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天昏地暗，濃情不堪烈酒（1）
“嘀嘀嘀”的聲音，響個不停。
這水滴聲，像是在為他們的末日計算著，每一滴水滴落下，仿佛代表著他們離死亡便更進一步，直到他們再也聽不到這緩慢而有節奏的水滴聲。
但水滴的聲音，是不是會隨著他們的死亡，而也跟著停止？
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兩旁的火仍然在亮著，這火生生不息，但生命卻有到盡頭的一天。
趙老三第一個醒來，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因為這裏跟他睡之前的情景，沒有什麽變化，沒有日出，沒有日落，更沒有星星月亮，隻有昏慘慘的火光，和寒氣逼人的潮濕。
“我有個直覺，我們死不了。”忽然一人開口道。
趙老三看向十三劍，隻見十三劍盤膝而坐，閉幕眼神，看來他沒有睡覺，他的左手仍然緊緊握著他的劍鞘，他的神情嚴肅，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醒了，他們一齊看向十三劍。
謝懷玉笑道：“莫非你有了趙老三的先天直覺，能預感到前麵發生的事情？”
十三劍不答話，趙老三卻已經苦笑，他道：“說到我的先天直覺，自從龍門鏢局被血洗之後，它就沒來過。”他看著十三劍，接著道；“從昨天……從我們來到玫瑰園到現在，你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是現在，你卻忽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你一定想到了什麽辦法對不對？”
十三劍目光閃動，看著趙老三，然後搖搖頭，道：“辦法我並沒有想到，不過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
“劉四？”大家靈機一閃，幾乎異口同聲。
謝懷玉道：“不錯，我們大家跳下來都沒有死，那麽劉四也不會死，既然他不會死，那麽他到哪裏去了呢？”
趙老三道：“他會不會出去了？”
趙夢梅立即道：“幾率不大，劉四那麽個醉鬼，要想走出這個迷宮，顯然是難於登天，不過要是他運氣好，誤打誤撞，就像他誤打誤撞進來一樣，也是說不定的。”
趙老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假設他並沒有走出迷宮，還在這裏，那麽，我們又該如何召喚他過來？”
趙夢梅摸著他的短須，思考了起來。
霎時間這裏又安靜了起來，隻有不知何處傳來的水滴聲，滴滴答答地響著。
趙老三聽著這水滴聲，忽然靈機一閃，道：“聲音，我們何不用聲音把劉四給喚來？”
大家恍然大悟，此時此刻，用聲音把人召喚來，顯然是個非常好的主意，而且趙夢梅分析道：“沒有錯，聲音不但能傳遞信息，而且還能為劉四指點迷津，這水滴聲來自四麵八方，所以會誤導我們走錯方向，然來繞去，但是我們如果用別樣的聲音，傳給裏麵的人，那麽，他隻要根據我們這種聲音，便可走到這裏來，這實在是個好主意。”說著，他眉飛色舞起來，可是忽然間，卻又皺眉道：“可是，我們卻該用何種聲音把劉四召喚來？”
十三劍又開口道：“這還不簡單。”說著，他站起身來，隻見得白光一閃，一道劍光劃破了這昏慘慘的火光，接著吭的一聲響起，但是聲音卻極其細小，回聲不到幾丈便消失了。
眾人也跟著臉色一變，這聲音極細極小，而且隻傳到了幾丈，如何能讓劉四聽到？
趙夢梅道：“這寒鐵極其堅固，你們的兵器在它看來，如蚍蜉撼樹，根本無法起作用，除非有大錘，狼牙棒之類的純鋼武器。”
眾人又思考了起來。
謝懷玉忽然看向夫人，隻見夫人倚在梅少林的懷中，臉色白如薄紙，那臉卻像是一張被水浸得疲倦之極的紙張，卻多了三分讓人心疼。
“夫人，你還可以嗎？”謝懷玉忽然開口問道。
夫人坐直身子，看著謝懷玉，問道：“什麽意思？”
謝懷玉道：“夫人剛才所使的火焰刀，乃天下之至剛的無形兵器，就算是當年顯赫一時的無形劍法，也無法和夫人的火焰刀相提並論，夫人的手，不正是最好的武器麽？”
眾人眼睛一亮，他們都知道火焰刀的厲害，而且夫人顯然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與當今武林的任何一個一流高手，都可一戰，隻是老總的武功太過詭異，剛剛夫人在他麵前使出來，顯示不出威力而已。
梅少林問道：“蓉姐姐，你可以嗎？”
夫人看著梅少林，一雙眼睛忽然變得炯炯有神，且滿是關愛，她柔聲道：“放心，我沒事。”
她站了起來，手掌運力，霎時間就變得火紅起來，接著手作刀狀，朝著那鐵門劈去，隻聽得一聲巨響，令人震耳欲聾，那聲音更像是山洪暴發，朝著四麵八方響去，連綿不絕。
眾人喜色漸露，仿佛從黑暗中看到了一縷陽光正從天邊劃破黑暗。
夫人接著又劈了一刀，那寒鐵竟然起了一道淺淺的裂痕，眾人看著那道裂痕，雖然淺得不過是磨皮了一層表皮一般，不痛不癢，但是論天下的武功，隻怕隻有火焰刀能讓這千年寒鐵有所傷損，不禁暗暗佩服。
夫人連劈了七掌，額頭上已經汗珠滾滾，梅少林看著夫人似乎搖搖欲墜，立即道：“蓉姐姐，休息一下吧。”
夫人忽然坐倒在地上，臉色要比剛才的更白，更毫無血色，火光之下，竟然像是透明的一般。
梅少林扶著她，問道：“蓉姐姐，蓉姐姐，你怎麽樣？”
夫人搖搖頭，微微一笑。
謝懷玉抓起她的手腕，聽她的脈象，過了一會兒，才道：“她身體本來已經很虛弱，加上剛才耗了許多內力，現在更是虛弱得緊。”
梅少林抱著夫人，道：“蓉姐姐，你怎麽這麽傻？”說著，獨手貼著她的後背，為她輸送真氣。
趙夢梅道：“夫人之恩，趙某在這裏替大家說聲謝謝了，隻怕這七掌，已經足以讓劉四找到這裏了。”
夫人聽到了這句話，仿佛看到了生機，眯著眼，抿嘴一笑。
大家看著裏麵，隻見裏麵隻有兩條密道，但是盡頭處，卻顯然分開了無數條來。
過不多久，響聲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仍然緩慢而有節奏的水滴聲，但是盡頭處，卻不見有人影，不見有人來。
眾人頓時間隱隱生了失望之情，莫非那劉四果然誤打誤撞地出去了？
正自暗暗歎氣之際，眾人耳朵一束，聽得遠處有腳步聲響起，希望又忽然點燃了。
他們望著前方，望著兩條密道的盡頭處。
他們果然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一個手裏拿著葫蘆的人。
隻見他此刻遠遠看起來，披頭散發的，像極了水鬼一般，全身濕淋淋的。
但是沒有覺得害怕，就連女流之輩的夫人，此刻都臉生紅暈，仿佛看到了希望。
待到那人近時，眾人才看得清楚，他就是劉四，那個誤打誤撞進來，卻沒有誤打誤撞出去的劉四。
趙老三呼喚道：“劉長老，別來無恙。”
劉四走近來，將頭發甩在了後麵，此刻一雙眼睛露了出來，隻見他那雙眼睛黯淡無比，顯然是被這迷宮給折騰得灰心示意了。
此刻看到了趙老三的這一句問候，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似剛才的撞擊聲般，震耳欲聾。
眾人沉默，看著他笑。等他笑完後，他又拿起了葫蘆，往嘴裏倒。
沒有酒。
這葫蘆裏一滴酒都不剩了，他歎了口氣，把葫蘆掛在腰上，然後道：“他媽的沒有酒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無恙了？我他媽要是在找不到出路，真的就要瘋了。”
謝懷玉道：“我們這裏有堪稱地質學家的高手，你若是能救我們出去，你不但不會瘋，反而能喝上一口濃濃的酒。”
劉四眼睛一亮，仿佛此刻才察覺到他們被關在一個籠子裏，不禁失笑道：“原來你們是甕中之鱉啊，怪不得你們會發出聲音，我還以為是哪個神仙活菩薩指引我呢。”
謝懷玉笑道：“難道我們不算你的救星嗎？”
劉四道：“他媽的，老子要出去，不想呆在這個破地方。”
謝懷玉指著前麵的一盞燈道：“你快快把門打開，否則，你也出去不了了。”
劉四看向那盞燈，然後掃了掃眾人，他看到了趙夢梅，眼睛一亮，笑道：“原來你所說的地質學家，就是他啊。”他忽然又是大笑起來，然後拱手道：“趙先生，失敬失敬。”
趙夢梅拱手道：“哪裏哪裏。”
劉四一個翻身，便到了那盞燈旁，伸手一按，果然門就開了。門一開，眾人便如虎出牢籠，真的恢複了自由一般，心裏忽然就開朗起來。
趙夢梅道：“事不宜遲，公子，既然我們已經和老總撕破臉了，留在此地隻會白白送了性命，我們還是先回去，再作打算把。”
謝懷玉點點頭，道：“事到如今，隻能如此了。”他看著趙老三，道：“我們一起走。”
趙老三點點頭，道：“好，我們都走吧。”
他這句話是對十三劍和梅少林還有夫人說的，十三劍自然不會留在這裏，因為這裏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他這種殺手該待的地方。
夫人卻看著梅少林，從她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她心隨著他，可是又隱隱藏著一種想要他跟著她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拋棄仇恨，到沒有恩恩怨怨的地方去。
可是梅少林卻不會這麽想，他隻是淡淡地道：“我們要留在這裏，我們的大仇還沒有報呢。”
夫人摸摸不做聲，隻是站在梅少林的身旁。
趙老三不好說什麽，他自己隻怕也放不下仇恨，關於龍門鏢局七十二口……他隻是拱手道：“我隻希望你們都能夠平平安安的，不管仇恨報不報得了。”
梅少林拱手道：“恩公，你我就此拜別了。”
可是就在這時候，忽然間整個地下室都暗了下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是賈明的：“你們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也就在這時候，密室忽然搖晃了起來，他們聽到了巨石滾滾而落的聲音，正從他們來的地方響起。
趙夢梅道：“不好，我們來時的路有巨石滾來，快走，通往密道去。”
眾人立即朝著密道走去，可是火光全部都滅了，隻有無盡的黑暗，眾人勉強走到了一條密道的盡頭時，卻聽得萬箭齊發的聲音，梅少林道：“他們射箭了。大家快走。”
隻聽得黑暗中，大家都朝著有路的方向轉彎，霎時間，他們避開了射來的箭後，卻發現，他們都朝著各自的路走去。
這時候，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他們，他們不敢發聲，因為隨時都會遭到暗算，他們連腳步聲都走得很輕很輕。
趙老三也走得很輕，甚至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但是他卻感覺得到，他正朝著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他們一定都朝著各自的路走了。
這樣一來，情況就更加糟糕了，因為這是個迷宮，劉四咋火光之中，都被玩的團團轉，更別說此刻又無窮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他感覺，無論怎麽走，都隻有死路一條。
通往黑暗的路，豈不是正是死路？
趙老三苦笑，此刻他才感覺得到，做瞎子的滋味，但是若是有瞎子，在這時候，反而是最強大的人。這隻因光明與黑暗對他來說，沒有區別，完全沒有區別。
趙老三小心翼翼地走著，他隻希望自己能夠運氣好，忽然就走到了出口，隻要走出去，他想就一定有辦法能夠救出裏麵的人。
無論誰都一樣，隻要能走出去，無論是拿著火把再進來也好，還是其他的辦法，都能夠救出其他人。
可是這種幾率，非常的渺茫。
他忽然感覺得到，此時此刻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會心，如此的失望。
他不是個容易灰心喪氣的人，他從進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灰心喪氣過，哪怕他知道這裏龍潭虎穴，要出去非常的艱難，他仍然充滿著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出去。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莫名其妙地灰心喪氣起來，而且這種灰心喪氣，竟然表現得非常的強烈，他甚至連不如就倒在這個地方，死了算了的念頭。
他從沒有輕生的念頭，他什麽樣的絕境都遇到過，可是麵對著此時此刻的這種絕境，他卻是生平第一次。
走不出去的迷宮，無窮無盡的黑暗。
也許迷宮使得他不知道方向，黑暗使得他看不到光明，等不到光明，所以他才會有了如此灰心喪氣。
人生若是有此絕境，大多數人豈非都一樣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