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姑娘,姑娘你慢點兒老
今天下午,我陪著未婚妻去了婚紗店,琳琅滿目的婚紗撩撥得人也漸漸覺得幸福起來。婚紗店裏的營業員非常熱情,拖著未婚妻試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我端坐沙發上,捧了一杯茶,恰好有微弱的陽光照在了沙發邊,我的心底陡然就想起了你,親愛的櫻桃姑娘。
未婚妻是個漂亮的姑娘,她勇敢、樂觀、聰明,在這個大城市裏混得如魚得水。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殺得了木馬、打得過流氓,是思想上的女金剛,行動上的好姑娘。我們相識數載,我一步一步眼見著她從最初孱弱的小綿羊變成如今的都市新女郎,看過她哭,看過她笑,看過她落魄委屈,看過她日漸成長。看著她試穿婚紗時眼底的那一抹光華,真是像極了十五歲的你啊,我親愛的櫻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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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初遇見的一刻,你便是我心上的一粒朱砂
遇見你的那一年,你才十五歲罷。頭發隨便紮了個馬尾,蹦躂著擔了一挑子的櫻桃蹲在學校門口的路邊上賣。
你咧歪著嗓子叫賣:“櫻桃咯,又甜又大顆的櫻桃,5塊錢一籃。”我走近細看,櫻桃確實顆顆晶瑩剔透,像極了你認真而內斂的眸光。
你小心詢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買櫻桃嗎?自己家裏摘的,可甜了呢。”
說最後一個“呢”字的時候你嘴角揚起,非常的神氣。偶爾有路過的女孩子蹲下身來細細的挑揀,你也不怒也不惱,端了張小凳子給人家坐著,一邊仔細幫著挑揀,一邊低低回答人家的問題。
姑娘問:“這櫻桃甜嗎?”
你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我給你嚐嚐吧。”像是變戲法一樣,你從旁邊的框子裏端出一小盆清澈的水來,隨便抓了一把放在水裏,仔仔細細洗了幹淨,然後遞給對麵姑娘幾顆。姑娘心滿意足的接過櫻桃,吃在嘴裏,明顯是甜的。可是一把吃完之後,姑娘竟然裝出很惱火的樣子說:“酸得不得了,誰要吃你的櫻桃。”
她就這樣騙了你一把櫻桃後扭捏著走開。我站在旁邊一直看著這個場景,你微愣了一會兒,竟然也不惱,慢慢將剩下的櫻桃放在嘴裏,細細嚼著,我看著竟然心裏就流過了一絲甜蜜的味道,於是走過去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呀,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顆的櫻桃,我全買了,你可得給我算便宜點哦。”
你開心得手舞足蹈的趕緊給我打包,滿滿兩大筐子櫻桃喲,你居然就收了我三十塊錢。你揚著笑臉說:“本就是家裏摘的,也不為賺錢。”
怕是這一刻,你就在我的心裏留下了印記,是豔紅的櫻桃亦或者是嫣紅的朱砂,我不得而知。
再次遇見,你竟剔透得如同玻璃碗裏的櫻桃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再次遇見你,我想著你不過是浮光掠影般的過客,卻成就了我此生的蹉跎。
距離我們第一次見麵已經過去差不多半個多月了。我偶爾會打開冰箱看看那些豔紅的櫻桃,終歸舍不得吃。這一年我18歲,談過兩段無疾而終的戀愛,麵臨高考的壓力,有著父母的期待。
我在圖書館裏麵再一次看見了你,你端坐在窗邊,手裏拿了一本杜拉斯的《情人》,是適合你這個年紀看的書。窗邊很寫意的開著幾盆碎花,很是不起眼,偏生你往那裏一坐,就美得不像樣子。
我裝作不經意經過你的邊上,然後坐在了你對麵。
我輕聲對你打招呼:“你好。”
你禮貌的回應。今天的你沒有紮馬尾,頭發剛好到了肩膀下麵。嗯,我還能聞到你身上淡淡的洗發水的清香。
你的右手邊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碗,碗裏盛了通紅通紅的櫻桃,配上幾勺子乳白色的奶昔,是晶瑩中的一點剔透,也是婉約中的一抹明豔。我幾乎可以確信,我喜歡上了這樣美不勝收的你。
“你這樣看著我,會不會很累?”突兀的你對我說話。
“啊?”我大驚失色,被你發現了,我有些不知所措。
“嗯,你的書一直都拿倒了,同學。”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隻是一直在研究你碗裏的櫻桃罷了。”為了不至於太過讓自己跌了麵子,我扯了個謊。
“哈哈,你也喜歡嗎?這可是我自創的喲。奶昔的甜配上櫻桃的汁水,然後加一把銀勺子,就跟生活一樣詩意呀。”不知道為什麽,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喜歡加一個感歎詞,比如啊、哦、嗯、喲,呢。
或者我正是喜歡上了她這種自言自語的語氣詞,櫻桃姑娘,我決定了一定要追到你啊。
誰曾想,一入魔障深似海
自從決定追求櫻桃姑娘之後我就開始了一係列的謀劃。
首先一定要打探出她的真實身份來,利用學生會的職務,花了半天的功夫,請花癡學妹吃了一頓肯德基,我就弄到了她的全部資料。
季嫣然,15歲,高一文科班學生,6月10號生日。性格孤傲,成績斐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男朋友!
真是天助我也!像我這樣文質彬彬、才高八鬥的高三大師兄對付這類的小師妹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啊!我暗自慶幸著。
師妹在哪裏呀,師妹在哪裏,師妹在那師兄的懷抱裏!
得意洋洋的我拿著她的資料表在操場上轉圈圈,卻沒曾想,今天再一次遇見了你。
“這不是圖書館拿倒了書的師兄嗎?你懷裏是躺著哪位師妹呀。”像是晴天裏的霹靂,老天,你是有多愛開玩笑啊,我這才貌雙全的形象今天算是徹底給毀掉了。
不過你好像也沒有逃過命運的捉弄呀,櫻桃姑娘這次的造型也是讓我大跌眼鏡,滿手都是五顏六色的油漆,衣服上麵也沾了不少。為了挽回點麵子,我腆著臉笑著說:“小師妹,你這是從哪裏逃命出來的嗎?”
“多謝師兄關心,我不過是剛好去上了那麽兩節美術課而已。”她聳了聳肩膀,不在意的說完就走。
看著你瀟灑的轉身走開,我的心底竟劈劈啪啪的炸開了鍋。今日一見,明顯顛覆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我的櫻桃姑娘,你怎的突然一變就讓我不認識了呢?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那個時候的我內心竟然狂喜,我的櫻桃姑娘喲,你當真是百變女神嗎?我的心裏竟再也容不下任何女子的侵犯。是在這樣的一刻,我就對自己許下了此生非季嫣然不娶的諾言吧。
陳幕生瘋了99碗櫻桃的悲劇
眼見著季嫣然的生日越來越近,我興奮得睡不著覺,心裏一直謀劃著一場別開生麵的告白。親愛的櫻桃姑娘你必定不知道,計劃還未開始實施,我就已經沉醉了。
在我的計劃裏麵應該是這樣的,我跑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收羅著那些依然紅豔招搖的櫻桃,收羅得越多越好。然後,我虔誠的將每一顆櫻桃洗了幹淨,找尋了99個玻璃碗,每個碗裏放上99顆櫻桃配上你鍾愛的乳白色奶昔和銀勺子。
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將這些玻璃碗擺放成一顆心形的樣子,在婉約的月光下麵,這樣的場景必定會讓你感動。
親愛的櫻桃姑娘,你都不知道為了在6月裏還能有新鮮的櫻桃,我甚至都跑到鄉下舅舅家的樹上去摘樹上最頂端的剩餘的細小的果子,雖然很不幸,我摔了下來,左小臂骨折。
可是我想著櫻桃姑娘看到這些玻璃碗的樣子,想著其他人羨慕她的樣子,我是不是就可以抱得我的櫻桃姑娘歸了呢。
6月10號天還微涼,我早早收拾妥當一切,找了學弟幫忙在季嫣然宿舍樓下布置好一切,靜靜等著天光微曦的那一刻的到來,那時候的季嫣然剛剛起床,朦朧中或者還帶點夢幻的色彩。看到我的良苦用心,她又該會有何種光彩呢?
天微亮了,漸漸有上早自習的同學從宿舍樓出來。他們一個個像是看怪物一樣的望著我,有議論,有傾羨,更多的則是圍觀。
可是,直到日上三頭我都沒有等到我的櫻桃姑娘,她像是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如我想象般童話似的走到我麵前來。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沉至穀底,滿地狼藉。
等不來季嫣然,卻等來了學校的保安。
我憤怒的跟前來搬走玻璃碗的學校保安吵著,鬧著,甚至動了手。我像個瘋子一樣趕走那些企圖破壞我童話般美好告別的人群,我像個小醜一樣在全校幾千個師生同學麵前給自己狠狠一個耳光。
陳幕生瘋了!肯定瘋了。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在這樣傳著。我想著,我肯定是瘋了罷,坐在那一個桃心的最中間,我用我僅存的完好的右手一個一個砸碎了那些玻璃碗,就像是砸碎了我第一次的心動一般。
我的櫻桃姑娘,從此後再無瓜葛
學校給了我一個嚴重警告的處分,爹娘被匆匆從外地招了回來。我一味沉默下去,因為砸碗太過用力,我的右手破了很多口子,全身負傷的我被父母逼著住院。而此時,距離我參加高考隻有十天不到的時間。
在這場鬧劇中,我始終沒有見到季嫣然的身影。十八歲的我,漸漸把心動和喜歡轉換成憤怒,難道她聽說了我的事跡後連一點點的感動都不曾給予過嗎?
從此以後,我陳幕生將與她再無瓜葛,出院的時候我就恨恨的想。
沒曾想,剛想完就看到站在門外徘徊的季嫣然,她著了素白的裙衫,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忐忑不安的左右徘徊。
我努力穩了穩腳步,在一大堆同學的簇擁下刻意從她麵前走過,神情像一隻驕傲的公雞一樣直直走過了她的身邊。我多希望她在背後叫我一聲,哪怕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問候都行啊。
可是,她沒有。我的內心再次片片跌碎,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
這十天的時間裏麵,我化恥辱為力量,艱難熬著過日子,內心隻希望早日離開這所學校,這個城市。期間曾經收到過櫻桃姑娘托人送人的信,隻有簡短的兩句話:拿倒書的師兄,請你好好高考。
這一刻我恍然明白,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我的櫻桃姑娘終於在她生日那天因了她的冷漠讓我狼狽不堪。再見,櫻桃姑娘。
從高考考場上下來,我就急吼吼的訂了前往外地的車票,我急切需要一場旅行來忘記這一段時間的荒唐,也忘記曾經讓我砰然心動的那個賣櫻桃的姑娘。
有很多的故事,我們其實都是旁觀者
後來的事情,我都是聽旁人告訴我的。有我的父母、同學,當然還有櫻桃姑娘自己。她微笑告訴我所有故事的時候,輕輕歎了一聲:有很多事情,我們其實都是旁觀者,可是就是這樣,卻越發不可收拾的讓人心痛。
我從外地回來的時候,父母遮遮掩掩的告訴我,有人送了一筐上好的櫻桃來,本不是櫻桃結果的季節,那櫻桃卻水靈得像是剛摘下來一樣。
我聽了後征了一下,難道是季嫣然?沒錯,真的是她,我考試結束後第二天她就親自送櫻桃過來了,可惜的是,那會兒我已經踏上了去往他方的火車。
母親有些怯懦的說:我記得你上次住院就是吃櫻桃給禍害的,所以我把這一筐子櫻桃送人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錯過,我沒有看到季嫣然留在框子底部的信件。那封據說被折疊得很漂亮的信件,給親戚家的小孩子糟蹋得不成樣子,就好像我將季嫣然一直的沉默好心一味糟蹋一樣。
出門的這段時間,我突然想得透徹,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自我的事情,我憑什麽要求人家也喜歡我呢。難道就因為人家賣給我便宜的櫻桃,偶爾那麽幾次給過我笑臉,我就非逼著人家喜歡我不可嗎?
可是這些話我沒辦法告訴媽媽,也沒辦法告訴季嫣然。
時間駛向了九月,新一個學期即將開始,而我也將如我所願的離開這個城市。可是,我的心裏有那麽多的不舍。我最後一次來到學校,企圖尋找一下她生日那天我為她所作出的瘋狂。我想祭奠一下我曾經義無反顧的時光。
可是我在這裏遇見了季嫣然,她坐在他們宿舍樓底下,陽光毒辣的照在她的身上,看起來疲憊不堪。
“嗨,師兄。”她抬起頭來對我打招呼。
“季嫣然,這麽烈的日頭,你在這裏做什麽?”我很生氣,我覺得我的櫻桃姑娘該是一直水靈才對,怎可以變成如今這般憔悴呢?
“我路過學校,所以來這裏看看。”她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這裏有什麽好看的,光禿禿一片。”我挨著她身邊坐下來,心裏其實是很想問她:“你是想來看看那天我的狼狽和不堪嗎?”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去很遠的地方念大學。
“我想看看,那個據說是為我瘋了的男子。”她突然衝我笑了,然後眼淚流了下來。
我所不知道的,櫻桃姑娘的櫻桃往事
麵對突然哭泣的季嫣然,我居然沒了話語,她抽抽搭搭的模樣讓我的心那樣疼痛。
“陳幕生,你真的很喜歡我嗎?”她突然問我。
“或許是吧,我也說不太清楚。”我含糊著回答,心裏也默默問自己,陳幕生,你真的很喜歡季嫣然嗎?
“陳幕生,你都不知道,你是第二個說喜歡我的男生呢。”
“陳幕生,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她挪了挪坐的姿勢,然後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像是很久遠的時光軌道一樣,季嫣然帶著我回到她的故事中,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竟越發在故事裏麵無法自拔起來。就好像我喜歡上季嫣然一樣,完全因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櫻桃奇遇,而季嫣然的櫻桃故事,卻讓我內心黯然。
我上初一那年,父母因為車禍雙亡,隨著外公外婆來到了鄉下老家,也是在那一年,我認識了喬宇。因為家裏的變故,我變得不愛搭理人,暴躁,而且叛逆。
打架、鬥毆、逃課都是家常便飯。甚至不小心跟社會上的小混混湊在一塊兒,經常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我的人生會那樣混亂過。
外公外婆因為我的不自愛已經對我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而老師,他們從來都覺得我不過是一個城裏來的叛逆的野孩子,我有一次甚至聽到我們的語文老師說:“沒有父母家教的孩子大多都是這樣的,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了。”如果不是被喬宇拉住,我當場就想揍那個人模狗樣的老師。我在那個學校沒有朋友,除了喬宇之外。
陳幕生,我甚至差點被人強 奸,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跟那群混混出去喝酒唱歌,一直到半夜都沒有回家去。其中一個所謂的頭頭當天因為打牌輸了很多錢,所以想找點什麽樂子發泄。
那天的我,恰好要死不死的穿了一件低胸的衣服。那個頭頭抱著我強吻我。那個時候的我,哪裏容得下別人這樣的侵犯呢,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說到這裏的時候,季嫣然抬起頭來看了看我的表情,我朝她笑了笑,沒有說話。她滿眼的平靜,又低頭靠著我繼續敘敘說道。
你想啊,我隻是一個姑娘,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呢。而且他身邊還有那麽多個幫手呢。我打不過就隻能跑,可是跑也跑不過人家呀。所以呢,我就閉上眼睛隻能認命。我那個時候想著,他媽的要誰來救我,我以後再也不這樣混亂的過日子了。
陳幕生,你知道麽,真的有人來救我了呢。而且還是弱不禁風的喬宇哦。他一個人,扛了一把大大的鐵楸,一下子就敲在了那個頭頭的頭上,溫熱的血都噴了我一臉納。你看,他多麽勇敢,我從來都不知道喬宇他那麽勇敢,力氣那麽大。
哦,對了,我好像還沒告訴你喬宇是誰吧。他是我外婆他們家的鄰居,一個三好學生哦,門門課都考第一。而且呀,喬宇家種了兩顆櫻桃樹,每年到櫻桃成熟的季節他都會摘一大筐子櫻桃送給我吃哦。而且,他從來就沒有討厭過我,他跟我們班上的那些同學不一樣,他懂得我內心的苦楚。
那次喬宇救了我之後,我就開始變得很乖,跟他一起上學放學。我想著,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能再失去喬宇,我要做一個乖孩子,跟上喬宇的腳步,這樣才能永遠跟他在一起。
可是,陳幕生納,事情怎麽可能會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走呢。
初三那年的4月份,櫻桃都大得不像樣子呢,顆顆都很飽滿,讓你看見就忍不住吃呢。但是喬宇一直都沒有送櫻桃給我。
直到,我生日那天。他提著一大籃子櫻桃急匆匆趕往學校想要給我驚喜。可是,他在半路上就被那個當初的頭頭給結果了。陳幕生,你知道什麽叫結果了嗎?就是再也沒有了。他一個人很孤單的躺在半路上,周圍是已經被踩爛了的櫻桃,櫻桃汁還有他的血混在一起,還有他哭得死去活來的父母。
我在那場混亂中隻來得及揀走那個櫻桃框子和框子底部喬宇寫的那張紙條,他的字真是好看,他仔細寫著:季嫣然,我喜歡你。
季嫣然說得很慢,像是垂暮的老人一般,而我聽得句句驚心,如芒在背。
時間總是往前在走,就好像我們要告別
季嫣然講完這段故事就走了。她沒有告訴我,喬宇的父親因為喬宇的死一病不起,一個月後就已經去世,而喬宇的母親則精神失常了。
我還隻有一天的時間,可是我去了季嫣然說的那個小鎮的鄉下,看到了待在櫻桃樹下的喬宇的母親,她笑著看我說:“喬宇,你回來了嗎?”
“是啊,媽媽,我回來了。我好想吃你種的櫻桃呢。”我梗咽著說。喬宇的母親帶我來到他們家裏,家裏很幹淨,她從冰箱的冷凍室裏拿出一筐子腐爛的櫻桃來說:“吃吧,媽媽給你留著呢。”
看著那一筐子已經爛透了的櫻桃,我的鼻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櫻桃咬在嘴裏,一絲絲的悲傷擴散開來。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知道櫻桃姑娘的故事該告一段落了。時間總是往前在走,就好像我們要告別一樣。
每年櫻桃成熟的季節我都會回到喬宇的老家,看望他已經神誌不清的母親,偶爾我也會碰到季嫣然,她爬在喬宇家的櫻桃樹上,一顆一顆摘了櫻桃拿去集市賣。我一直很想問問她,我高考那年,她是怎麽樣讓櫻桃保存了一個多月都沒有腐爛的。可是,我沒有勇氣。
偶爾我會趁季嫣然不在的時候幫喬宇的母親摘了櫻桃,仔細洗了幹淨捧給喬宇的母親吃。我喚她媽媽,她一直以為我是喬宇,我在外地上大學,每年回家一次。
我善意的維持著這個謊言,我用這樣的方式在贖罪。如果我不曾打擾過季嫣然,那麽她是不是就不用那麽悲壯的將自己的傷口統統向我敞開。
四年一晃而過,季嫣然已經出落得更加的水靈,喬宇的母親去世了,家裏的那兩顆櫻桃樹因為修路而被砍掉。
這一次,我想我再也無法阻擋告別的腳步,我們所有的牽掛都在喬宇母親的去世和那兩棵櫻桃樹的倒下之間被切斷。我的櫻桃姑娘,我們都是無從告別的人。
故事的結局,誰都無法預測
我不敢談戀愛,我的內心始終記得那個8月的最後一天季嫣然的眼淚和微笑。我的櫻桃姑娘喲,時過這麽多年,每次想起你,我的內心依然柔軟一片。
我畢業兩年後來到上海,這是個光怪陸離的城市,隱藏著晦暗的欲 望和深深淺淺的不安。又是五月櫻桃成熟的季節,看著路邊上那些大棚種出來的鮮豔欲滴的櫻桃,我微笑著搖了搖頭。突然身後竟然響起一句熟悉的問詢:“先生,要買櫻桃嗎?”
頭發依然紮成了馬尾,臉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櫻桃姑娘好像十五歲那年一樣站在我的身後。她衝著我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時光逆轉,慢慢悠悠的搖回了我的18歲。
是了,如你們所看見的。我的櫻桃姑娘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這些年來的心心念念,終究算是老天開了眼。
“嗨,師兄。”她跟我打招呼。
“你怎麽又在賣櫻桃?”
“那你呢?今天書怎麽又拿倒了?”兜兜轉轉這麽久,我的櫻桃姑娘長大了,雖然美貌不改,俏皮不改。可是我已經清楚從她的眉間看到,曾經過去的種種傷害,終於隨著時間漸漸散去。她眼底裏的眸光,雖依然有著倔強和執著,但終歸是多了一抹明媚。
大抵一段故事的啟程都會伴隨著一段故事的結局,這麽多年後我們再次重逢,我親眼看著我的櫻桃姑娘從一個柔弱的任人欺負的小女子一步一步走向堅強和堅定。是那些故事曾經給予過的恩賜,讓我的櫻桃姑娘日漸成熟。
在這個城市的淒冷下,我們互相依偎,互相鼓勵。走在接近幸福的邊緣,我的櫻桃姑娘喲,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淺淺印在我的每一滴血液裏。此時,她正安穩睡在我的身邊,嘴角微微翹起,過不多久之後,她將成為我陳幕生的妻子。
季嫣然一直維持著那樣一個秘密,她不願意告訴我是如何讓櫻桃長久保鮮,也許這個方法是喬宇告訴她的秘密,不然她生日的時候又怎能收到新鮮的禮物呢。
故事無從知道結局的,就好像季嫣然永遠都不會知道,喬宇是我的表弟,我親舅舅的兒子。他去世的那一年,我曾經去過鄉下喬宇的家,遠遠的見過季嫣然一個人孤獨落寞站在門外的樣子。
或者是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