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5章 一語成讖
生死，無論對於任何人而言，都不能算是小事兒。
而且，這次寧峰的死，和二十多年前，寧修羽的母親離世是不一樣的。
母親走的時候，特意將他的小車從雜物室裏搬出來，擦幹淨，讓他騎著到院子裏去玩兒。支開了兒子，寧修羽的母親一個人上了路。
她抑鬱已久，對這人間的一切，也早已失望透頂，死亡對她愛說，不是生命的消逝，而是解脫，甚至是歸宿。
但是，寧峰不一樣！
他的死毫無預兆，寧修羽也沒有辦法判斷他死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情形，有沒有痛苦，有沒有繼續恨他這個逆子——
太多太多的事情，早已經無從查知。
寧修羽拉著她的手朝電梯口那邊走去，葉一寧分明感受到他的手指冰涼。她抬頭看著他，他卻像是沒察覺一樣，眯著眼，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
寧峰的死，倒不至於讓他多麽悲痛欲絕，但是，也絕對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帶著葉一寧一起去看望寧峰的時候，她曾經勸過自己，讓自己放了寧峰，讓寧峰和家人團聚——
他自然沒有答應，甚至內心裏還對她生出些許怨懟：她可以這樣輕易的就原諒了寧峰，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沒有走到自己身邊來。
那時，葉一寧提到了生死的問題，竟然在今天一一應驗。
兩人一起從酒店出來，冷風鋪麵而來，吹得人瞬間回神。
葉一寧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皮草外套，亦步亦趨的跟在寧修羽身後，朝著停車坪那邊走去。
寧修羽想先將她送回公寓裏去，然後再開車去療養院，準備處理寧峰的後事。隻是到了停車坪那邊，葉一寧卻站在了駕駛座那邊，說：“我來開車吧！”
汽車架勢這方麵，各國都是大同小異，隻有一些地方的交規不一樣罷了。葉一寧在美國呆久了，方方麵麵都學了很多，所以開車對她而言，倒不是什麽難事兒。
而且，雪天路滑，她覺得寧修羽現在的樣子，真的很不適合開車。
寧修羽看了看她，嗯了聲，就沒有和她爭搶，而是後退了半步，鑽進了後排座位裏。
葉一寧上了車，開了導航，調整一下座椅之後，開始驅車朝著療養院駛去。
她的車速並不算慢，和寧修羽平時差不多。車子開到療養院的時候，剛好是下午一點多鍾。葉一寧把車子停好，看了看外麵，說道：“你下車，我——我在這裏等著你……”
她畢竟沒怎麽經曆過這種事兒，而且，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寧峰對她的態度十分不友好，她一想到死去的寧峰，不由得心裏發怵。
除此之外，她今天出門是為了陪著寧修羽去參加婚禮的，所以身上穿著白色的皮草外套，卻搭配了件顏色異常鮮亮的大紅色羊絨裙，看起來過於喜慶，對逝者有些不尊重。
寧修羽沒有勉強她，說：“那你在車子裏等我，不要亂走，我去去就來！”
葉一寧點頭，嗯了聲，又說：“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寧修羽轉身朝著療養院裏走去。
料理喪事，對於寧修羽而言，並沒有多麽難。
寧家有自己的私人墓地，隻要一個電話打到殯儀館去，那邊就會立即派人過來，一應程序，會辦理得妥妥帖帖。
真正難的，是他沒辦法忘掉寧峰的眼神，更沒辦法忘掉父子倆的最後一次見麵！
葉一寧說得對，他應該方了寧峰，讓他和家人團聚的。
若那樣的話，即便寧峰死了，寧修羽也可以泰然處之。
但是現在，寧修羽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憋悶的感覺。
寧峰就睡在不遠處的那張床上，眼睛已經閉上了，整個人沒有呼吸，也沒有溫度，就像是當年他的母親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而這一覺，睡了就是永遠。
主治醫師和他說抱歉，勸他節哀，身邊的好多人也都在勸，可是就隻有寧修羽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沒怎麽哀慟，有的隻是說不出的悶悶的感覺。
他把別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和死去的寧峰共處一室。
一直坐到暮色降臨的時候，他才起身朝外麵走去。然後是，給殯儀館打電話，把葬禮的後續安排，全都托付給了他們。
走到外麵的時候，他的車子還停在那裏。
這個地方原本就是個挺隱蔽的地方，寧家人根本找不到——又或者說，也不屑於找。他才是新一任家主，而寧峰對他們而言，已經失去了任何價值！
沒有價值的人，也沒人關心他的死活，除了——寧之！
整整一下午時間，葉一寧在車子裏都有些犯困了。可是身上這條顏色過於鮮豔的裙子，讓她不敢下車，坐在車裏打盹兒，還從寧修羽的車載儲物箱裏翻出一罐咖啡喝了。
一罐咖啡喝到尾聲的時候，才看到寧修羽從門裏出來。
天黑了，療養院裏裏外外的等都亮了起來，甚至還有為了慶祝聖誕節而準備的彩燈。彩燈隻亮了一下，便很快暗了下去，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裏麵剛剛死了人，所以才熄滅的。
寧修羽上了車，仍舊坐了後排座位。
葉一寧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疲態的歪在後座上，就沒有說話，而是發動了車子。
剛剛駛出了大門，原本沉默著的男人，忽然開口道：“去古堡好嗎？”
是商量的語氣。
今晚上，他特別想回母親留給他的古堡。
葉一寧嗯了聲，然後開了導航，她知道寧修羽的那棟古堡的具體地址，也知道如何在導航中輸入。
當年，寧修羽承諾過的，將那棟古堡送給她。不是口頭上的送，是正兒八百的準備轉讓文件，然後過戶。當時，兩人連字都簽好了，也請律師做了公證。
再將兩人簽好的文件，送到房管局去做個備案，這棟古堡就正式歸葉一寧所有了。
但是後來，於佳音的事情起了波瀾，兩人隨即逃亡，就沒空理會這件事兒了，事情也就此擱置下來。
寧修羽要去，葉一寧便將車子朝著那邊開了過去。
聖誕節，管家也是要休息的，古堡裏裏外外都是空著的，但是有聖誕樹，也有聖誕老人和彩燈，亮閃閃的，像是一個小小的童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