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條件
月影傾斜,寒意濃濃。
當北辰逸踏進臨月閣的院門之時,忽然定住了。
藍眸直直地盯著桂林盡頭的寢殿,卻怎麽都移動不了腳步。
他知道鳳楚熙已經醒來了,也知道莫雲也已經醒來了,更知道他們兩人還是同住在鳳楚熙的寢殿內。
早上,他離開鳳楚熙的寢殿之後,就讓禹一南去給莫雲療傷了,畢竟任由她這樣流血下去的話,她肯定會撐不過的。
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隻是一整個白天,他都沒有再來這裏,甚至哪都沒去,隻是呆呆地坐在禦書房中。
可是這一整天,他的腦海中全部都是莫雲那梨花帶雨的臉,還有那隱忍的倔強和地上的那條長長的血跡。
一直,一直在他的腦中回放著。
閉了閉眼,北辰逸歎出了一口氣,轉身欲走。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回轉過身,正好看到小林子端著食盤從裏麵走了出來。
北辰逸重新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等著小林子走來。
小林子低著頭走的很快,當看到站在門口的北辰逸的時候,已經近在咫尺了,猛地收住了腳步,誠惶誠恐地道:“皇……奴才參見皇上!”
“起來吧。”北辰逸雙手背後,淡淡地應了一聲。
看了看他手中食盤上的幾個盤子和兩付碗筷,藍眸微沉,隨後開口道:“娘娘怎麽樣了?”
“回皇上,娘娘恢複的很好,胃口也很不錯,吃了一大碗的飯,比平時都要多。”小林子低著頭,詳細地回稟著,心中卻暗暗思量著,要不要連帶莫雲的狀況也一並說了。
隻是北辰逸沒有給他多嘴的機會,沉聲道:“那你就好好地照顧著吧。”
語罷,北辰逸轉身便走,留下了傻傻地愣在原地的小林子。
這……這就走了?
他眨眨眼,看著那凜然而去的背影,覺得很不可思議。
娘娘醒來已經大半天了,在她昏迷的時候一直擔心著的皇上,此刻卻連屋子都不進去了。
這到底演的是哪出?
小林子不知道北辰逸演的是哪出,就連北辰逸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他隻知道離開臨月閣之後,他就躍出了熙寧宮,飛出了皇宮,一路朝著北海鎮而去。
今晚,他還跟一個人有約,那人就是淩飛寒。
雖然離相約的時間尚早,可是此刻的他卻一秒都不想在這個皇宮中停留。
留在這裏,他的腦子就無比的混亂。
所以,他逃離了!
夜已黑,時辰卻尚早,正值晚膳的時間。
北海鎮上依舊燈火通明,人群熙攘。
北辰逸一路直奔淩飛寒所在的客棧,直接到了他房間的門口。
門口,月風守在那裏,見著大步而來的北辰逸,抱拳低頭道:“宮主已經在裏麵恭候多時了。”
說著,伸手推開了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站在門口望將進去,北辰逸看到一襲紅衣的淩飛寒正麵對著門坐在桌前,桌上擺滿了菜肴清酒,見到北辰逸,正在淺飲著的淩飛寒朝著他抬了抬手,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沒有絲毫的猶豫,北辰逸跨步進去,門在他的身後關上,留下一室的菜香酒醇。
淩飛寒一派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著一抹淺笑,跟北辰逸的冷俊麵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北辰兄,坐啊。”輕輕地轉著手中的青花酒杯,淩飛寒隨意地打著招呼,就好似對方是一個無比熟悉的老友一般。
北辰逸默然不語,走到了桌前在淩飛寒的對麵,一撩袍角坐了下來。
看著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北辰逸淡定如波,開門見山地道:“魅生之毒的解藥,你要怎麽樣才肯給?”
沒有直接跟他要解藥,而是先問他的條件,那是因為北辰逸知道,淩飛寒絕對不可能輕易地將解藥給他。
淩飛寒邪邪地勾唇,一邊為北辰逸斟著酒,一邊道:“北辰兄,咱們兄弟倆兩年多未相聚了,今日難得有此等機會,就先不要說這麽嚴肅的話題了,還是好好地幹上幾杯吧。”
北辰逸看了看杯中的清酒,再看看淩飛寒朝他舉起的杯子,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卻並沒有跟他碰杯。
淩飛寒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喝下,隨即玩味地勾唇道:“你就不怕我在裏麵下毒嗎?”
“嗬嗬……”北辰逸終於笑了,將杯子朝著桌上一放,藍眸微眯:“我既然來了,還會怕你下毒嗎?”
不用“本宮”,不用“朕”,兩人就好似真正的朋友一般,可是內裏的暗潮洶湧,卻是常人所無法看出來的。
“也是,對於北辰兄的膽量,小弟可一直很是佩服呢。”淩飛寒也放下了酒杯,隨意地理了下衣袖,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麽一般,忽的出聲道:“對了,那莫雲的傷,沒什麽大礙吧?”
今天一整天,北辰逸的腦海就一直被這個名字所占據,現在好不容易暫時將她放在了一邊,卻不料淩飛寒竟提了出來。
原本一直淡定無波的神情微動,北辰逸斜睨了淩飛寒一眼,冷聲道:“對於這個奴才,淩宮主可真是上心呢。”
“嗬嗬。”淩飛寒笑得意味深長,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難道北辰兄,對這個‘奴才’就不上心了嗎?”
這“奴才”兩字,他故意說的很重,聽得北辰逸的臉色沉了沉。
見北辰逸沉默了起來,淩飛寒眯著眼繼續道:“難道北辰兄不覺得,這個奴才跟一個人很像嗎?”
話音落下,北辰逸的雙眸一瞪,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淩飛寒。
如若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淩飛寒跟莫雲充其量也隻接觸過三次,僅僅三次,他就能洞察到這一點了嗎?
到底是他的洞察能力太強,還是其中有著什麽他不知道的原因?
北辰逸的驚愕表情使得淩飛寒一片了然,挑挑眉道:“看來北辰兄也感覺到了,所以才會對她這麽特別的吧?隻是這樣一來,你藏在宮裏的那一位,又處於何等地為呢?”
藏在宮裏的那一位?
北辰逸知道,淩飛寒所指之人,顯然就是月雲,他果然已經知道月雲回來了。
那麽他一直留在北海鎮,難道就是為了……
想到這裏,北辰逸不願再在這裏多作停留,又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問題:“淩飛寒,今日我來不是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隻想問你,魅生之毒的解藥,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給?”
“這個嘛……”淩飛寒一邊玩著垂在胸前的頭發,一邊抬眼瞄了北辰逸一下,隨即漫不經心地道:“用一個人來換,如何?”
一個人?
北辰逸放在桌上的雙手一握,眸光瞬間變得陰沉,淩飛寒會開口要的人,他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月雲了。
用月雲去換鳳楚熙的命,別說是他,就連鳳楚熙本人,也不會同意的。
“淩飛寒,你的胃口不免也太大了吧。”北辰逸冷冷地出聲,藍眸中隱著濃濃的寒意。
“哈哈哈!!”北辰逸的話音落下,淩飛寒忽的大笑了起來,“北辰逸,你親自上門來求解藥,難道就隻有這麽一點誠意嗎?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奴才都不願給,你還說對她不上心?”
奴才?
北辰逸心中一頓,難道淩飛寒要的人不是月雲,而是莫雲?
“你說的人……是莫雲?”北辰逸不確定地問出聲。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誰?”淩飛寒邪邪勾唇,“用一個奴才換取你的好兄弟的命,這筆帳,怎麽算都是你賺了吧。”
聽起來,這當然是無比合算的一次交易了,可是北辰逸卻無法開口答應。
沒錯,他猶豫了。
“給我一個理由。”忽然,北辰逸沉沉地開口,“給我一個你要莫雲的理由。”
淩飛寒是怎麽樣的人,北辰逸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雖然這個人隨性而為,可是對於不感興趣事物以及人,他一向都是不削一顧的。
現在卻要拿那麽珍貴的解藥來換取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甚至這個人隻跟他見了三次麵。
他的居心,到底為何?
“若我說,沒有理由呢?”淩飛寒笑得邪魅,“我隻是覺得她很合我的胃口而已。”
北辰逸抿唇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怎麽,不願意嗎?”淩飛寒笑了笑,身子微微朝前傾了傾,又道:“這樣吧,我也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人,我就給你兩個選擇。要麽用莫雲來換取解藥,要麽讓月雲親自來取解藥,兩者選其一,你自己看著辦吧。”
讓月雲親自來取解藥?
北辰逸“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冷冷地道:“淩飛寒,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淩飛寒貌似驚訝地抬了抬下吧,也緩緩地站起身來,“是你要我提條件的,我都給了你兩個選擇了,何來欺人一說?如果你兩樣都不願意,那麽這件事情就免談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歇息了,北辰兄,請吧。”
淩飛寒下起了逐客令,北辰逸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狠狠地盯了他許久,而後拂袖離去。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淩飛寒嘴角的笑容漸消,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忽然,他的身子一個踉蹌,竟是站立不穩朝後跌去。
“宮主!”進門的月風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連忙過來伸手扶住了他,將他扶坐在椅子上,滿目擔憂,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宮主,為了煉製魅生之毒的解藥,您失血過多大傷元氣,現在又離宮這麽久,您一定要保重啊。”
“沒事。”淩飛寒一把揮開月風的手,朝他擺擺手道:“你先出去吧,本宮休息下就沒事了。”
月風站在原地,嘴唇動了動還想說點什麽,淩飛寒卻是冷眼一瞥,冷聲道:“怎麽,連你也對本宮的話無動於衷了嗎?”
“屬下不敢。”月風連忙低頭,而後退出了房間。
在關上房門的時候,深深地歎出了一口氣。
而屋內的淩飛寒依舊坐在桌前,他的麵色蒼白如紙,就這麽單手撐著頭,雙目緊閉,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滲出。
坐了好一會,他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後一步一步地朝著床榻走去,明明隻是幾步的距離,他卻是舉步艱難,走了好久。
那樣子,竟好似一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老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