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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愛到極致成傷

  1.

  戈冰冰很喜歡看天空。仰著頭,45度角的視線。她固執的認為,那個角度看天空最完美了。無論是晴天還是陰天,戈冰冰總能從空曠的荒蕪之中發現一些質感。比如,有著動物形狀的雲彩,亦或者是黃昏時候大片的火燒雲。


  不論什麽時候,戈冰冰總是微微仰著頭,她是個驕傲的姑娘。戈冰冰在博客上寫,有一天,如果我低下了頭,那麽,定是遇上了那個能讓我低頭的人了。到底誰能讓這個驕傲的姑娘低頭呢?

  戈冰冰會攝影,這聽起來可真是個不錯的事情。


  戈冰冰的鏡頭裏總會有大片大片的天空重疊。偶爾,也會捕捉到飛鳥掠過天空的鏡頭。戈冰冰感慨,天空跟飛鳥真是最完美的戀人,飛鳥永遠都是在天空的懷抱裏飛翔。


  戈冰冰拍的那組飛鳥掠過天空的鏡頭被送去參賽。據說,每年流浪在外的諸多攝影家的作品都會在這個大賽上出現,在這裏得獎,是對自己攝影技術的肯定。


  例行公事般的大肆報道,曆時二十幾天的攝影展終於要結束了。戈冰冰在家裏等待通知,好把自己的那組片子拿回來。被放在那裏展覽了二十多天,戈冰冰有些想念它們了。


  通知終於還是等來了,是主辦單位打來的電話。電話裏的聲音,讓戈冰冰覺得像是掉進了粘稠的水彩當中,極不舒服。“戈冰冰小姐,恭喜你,你的作品《晴空》獲得攝影展的一等獎,作為攝影界的新人,我們邀請你參加頒獎典禮……”


  戈冰冰聽著這些話,本有些憤怒。她想罵,罵這些王八蛋用了她的片子。最後戈冰冰咕嘟咕嘟咽了咽口水,也把那些罵人的話吞回肚子裏去了。因為主辦方說,同時獲獎的還有沈穆青的《湖麵》。


  這個消息讓戈冰冰興奮了很久。


  2.

  戈冰冰跑去買了一件銀灰色的小禮服,抹胸、泡泡裙擺的設計,優雅可愛。戈冰冰覺得這件衣服很適合自己。


  頒獎典禮上,所有人對戈冰冰都很好奇。這是多麽年輕的女孩子,居然可以拍出這麽好的作品。來自不同人的恭維聲一一傳進戈冰冰的耳朵,戈冰冰覺得這些話快要把自己淹沒了。


  主持人這樣介紹戈冰冰:

  戈冰冰,女,二十二歲,業餘攝影家。


  戈冰冰覺得主持人這麽介紹很是喜慶。的確,在場的攝影家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那笑聲裏有嘲笑跟揶揄的味道。可是這些,戈冰冰不在乎。


  主持繼續介紹:


  另一位一等獎的作者,沈穆青,資料不詳。


  這一次的反應也很大。都在奇怪,今年的攝影大獎為何都被名不經傳的人拿走了?


  大屏幕上,戈冰冰的《晴空》跟沈穆青的《湖麵》並排展出。


  戈冰冰拍的是掠過天空的飛鳥。


  沈穆青拍的是月初湖麵的銀魚。


  戈冰冰覺得這兩幅作品放在一起很和諧。她知道,自己跟沈穆青站在一起也很和諧。


  主持人說。沈穆青在地震災區拍攝,趕不回來參加頒獎了。在場的人一陣唏噓,有聲音傳來:真可惜。說話的正是戈冰冰。


  戈冰冰想,這種場合,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是無所謂的。戈冰冰仰著頭聽那些攝影前輩們說教。


  他們說,小姑娘有前途。


  他們說,小姑娘很有靈性。


  戈冰冰覺得,原來,自己前途無量。


  3.

  戈冰冰不總是仰著頭的。


  她說過,遇見那個能讓她低頭的人,她自然就低頭了。而沈穆青剛好就是那個人,讓戈冰冰低頭的男人。


  戈冰冰十九歲的時候遇見了二十三歲的沈穆青。戈冰冰是個活潑的大學生,愛說,愛笑,愛看天空。沈穆青是個故作深沉,總是背著一台攝像機滿世界遊蕩的人。


  戈冰冰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沈穆青說,美麗的姑娘,你給我當模特吧,我可以教你攝影。


  戈冰冰看著沈穆青明亮的眸子,不自覺就點了點頭。看沈穆青的眼睛,似乎有種魔力,一下子就能把人吸進去。更重要的是,戈冰冰喜歡上了沈穆青喊她姑娘時候綿長的鼻音。戈冰冰一直認為,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於是,姑娘戈冰冰便每天出現在沈穆青的鏡頭裏。鏡頭之下的戈冰冰是個快樂的姑娘,鏡頭之外的戈冰冰更是個快樂的姑娘。因為,她和沈穆青戀愛了。


  她愛沈穆青漂亮靈巧的手指,愛他總是盛滿陽光捕捉鏡頭的眼睛,更愛他那顆敏銳的心。


  沈穆青說,親愛的姑娘,你是我心口的一枚朱砂痣,永遠鮮紅。戈冰冰愛極了這句話。她覺得攝影家沈穆青還是個會說漂亮句子的詩人。


  總之,她愛他。他也愛她。


  4.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沈穆青還是走了。這是戈冰冰意料之內的,他琥珀色的瞳寫滿了漂泊,那顏色正是不斷行走所賦予他的。戈冰冰很大聲地哭,撕心裂肺。她說,沈穆青,我會等你的。


  沈穆青離開後,戈冰冰索性不讀書了。她是個驕傲的姑娘,更是個倔強的姑娘。她學著沈穆青的樣子,拍很多的照片,大片大片蔚藍的天空都是她鏡頭裏的美麗。戈冰冰總會覺得自己就是沈穆青,拍下一組組鏡頭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完全跟沈穆青融合在一起了。


  戈冰冰喜歡看天空,拍天空。因為沈穆青說過,他願意一輩子做戈冰冰的天空。沈穆青不在,那麽天空便是沈穆青。


  戈冰冰總是會收到沈穆青從世界各地寄回來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上的背後都寫著:致親愛的姑娘。沈穆青還會寫很多很多旅途中聽到的看到的事情。


  比如,在姑蘇平原上,他聽牧民說,有兩頭牛一起私奔了。沈穆青便寫,姑娘,請與我一起私奔吧。


  比如,他說雜誌上說愛爾蘭的法律規定結婚以後就不可以離婚。沈穆青便寫,親愛的姑娘,我們去愛爾蘭結婚吧,然後一輩子都在一起。


  比如,他說聽說阿拉斯加的太陽永遠不會落下。沈穆青便寫,姑娘,我們可以選擇在阿拉斯加生活,每日我們的眼睛中都隻有彼此。


  戈冰冰看這些的時候就笑,笑得花枝亂顫的。她會在博客上寫,沈穆青,我等你帶我實現這些。戈冰冰想給沈穆青回信,可她發現,沒有一個地址可以到達沈穆青哪他就像是一陣風,四處飄動,哪裏有空氣,哪裏就有沈穆青。


  5.

  戈冰冰發覺自己越來越的想念沈穆青。她在這種想念中開始蒼老,她覺得無限的恐懼要把她包圍。她想要去尋找沈穆青,告訴沈穆青她愛他。可是她又不能離去,她害怕沈穆青突然回來會找不到她。


  戈冰冰拍很多天空的照片,更多時候她仰著頭,眼也不眨地望著天空。她希望沈穆青從天而降。


  戈冰冰在沈穆青寄回來的照片上寫,沈穆青,你快回來,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跟別人去私奔去,然後我跟別人去愛爾蘭結婚,然後跟別人到阿拉斯加去。戈冰冰把這些話寫了好多遍。可是,沈穆青依舊沒有回來。


  她在博客上寫,沈穆青,我快變成望夫石了。


  6.

  戈冰冰沒有變成望夫石,沈穆青也沒有回來。


  戈冰冰結婚了,跟一個溫淡如白開水的男人結婚了。那人不會喊戈冰冰姑娘,自然也就發不出戈冰冰喜歡聽的綿長的鼻音。他總是冰冰,冰冰地叫她。


  他對戈冰冰很好。


  他會把戈冰冰抱在懷裏,用帶著溫度的掌心拍她的背,哄她入睡。他會很早便起床為戈冰冰做可口的早餐。他會給戈冰冰買漂亮的衣服穿。他會把戈冰冰每件衣服都洗的幹淨,熨得平整。他會輕聲說,別怕,有我在。


  戈冰冰總是很調皮,她會在每天早晨醒來對那個為她準備早餐的人說,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家裏?

  他總是不回答,接而把早餐放到戈冰冰麵前,滿臉溫柔地看她吃下所有。


  然後我們的姑娘戈冰冰便出去拍天空了。她出門之前總是在牆上貼一張粉色的便利貼。


  便利貼上寫,沈穆青,快點回來,回來我們結婚吧。


  戈冰冰每天都這樣的興高采烈,她總覺得,沈穆青就要回來了。


  7.

  我是林貴寶,我愛戈冰冰。從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後。我便是娶了戈冰冰的那個男人。沒有婚禮,沒有戒指,隻是我照顧她而已。


  我十二歲的時候,遇見十一歲的戈冰冰。那時候,我便萌生了要娶她的念頭,並且這個念頭隨著我們的長大而不斷膨脹。即使是在戈冰冰與沈穆青戀愛的時候,這個念頭都不曾停止過。


  戈冰冰總是一臉笑容的在沈穆青鏡頭下奔跑。她長長地裙子,幹淨的腳踝。她的所有都令我著迷。


  於是,沈穆青跟戈冰冰成了我鏡頭下的時光。他們的快樂被我記錄下來,縱使看著他們我會被苦澀所包圍。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天,戈冰冰發現總是站在她身後的我。我為她學習了攝影。


  不過,發現也罷,不發現也罷。隻要我能陪在她身邊就好。癡情的人有許多,多我一個也無妨。


  那一天,是我跟戈冰冰一起接到包裹的。那是一個沒有署名的包裹。我跟戈冰冰都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沈穆青的包裹。一遝厚厚的照片,每一張上都是戈冰冰如花的笑臉。一架有些破損的相機。還有一本通訊錄跟一封信。


  信上寫道,沈穆青拍攝的時候遭遇餘震,被埋在了深深的瓦礫之中。救援的人挖出沈穆青的時候,他懷裏緊緊護著幾樣東西。他們根據通訊錄上唯一的地址就把這些東西郵回來了。


  我使勁兒拽著戈冰冰,我怕她想不開,做出什麽舉動。


  戈冰冰微微一笑,說了一句,沈穆青,我想你了,便直挺挺的向後倒下。


  醒過來的戈冰冰把沈穆青死亡的信息自動從腦中過濾掉了。她隻記得她有一個很愛的人,叫沈穆青。沈穆青在地震災區拍攝,不久就會回來。糟糕的是,戈冰冰忘記了我。她的腦中,隻有一個沈穆青了。


  戈冰冰每天都帶著沈穆青的那架相機出去。她每天都在拍天空,樂此不疲。或許,這台相機附著了沈穆青的靈魂,戈冰冰拍的每組鏡頭都那麽有靈性。我把她拍的天空送去參展,同時送去的還有我拍的作品,銀魚躍出湖麵的瞬間。


  我用了沈穆青的名字參賽,因為戈冰冰看了會高興。我告訴他們,就說沈穆青在災區拍攝回不來。


  我想,我一輩子都會在戈冰冰身邊。我希望,有一天,戈冰冰會記起我。


  我盼望著,有一天戈冰冰會知道那組《湖麵》是我拍的。


  我堅信,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8.

  戈冰冰始終相信,沈穆青就要回來。沈穆青會帶她離開,去愛爾蘭,去阿拉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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