就算她老人家說破嘴皮子,我就是不相信。
鄰居老奶奶所說的怪事似乎是想要證實它的存在,後來這件邪乎的事兒就在我家發生了。
記不清那是臘月二十幾了,反正是前一天夜裏我家炸好了年食,其中有一大盆丸子,就放在窯洞後麵的糧食口袋上麵。當時我們一家就住在這麽一孔窯洞裏麵,前麵是一鋪大炕,大炕連著灶台。為了遮掩那些堆放在窯洞後麵的糧食口袋,我父親就在離灶台一米處,窯洞兩側的牆壁上端,各楔了一根大釘子,中間繃一根繩子,然後我父親又親手畫了幾幅花鳥畫,吊在繩子上,當作屏風用,隔斷一下。下麵兩側又擺放了兩個大木頭櫃子,中間隻留了一個進出的過道,一家人的口糧就放在這後麵。
第二天,村子裏有人家辦喜事,我們家裏的人,辦事的辦事,看熱鬧的看熱鬧,隻有我不想出去,獨自躺在炕上看書。中午時分,在外讀初中的弟弟放假回家了,媽媽為了犒勞一下兒子,特意做了白麵片湯,飯快好了,讓我去窯洞後麵取半碗丸子來,放在湯麵裏。可是我在後麵東瞅西看,愣是找不到這盆丸子,我媽急了:“你是山裏抓來的啊,怎麽自己家的東西都找不著!”我冤枉的說,的確沒有啊。媽媽幾乎是喊的聲音說:“那個黑口袋上麵,放個大盆,就在那裏麵呢!”我走近一看,哪兒有什麽丸子啊,空空如也!於是我就提著空盆前來讓大家看,全家人當時就全呆住了,那個表情用驚詫二字形容都不夠。
天哪!別說丸子了,連油腥都沒剩一點兒啊!媽媽大聲叫著,接著就埋怨我,上午你出去了嗎?我說我在炕上躺了幾小時,別說出去了,我連茅房都沒去呢。這就奇了怪了,那丸子長腿了不成?我爸說,肯定是老鼠給拉跑了!我媽說家裏有多少老鼠啊,能把一盆丸子都拉的一個不剩?我們姐弟隻顧歎息,這美食還一口沒嚐呢,就不見了。
吃過飯後,我爸就迫不及待地在家裏找老鼠洞,終於找到一個洞口,好長的一根大棍子,一捅到底,捅了半天,除逮捕了兩隻老鼠外,什麽收獲都沒有,連丸子的腥兒都沒找到一點兒。假設這盆丸子是那兩隻老鼠吃了,那還不得把它們撐死啊。要說藏起來了吧,家裏搜查遍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發現。
正當全家人因失竊而萬分沮喪的時候,家裏來了兩個串門的大媽,我媽就把這件事講了一遍,我在一邊有點興奮地作著補充。隻聽那兩位大媽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大家猜的不錯,就是開頭提到的郭家。兩位好心的鄰居立馬就要拉著我媽去那個郭家家裏去找,被我父親一聲斷喝,給製止了。而且還給她們講起了道理,“家裏從來沒離開過人,憑什麽就懷疑人家給拿走了?別給我提什麽毛舉神,純屬無稽之談。我大小也是一個國家幹部,這事兒傳出去,影響多不好!丟就丟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了。”那兩位大媽默默地走了。
過了兩天,這兩位大媽又來到我家,很神秘地對我媽說,她倆第二天就去了郭家,正好看見那老頭兒坐在炕上津津有味地吃著丸子呢!我媽說,興許是人家自己做的呢。她們說:“你們是外地人,有所不知啊,我們這裏的人從來沒有過年炸丸子的習俗,也不會做,更別說他一個孤老頭子了,保準是他家的毛舉神把你家的丸子偷走了,我倆敢拿腦袋擔保。那天看主任發火了,我們也不敢再講,誰偷了,咱們心裏明鏡似的,村子裏隻有他一家供著這貨呢!”這時,我又好奇地問兩位阿姨:“毛舉神究竟長啥樣啊?”她們說,具體長什麽樣子,並沒親眼見過,但聽老輩人說,形狀似老鼠,出入都會背著一個小口袋,別看口袋不大,裝多少都不滿的。我又問,那它們能背動麽?阿姨們笑了:“孩子,那是神啊,你以為真是老鼠嗎!”(應該是成了精的老鼠。)
據說,這毛舉神能量不可小覷,供養它的人家,如果運氣好時,他就會把別人的東西往自己家盜;如果逢運氣倒黴的時候,它又把自己家的東西往別人家送。所以一般人家是不願供養這東西的,但事情往往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就比如說這個姓郭的老頭,他家原本並沒有供養過毛舉神,而是在他父親那一輩時,無意中給揀回來的。
據村子裏的知情人講,他父親年輕的時候,有天外出辦事,回來時發現十字路口有個嶄新的錢搭子,因為不懂這裏麵有貓膩,就把它揀了回來,從此毛舉神就在他家紮了根,而且是怎麽送都送不走。除非他有女兒,在女兒出嫁時,毛舉神就會跟著女兒嫁到婆家。
在那個地方,無論是男婚還是女嫁,都要先調查清楚,對方家是否供養著毛舉神。如果供著,那人家肯定會斷然拒絕的。
二、再談毛舉神
寫完了上麵的這個故事,我突然又想起來還有不少關於這毛舉神的事,幹脆再講兩個給大家聽聽。
接下來要講的事情,發生在離我家所在村莊大約二三裏地的一個極小自然村,而且與我們這個村同屬一個大隊。這個自然村總共才有八九戶人家,分布在一麵斜坡上。因為我初中畢業後,曾經在這個小山村任過一學期的代教,所以對這個村裏的人非常熟悉。
村子的坡上住著兩戶人,其實是娘倆分開吃、住而已。那個兒子四十多歲了,還打著光棍,沒有娶過老婆。那一年春節,毛舉神就光顧了他的窮家。
大年三十晚上,他的老母親幫他包好了一蓋簾餃子。初一早上,他起了個大早,放了開門炮後,就開始煮餃子了。把餃子煮到鍋裏,估摸著該攪一攪了,於是就掀起鍋蓋,手握勺子,插在鐵鍋裏推動餃子翻個,翻著翻著,就感覺不對勁了。怪了,這餃子咋這麽硬呢?砸的鍋叮當作響。當時鍋裏冒出的熱氣太大,也看不太清楚,他吹了一口氣,仔細看,我的個天哪,這哪兒是餃子啊,分明是河灘裏的石頭蛋子嘛!
河灘裏的石頭蛋子,顏色是乳白的,有大有小,有規則的圓形,也有不規則的形狀,但是這鍋裏的石頭蛋子,絕對勻稱,一水的鵝蛋形,不注意看,還真有幾分像餃子呢!可憐的老光棍哦,連大年初一的餃子都被偷梁換柱了,而且是在煮到鍋裏以後被換的,你說可氣不可氣。這人脾氣也是有點倔,當時就火的端起鐵鍋連水帶石頭,砰的一聲扔到院子裏的中間去了。
無獨有偶,大年初一丟餃子的並非這家倒黴蛋一個。這個自然村的另一戶人家,餃子也丟了,是在煮餃子時,發現蓋簾上麵成空的了,一個餃子也沒剩,但是蓋餃子的布還是蓋的好好的。
又是一年的春節快要到了,臘月二十以後,各家就忙著蒸黏豆包。當時農村白麵緊缺,逢年過節能吃上一頓白麵,就算是不錯的了,所以黏豆包蒸上一大缸,放在院子裏。正月裏,家裏人來客去的,這就是最好的待客食品了。
話說有一天,村子裏的三四個婦女,幫著另一家蒸豆包,有揉麵的,有包的,有蒸的,一屜一屜的蒸出來,倒在大簸籮裏麵,待晾的不熱了,再裝入大缸中。當大簸籮快要滿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隻聽窯洞後麵,放簸籮的兩條長板凳,晃動的咯吱作響,那簸籮裏麵的豆包嘩嘩地下降,幾個女人驚得目瞪口呆,她們心裏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但卻是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辛苦了一上午的成果,就這樣被盜的所剩無幾。來無影去無蹤,這毛舉神還真是身手不凡啊!
令人不解的是,這毛舉神隻有部分縣才有,我的老家卻從未有人聽說過。難道這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百姓供一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