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戾氣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那麽幾天特別重要的日子,很多時候這些特別重要的日子隻要一過去它就再也沒有了,這可不是說生日呀紀念日呀這一類,而是說比如你出生的那天,你初戀的那天,你朋友死的那天,你死的那天,或者說你頭次結婚的那天……有時候我們過生活的時候不太能意識到人有這類日子,因為今天過去了明天還要來,每個人似乎都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很少有人能明確又清晰地認知道非但是這些天,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隻要過去了其實它就從你生命裏消失了……一個人一輩子能活的天數是一掰手指就能算出來的,然後每一天就從人的手指縫裏悄悄地溜走了,如果你認真凝視過你的掌心,你會發現從你手上流過去的時間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其實是被浪費掉了……
而如果是那種如上所述的特別重要的日子,你過得非常鬧心,比如你出生的那天你爸跟個什麽狐狸精跑掉了,你初戀的那天有個朋友在你跟人打啵的時候在後麵起哄,你朋友死的當天他老婆就跟人在儲物間偷情,你死的那天你的小孩子們為了爭遺產打了起來(其實如果有點幽默精神的話這是好事,總好過人都死了什麽都沒留下不是嗎),或者你結婚的那天有個兔崽子在你的婚禮上喝多搞事情,這些特別惡心的印象就永遠地留在你的記憶裏了——這就是刺激的生活是如何影響一個人的——你被一個相當無關緊要的人弄髒了,他弄髒了你生命裏的那一天,總髒了你關於那件事情的所有美好印象,甚至還弄髒了你的記憶,把你真個人生都和他的下流連在一起了……這就是做人最麻煩的地方,我們本身能決定的事情其實很少……
楊慎離覺得她被鍾銳風給弄髒了……其實這個事根本不關鍾銳風的事,擠地鐵的時候被那些無聊的小子蹭一下就把你弄髒了嗎?其實這個事情不是這麽定義的,而是看你如何認知這種事情,以及你周圍的人如何認知,最關鍵的是你得看陳談如何認知這件事——他根本沒覺得這算個事情不是嗎?這其實是她自己心裏有個東西在作怪,這就是純感受範疇裏的東西,一般情況下我們用語言是解釋不清這類東西的,隻能盡力而為……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最特別能感受到這種感覺的時候應該是……我們打個比方吧,應該就是你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而這個人愛著一個她不應該去愛的人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女孩子容易幹這種傻事,如果一個男的發現自己要愛上一個不應該去愛的人了他掉頭就跑了)……就比方說,她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明知道沒結果但是她就是愛啊,然後你愛著她……這個時候你自己心裏清楚這整個事情是如何的,如果你可以把心掏出來給她看看,讓她看到你永遠會對她好能在人的這一生裏保護著她陪伴著她的決心的話,搞不好就把她從這個不倫之戀裏撈出來了,可是你做不到不是嗎?你如果把心剜出來你不就死了嗎?——其實如果你不怕死,如果這樣有用,如果剜出來她就能準確明顯地看到你的決心,你是願意為她去死的——你心中的對整件事的感受其實是非常偉大而且悲天憫人的,甚至你也不要求她能愛你,甚至你很欣賞她那種飛蛾撲火的為愛付出的勇氣,甚至你有點希望自己能代替她去受苦把她從這個苦海裏撈出來,但是你辦不到——你隻知道自己心裏的感受,你不知道別人心裏是怎麽想的,而且你自己的感受也不一定就是你的真實感受,那是你的大腦加工過的你以為的感受——你以為這就完了嗎?並沒有,你的感受非但不真實而且無法準確地表達,當一些感受在你的心裏生成,經過你腦子的加工,再經過一些氣流的振動,經過一些語調語氣的變化、表情的微妙加工、神態的不同表現從嘴裏說出來,傳遞到別人那裏的時候剩下的東西不過是萬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你明白我們這裏要說什麽了嗎?其實這感受的偉大和真實才是這個世界的根本,我們的大腦裏那些東西次之,表現在現實裏的又次之,世界就是這麽運作的……
所以楊慎離表現出來的就是在她很可能是一輩子就這一次的婚姻當中突然失控,給了鍾銳風一嘴巴然後對所有人破口大罵,但是她腦子裏想的東西會更多,而她心裏的感受才是驅動這一切的最根本的動力,但是她太笨了,或者說太固執了,在這種時候根本想不到這一些……
我們說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發生以後再往上加原理,如果她在這以前就把一切都想明白那她就掙脫了這最基本的世界對我們的桎梏,可是她沒有,她不過是做出嫁給陳談這種動作以後才往上加理由——反正章天河看樣子再不會回來了,陳談也沒什麽不好,我也不一定就有多愛章天河,我愛陳談也沒什麽不可以,如果從過日子這個方麵來講陳談好像比章天河可靠得多,陳談能和你一生都一起過章天河很可能就不行,如今的太陽係這樣地不穩定,正是需要我們展示出人類大愛的時候,唯有人類之間的愛才能鼓勵著彼此甚至也鼓勵著大家不畏艱險地走下去……你胡扯什麽呢,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應該在婚禮當天給那麽多人留下一個你是條瘋狗的印象不是嗎?所以後麵加上去的理由都容易被人挑刺,而你看明白了規律再去做事的時候就很難有人能跟你抬杠,因為後者在把握事件發展的方向上比前者要有力得多,如果她想明白了再去結婚還會出這種齷齪事嗎?很難吧……
她沒有想明白什麽呢?就是沒太想明白怎麽就平白無故地突發奇想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其實這個事是這樣,有點道德要求的人就特別看重這些,她其實是準備要一輩子跟陳談過下去的,可是她沒把一切都想明白,所以就覺得處處不得勁,好像總憋著一股邪火……在監察小隊上繁星號的時候章天河一定也是這樣,就是心裏有一股戾氣,但是老找不到一個發泄的機會,於是……小到一個人,大到一個社會、星球都是這樣的,情緒宣泄不出來就容易憋著一股子邪火,這就是所謂的“戾氣”,這玩意壓根就是暗能量。等哪天有個什麽事突然把這個憋屈的人或者憋屈的社會、星球給撩拔一下,穩了,你就趕緊離得遠遠的看好戲吧,好看的就來了……對楊慎離來說不就是在婚禮上發狂亂罵人,對米國人來說不就是裏根在位時候的那一波愛滋病流行,對火星來說不就是絕大部分都被人打進昏迷……其實鬧上半天你會發現這一切根本就是相通的,也許有時候我們看不到規律——但隻要你足夠敏感,你一定能感受得到……
所以其實是給繁星號衝喜都沒能衝得安安逸逸,他們這一波算是白折騰了,而且還留下一個大尾巴,這個尾巴不隻是說繁星號,還說鍾銳風——別忘了江睿這個怪女人又跑出來作妖了……
有時候我們評判一個人是好還是不好其實是需要加條件的,比如去勾引曹曉波的江睿對繁星號來講就是個正能量的事情——當然,這是從結局看問題,如果繁星號戰敗了那這還是個負能量的事情。但你在繁星號本來紀律就有點鬆的時候跑去勾引逐光小隊的小隊長就有點不太上道,對繁星號來說其實就不是什麽好事——如果單單從一個江睿的角度來講她其實是犯不上去勾引誰,我們說了,這個女人相當漂亮又相當富裕,人家壓根沒必要去勾搭誰,如果她勾搭了,那也是她不小心幹的——曹曉波那一次除外,就單從她本心來講讓她對一個男人有點好意那者比殺了她還難,更別提勾搭誰了,千金大小姐跑去勾搭你?除了在垃圾網文裏這種事是絕不會發生的,非但有點家世的姑娘不會去勾搭一個土鱉,一個土鱉也沒有一絲機會能勾搭到教育優良的大家閨秀,這個問題不是第一天有的,而是從古到今都是如此,所有的《化蝶》、《西廂記》這一類故事那都是窮書生硬編出來的,而且這一類故事有一個規律就是越往古時找越少,越往近代走越多,熱核戰爭那個時代每個窮小子都有這樣一個夢想,不存在的——非但男的不存在,女的也不存在,知書達理的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還是他們的家庭對終生伴侶都有很高的要求,你有什麽本事讓人家看得上你——就別說你還窮,就便有錢又能怎麽的,暴發戶進書香門第的例子你能找到幾個?人家不為自己的這一代想也得為下一代想,一定得找個就不用說有知識,願學知識的基因吧?因為這個世界不論如何變化知識永遠會是第一生產力,一天起來不知道想啥呢,長得英俊漂亮管用嗎?一個好看的殼子用不了十年歲月就會把它摧毀,真正能長久地養人的還得是知識、是學問、是一股不斷學習不斷長進的激情,長得好看沒用。
所以從江睿的角度來看她完全就是因為心情好去幫繁星號一個忙,你們雖然讓我妹妹吃了點苦,但總算亡羊補牢最後還是把她治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她最重要——如果你給江睿出個選擇題,要麽是你妹妹聾,要麽是新星城那兩千萬人都得死,你選一樣——她毫不猶豫會選後者,讓他們去死得了,關我什麽事對不對,我妹妹不能聾……因此上雖然在奧林匹斯山做的事情有點惡心,但總還不算白折騰,她最終不還是返回了土衛六,而且她的妹妹最終不也治好了嗎?對她這樣的姑娘來說這世界上的事不存在前因後果,隻有與她相關的後果,達到她要的目的就行,中間的事都無所謂——所以她挺高興,心情美美的,挽一個喝多的傻子回房間一點問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