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丁香之殤

  “我知道。”


  夜傾雲把腦袋埋在風臨淵懷裏悶悶的點頭,“我隻是有點惋惜那個會護著我的傾城公子,也有點遺憾,這世上唯一的同類竟然轉瞬即逝了。”


  對夜傾城的那一點兄妹感情早就在他接二連三的謀害和追殺中消耗的一幹二淨,如今的夜傾雲,隻是有點懷念曾經那個溫柔儒雅的傾城公子。


  那是她初來乍到時,為數不多的溫暖。


  心中惆悵尚未抒發完,夜傾雲被風臨淵突然的決定給嚇到了。


  “回汴梁,為什麽?”


  他們當初離開汴梁是為了引蛇出洞,如今蛇還沒出洞呢,怎麽就要回去了?

  “老頭子快不行了。”


  風臨淵語氣微沉道:“剛收到師兄的親筆信,朝中現在動蕩不安,老頭子每天昏迷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希望我們能趕快回去主持大局,至少要在老頭子駕崩之時,親眼見證老頭子下詔書。”


  風臨淵沒說的是,這是夜涼皇唯一一個在滿朝文武麵前抬舉他身份而無人敢質疑的機會,如若夜涼皇立風臨淵為攝政王,下一刻就駕崩,就算朝中有人不服,礙於“先皇遺詔”的分量,也無人敢質疑。


  這是夜涼皇身為父親,為風臨淵做的最後一件事。


  風臨淵臉上並未表露太多傷感,但夜傾雲還會感受到了他說出口那一瞬間的無措。


  沒有猶豫太久,她爽快道:“回去的車馬行船安排好了嗎,我這邊隨時都可以出發。”


  風臨淵默默點頭,“進宮前剛收到的消息,已經和東方尋告別過了,疾風已經去船上安排了。”


  “那就走吧。”


  夜傾雲扶著風臨淵的手就要起身,“盡快回去,爭取見父皇最後一麵。”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誰都知道,不見這最後一麵,風臨淵將終身都不能釋懷,而夜涼皇也會死不瞑目,他們現在是在和死神賽跑,一刻都耽誤不起。


  馬車在流雲閣外麵整裝待發,夜傾雲和風臨淵出門卻見閻無情就在大堂裏坐著。


  自從出事後流雲閣就閉門謝客,眼下,閻無情是整個流雲閣唯一的外人。


  夜傾雲看到他才想起還有這麽一號人在,一時間竟然忘了開口。


  還是閻無情主動站了起來,“夜涼皇的消息我聽說了,二位保重,這邊,留個人配合我便可,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曾經兄妹相稱的人幾次三番要自己的命,眼前這個隻有過數次交易的人卻如此一臉自然的將所有的麻煩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夜傾雲忽然就覺得鼻梁有點酸,抬手摸了摸酸酸的鼻子,她道:“那就,玄清留下幫閻閣主善後吧,我們,告辭了。”


  風臨淵扶著夜傾雲騰不出手來,轉生的朝閻無情點頭致意。


  這邊的事情他不是無力解決,有東方尋在,隻要他沒被人看到明目張膽的提到殺人,什麽事情都能壓下去。


  他和夜傾雲一樣,感激的是閻無情這份雪中送炭的情義。


  秋老虎明明尚未離去,江畔的秋風卻吹的人瑟瑟發抖。


  夜傾雲被風臨淵扶著踏上甲板,身形尚未站穩,聽到一聲驚慌失措的吼聲:“主子小心!”


  下一瞬,一枚柳葉鏢從船艙內*射出,緊接著有打鬥聲響起。


  衝著夜傾雲命門而來的柳葉鏢被風臨淵眼疾手快的打飛,當啷一聲落在甲板上,本來指揮著暗衛們往船上搬東西的疾風已經跳上了甲板,緊張道:“主子和夫人稍後片刻,容屬下去查探一番。”


  夜傾雲僵直著身子叮囑疾風:“方才那似乎是丁香的聲音,仔細別傷了她。”


  疾風愣了一下,隨即抱拳應聲後疾步衝向船艙,隻是他尚未跑到船艙入口,就見兩個糾纏著的人影撞破二層的欄杆墜了下來。


  一群暗衛迅速將兩個人包圍起來,疾風掀開眾人衝進去,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的呆愣在原地。


  “什麽情況?”


  夜傾雲一邊問一邊往那邊走,疾風卻瘋了似的吼了一聲:“別過來!”


  吼完那一身,還嫌不夠似的,對暗衛們道:“都給我圍起來!”


  這邊拽一把那邊退一下,三兩下把站的亂七八糟的暗衛們拽成一個圈兒,疾風站在包圍圈中再次出聲,“主子,看著夫人,別讓她過來。”


  包圍圈裏,穿著一身黑衣,被燒的麵目全非的人卻依舊能看出來是本以為死在歸去來的廢墟中的夜傾城。


  而另一邊,女扮男裝,躺在地上無力的呼吸著,口中大口大口湧出鮮血的,卻是久違了的丁香。


  見她嘴巴張張合合像是想說什麽,疾風跪在地上,附耳到她唇邊去聽,依稀聽到一句“主子,原諒我……”


  疾風一下子淚如泉湧,哽咽著抬不起頭來,含混道:“夫人從未怪過你,她知道你不想背叛她的。


  夫人有小主子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她還等著你幫她照顧小主子呢!”


  朦朧的淚眼中看到了丁香虛弱的笑容,疾風眼睜睜看著重逢不足一盞茶的時間,丁香癡癡地望著夜傾雲的方向,抬起的手無力的垂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丁香!”


  明知道對方不可能回應,疾風還是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意料之中的,無人回應。


  夜傾雲就站在暗衛們行程的包圍圈外不足十步的距離,聽到疾風這撕心裂肺的哀鳴,她眼神哀傷的看著風臨淵,“阿淵,我要過去,別攔我。”


  對上她那雙哀傷的眼睛,風臨淵所有拒絕和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扶著她的手沒鬆開,他揚聲道:“都退下。”


  “主子?!”


  疾風傷心之餘還沒忘了夜傾雲的情況,驚訝的叫了一聲。


  但風臨淵卻不為所動,又重複了一句,“都退下。”


  暗衛們本就聽風臨淵和夜傾雲的命令行事,方才不過是因為有著和疾風一樣的顧慮才稍作猶豫,如今風臨淵都第二次下令了,誰還敢猶豫,一下子全都退了開來。


  夜傾城和丁香的慘狀毫無遮掩的就那麽赤裸裸的暴露在風臨淵和夜傾雲麵前。


  夜傾城的慘狀自不必說,焦黑的軀體套著黑色夜行衣,讓人看不出他身上是否落了傷,身體周圍暈開的一灘血液卻足以證明他受傷不輕。


  而躺在他身側不遠處的丁香則被斷裂的欄杆穿透了心髒,口鼻、身上到處都是血液。


  臉上卻掛著釋然的笑容,一隻手還衝著夜傾雲的方向張開著。


  夜傾雲一瞬間麵色慘白,轉身衝到船邊吐的昏天黑地,眼前是丁香那釋然的笑容,鼻翼間全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若不是身後風臨淵扶著,夜傾雲能一頭栽到水裏去。


  疾風臉色難看的看了一眼彎腰狂吐的夜傾雲,冷聲道:“趕緊收拾一下,別讓夫人再聞到血腥味。”


  安慰下迅速忙碌起來,不肖多時,甲板被清洗一新,除了還有些水痕,再看不出半點血跡。


  夜傾雲也吐完了腹中所有能吐的東西,有氣無力的靠在風臨淵身上,固執的不肯去房間休息。


  見疾風過來,她眼睛也不睜開,就那樣道:“讓玄清帶人把丁香的遺體活化了送回靜水山莊,至於夜傾城,火化後骨灰撒到海裏吧。”


  一生都被禁錮的人,最期盼的莫過於無拘無束的自由了,人死債消,她不會原諒他,但也不會用他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從今以後,這個人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華麗的大船飄在水麵上,由江水入海,千裏之外的夜涼,等待他們的還是未知的挑戰,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用來傷心了。


  一個多月的行程被他們壓縮到十八天,敢在第十九天晚上宮門落鎖前到了汴梁。


  夜重光的華蓋馬車就在雲渡碼頭等著,幾人一下船就被接進了宮。


  保和殿裏,才大半年未見,夜涼皇已然從哪個風度翩翩的中年大叔變成了形容枯槁、油盡燈枯的病若老者。


  看到二人來,渾濁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隨即又暗了下去,無力道:“你們回來了?”


  見夜傾雲費力的站在一旁,忙道:“坐,快坐,快生了吧,辛苦你了。”


  換元丹的折磨讓他說句話都費力,說完這話,躺在那裏歇了好久才緩過來。


  夜重光親自搬了寬大的椅子過來,放在夜傾雲身後,“你們的父皇等你們許久了,坐下慢慢聊,別讓他覺得你們來了待片刻就又走了。”


  兩人這才坐下。


  風臨淵從進入寢殿就渾身僵硬著,和夜傾雲一同坐在夜涼皇對麵,對上夜涼皇希冀的眼神,他才道:“本來這次回大燕是準備把皇位傳給我弟弟的,中間發生了一些意外,導致我現在還是大燕的皇帝,


  但你放心,隻要夜淩雲不作死,我會像師兄幫你一樣,幫夜淩雲坐鎮夜涼江山,無人敢擾。”


  夜涼皇卻搖了搖頭,“能不能坐穩這皇位,是太子的造化,朕對不起你和你母親,不能再這麽自私的將你綁在夜涼,等你們回來,隻是想見你們一麵,交代一些事情。”


  風臨淵驚訝的抬起頭,對上夜涼皇慈愛的,溫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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