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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1章 冷冬和暖冬

  西苑,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地飄灑在這個宮殿群中,令到中央的湖畔和旁邊的宮殿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萬壽宮的寑室中,地底的供暖系統已經全力運行,令到這裡一直保持著溫暖而舒適,銅爐瀰漫著一股濃郁的檀香。


  只是在露天不一定能凍死人,在這種溫室中亦不一定能長生,嘉靖的臉色蒼白,顯得氣息如絲般地躺在床上。


  兩名太醫在床邊望聞問切后,眉頭緊緊地蹙起,臉上掛上滿滿的愁容。哪怕是面對著這位曾經殺人無數的皇帝,他們二個人亦是不由得重重地嘆了一聲。


  黃錦和陳洪一直相伴在左右,先是送走了兩位太醫,只是心裡卻是沉甸甸的。雖然他們早已經隱隱猜到結果,但心裡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沉。


  「朕做了一個夢!」嘉靖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睜了開來,卻是淡淡地說道。


  黃錦和陳洪急忙上前,顯是很是配合地詢問道:「主子,不知是什麼夢呢?」


  「朕夢到得償所願,上天被朕的誠心所感動,夢到了三清道君,還夢到了……虛寂沖應真人!」嘉靖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顯得追憶般地微笑道。


  陳洪當即犯起嘀咕:「虛寂沖應真人是哪位神仙」,黃錦倒是知道指的正是壽仙娘娘麻姑,便是配合地詢問道:「主子,這兩位神仙都跟您說了什麼呢?」


  「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說朕已經位列仙班,虛寂沖應真人還誇讚了朕幾句!對了,姑餘殿怎麼樣了?」嘉靖顯得更加的高興,突然話鋒一轉地詢問道。


  陳洪負責督促工程,當即便是回應道:「回皇上的話,現在已經加快工程進度,不出兩個月便能修建完成了!」


  嘉靖的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只是興奮勁已經過去,整個人顯得十分的疲倦。雖然肚子感到了一份很強烈的飢餓感,但胃裡卻覺得一陣噁心。


  黃錦一直關注著嘉靖的飲食,卻是知道嘉靖這幾天幾乎沒怎麼吃東西,便是將早已經準備好的飯菜送了過來。


  嘉靖僅是吃上兩口,哪怕是山珍海味,彷彿是吃了蠟般,卻是排山倒海般地全吐了出來,連帶綠色的膽汁都嘔吐出來。


  黃錦一邊緊張地幫嘉靖順著氣,一邊擔憂地望著乾嘔不斷的嘉靖,知道再這般下去的話,這位大明皇帝恐怕是活活餓死的。


  劉太醫和王太醫離開寑室,直接走到正殿,當朝首輔徐階已經等候多時。二人當即上前施禮,並將診斷的實情告之道:「皇上病入膏肓,身體已是油盡燈枯,恐怕挺不了三天!」


  徐階輕輕地點了點頭,原本還想著到裡面表忠心,但最後卻是覺得沒有這麼必要,便是轉身走出了萬壽宮。


  他站在宮裡的台階上,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漫天大雪,臉上卻是泛起了一絲無奈。


  雖然嘉靖喜怒無常、剛愎自用,更是最懂帝王心術的皇帝,但這些年卻越發痴迷於修道,受病情的影響后基本不插手政務,天底下哪裡還有第二個這麼好的皇帝呢?

  只是多年的丹藥終究是落下病根,前年的冬天熬過去了,去年的冬天亦熬過來了,但今年的冬天已然是要葬送這位自私自利的皇帝。


  好在,經過這四年半的經營和布局,他有信心面臨接下來的新朝,更有信心繼續穩坐在大明首輔的寶座上。


  雪還在繼續下,但京城的朝堂顯得暗流涌動,各方似乎都醞釀著什麼一般。權力鬥爭,一直都是朝堂的主旋律。


  京城的雪比往年要更大,空氣顯得更要寒冷。


  對於京城的大戶之家,寒冬不過是多穿幾件衣服和多燒一些木炭的小事,只是流落到京城或京城的底層百姓很可能因此而喪生。


  自從入冬以來,一具具屍體從北京城門抬出去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京城抬屍人的崗位一度出現緊缺。


  不管朝堂如何歌頌嘉靖和徐階這一對明君賢臣,不論那些底層百姓的屍體被埋得多深,亦或者文人在史書稱讚這是一個好時代,但卻無法掩蓋住那一條條被王朝所拋棄的生命。


  「老天,你睜開眼睛瞧一瞧,你還要這個皇帝在皇位上呆多久啊?」京城百姓的眼睛並不瞎,一些人已經在心裡進行吶喊道。


  大家亦是慢慢地品過味來,雖然都說嚴嵩是禍害大明的元兇,但嚴嵩都已經下台四年半了,這個世道卻仍然不見好轉。


  嚴嵩或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大貪官,但讓世道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恐怕還是那位不惜盤剝百姓修建宮殿的皇帝。


  嘉靖,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這正是這個時代的寫照。


  只是有人在抱歉,有人在吶喊,但亦有人在真心實意地做事。


  在各方都在盯著宮裡動靜的時候,仁義煤球作坊的牌子被換了下來,正式更改為「聯合平常煤作坊」的新牌子。


  「我叫趙大牛,有人的是力氣!」


  「我不怕辛苦不怕累,給我一件棉衣就成!」


  「俺知道你們是好僱主,只要安頓我跟妻子,俺這條命便賣給你們了!」


  ……


  一大幫流民聞訊而來,一在作坊門口的登記處極力地推銷著自己,亦有人拖家帶口而來,只希望謀得一個容身之所。


  經過這麼多時日,他們心裡早已經有著一把稱。雖然京城施粥的人家不少,但能像聯合商團這般持久和份量足的人家,整個京城打著燈籠地找不著第二家。


  他們雖然知道聯合平常煤作坊還給工人工錢,但他們卻完全可以不要工錢,只希望能夠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京城活下去。


  「我們聯合作坊的第一個要求是品行端正,這上面的廠規你們若是能夠背下來,那麼我們便會錄用於你!」主事是一個穩重的小老頭,卻是指著不遠處的告示牌道。


  在告示牌旁邊,還有一個小廝領著一大幫人在那裡朗讀,大家都顯得很是賣力,一遍又一遍地跟著重複著。


  聯合商團發展到這一步,亦是慢慢地形成了一套完善的企業文化,這套企業文化既有提倡真善美,亦強調員工對聯合商團的絕對服從和犧牲精神。


  雖然廠規沒有「生做聯合人,死做聯合鬼」的口號,但有著「一入聯合門,飯菜同鍋吃,終身不離棄,誓與聯合榮!」等口號,形成一個更加有凝聚力的團體。


  這並非是一處上演的事情,而是很多處同時上演。


  有鑒於林平常的意志,聯合商量採用了金錢攻勢,在極短的時候里花費大筆的銀子將京城一帶的煤球作坊盡數收購或合作,而後進行產業升級,即刻大規模地生產蜂窩煤。


  蜂窩煤的技術含量並不算高,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從原材料的開採,到蜂窩煤的製作,再到蜂窩煤的銷售,這裡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當然,在招募人手的同時,有關於婦女和孩童的安置工作亦是在同步進行,令到京城很多流民都有了棲身之地。


  大明的百姓都是善良的,面對著聯合作坊的收容和給予一份工作的天大恩情,他們都十分賣力地幹活,令到工期比預想中還要快上了幾天。


  十二月中旬的時候,第一批蜂窩煤正式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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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著《順天日報》的宣傳,加上京城百姓的口碑宣傳,很快京城的普通人家都知道蜂蜜煤這種新型的媒球。


  現在的物價是:一百斤木炭四錢五,一百斤乾柴一錢五,一百斤炸塊(煤塊)一錢三。


  蜂窩煤既能用於生火,又能用於取暖,卻是能夠取代木炭和煤球的地位,市場的需求十分的龐大。只是這種主要針對普通百姓的消耗品,林平常並不打算攫取太多的利潤。


  既為了增強競爭力,亦是給予京城百姓更大的實惠,林平常制定一百斤蜂窩煤的統一售價是二錢,即一斤蜂窩煤售價四文錢。


  當然,她的這種行為其實是十分正確的。


  高價固然能夠賺得盆滿缽滿,但利潤的來源還是從底層的百姓中榨取,而蜂窩煤跟木炭競爭又不具優勢,倒不如用較低的價格迅速佔領市場和擊退競爭對手。


  煤球雖然煙多塵多,但勝在在火坑中取暖並不影響生活。若是價格過高的話,京城百姓恐怕不會選用蜂窩煤,而是會繼續選用廉價的煤球。


  最為重要的是,雖然蜂窩煤無煙無灰,但如果售價遠超柴火的價格,恐怕京城的百姓還是會選用柴火來生火做飯。


  只是在林平常的物美價廉的策略下,亦或者她根本不打算用蜂窩煤來賺錢,所以很順利地搶佔了煤球和柴火的市場。


  正是如此,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季節里,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多了很多的牛車和驢車,這些勤奮的車夫將一車車蜂蜜煤送進了千家萬戶。


  由於是需求的高峰時期,聯合平常煤作坊最高一天能夠銷售二十五萬斤蜂蜜煤,一天便有五百兩的銷售,從而保證上萬流民不需要再忍飢挨餓。


  陳義正是賣力地往一戶人家搬著煤球,整個人卻宛如是做夢般。他從逃荒來到京城一直忍飢挨餓,而如今穿上聯合平常煤作坊統一制式的棉衣,成為一個光榮的送煤人。


  一個老太從裡面出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陳義道:「太謝謝你了,還要勞煩你幫我這老婆子卸煤!」


  「張大娘,沒事的,這都是我該做的!你用過這種煤,若是覺得還合用的話,直接跟我說一聲便行,這片區域都是我負責,我准按時給你送到!」陳義抹了額頭上的汗珠子,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道。


  雖然聯合作坊並沒有明確規定他要幫著卸煤,甚至很多人家亦是主動自己卸,但他既有一份善心,又想要幫作坊多攬一些主顧,所以一直都很自覺地幫忙。


  老太亦是心裡一暖,便是熱情地招呼著道:「好,我記得你了,你要不要進屋喝口水再走!」


  「不用了,我還要趕回去交差,張大娘,再見了!」陳義將蜂窩煤整齊地壘在牆角處后,便是擺手離開道。


  冬天的夜晚來得要遲很多,在他回到作坊交差的時候,外面已經昏暗了下來。


  由於他跟妻子都在這裡幹活,所以被作坊安排了一個獨立的房間。待到他那個溫馨小家的時候,家裡已經點上一盞油燈,桌上亦是剛好擺上了飯菜。


  「爹回來了,娘可以開飯了!」一個小女孩顯得興奮地脆聲道。


  張氏在作坊做篩煤工作,工作時總是蓬頭垢面,但作坊有專門的浴池,此時在家裡顯得乾乾淨淨,那張臉亦是顯得明艷動人,卻是顯得興奮地道:「你猜今日誰來作坊了?」


  「又是哪位大掌柜?」陳義招呼著女兒坐下,同時好奇地詢問道。


  張氏則是輕輕地搖頭,當即公布答案地道:「虎……不對,是林巡按!」


  「嗯,林閣老的妹妹,聽說這蜂窩煤還是她發明的!」陳義夾起魚肉,小心地挑出魚刺道。


  張氏的注意力並不在飯菜上,臉色仍然紅潤地道:「怎麼聽說,要不是她發明的,這平常煤作坊怎麼會出現?」頓了頓,又是接著說道:「她可是說了,若是我們誰被欺負了,包括你打我都可以找她做主!」


  「我打你?」陳義將挑出魚刺的魚肉放到女兒的碗里,臉上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道。


  張氏幽怨地望了他一眼,便是嗔怪地道:「這是一個比喻,反正以後我們受到欺負了,她都會幫我們出頭!」說完,還示威似地瞥了一眼陳義。


  陳義則是無奈地苦笑,發現這位名聞天下的林巡按真的什麼都管,不過心裡反倒是踏實了不少。雖然他現在的日子得到了片刻安逸,但在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人罩著終究像是一個外鄉人。


  張氏顯得一本正經地說道:「原本我還挺擔心的,覺得我們會不會被人欺負,但今天聽到林巡按這麼說,而且管家一直強調我們是聯合人,我跟那幫同事都踏實不少!」


  「是啊!我們能夠來到這裡,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陳義亦是扶著筷子,顯得有所感慨地道。


  小女孩吃著魚肉,顯得天真地詢問道:「今天我聽黃毛說,我們過年有雞吃,是不是真的呢?」


  夫婦相視一笑,這事早已經是公開了。在新年即將來臨之致,作坊會給他們派發一隻雞,這將是他們少有的新年盛宴。


  外面的雪還在下,只是煤球在爐中燃燒,令到夫婦二人心裡都是暖洋洋的,期望嘉靖四十六年的皇帝少些扎騰,讓他們能夠過些安穩的日子。


  只是嘉靖四十六年,恐怕是不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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