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的動力
為什麽說火星人聰明呢?比如徐天啟吧,他一挨打就老實了,腹誹還是要腹誹的,但你讓他嘴誹他可就不幹了,因為要挨鞭子。看上去好像沒得血性憊懶得很,但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他去痛斥(這是真痛啊哥們兒,不是假痛!)這個醜得像個牲口的侯梅林他可不幹,甚至在他們把豬鼻子推進木星的大氣層裏他也能做到一聲不吭……
讓我說啥?誰願說誰說去吧,看這個醜八怪抽不抽你就完了。徐天啟心想。
他們這是在毀屍滅跡,對他們來講豬鼻子的用處已經沒多大了,一般一個豬鼻子充一次能從太陽飛到木星就是它的極限,你要一個沒油的車幹嘛用?這又從另一個方麵說明現在地球人的技術不行,還是沒法做出像火星的聚變反應爐那麽高效、清潔的能源,他們要是能給豬鼻子充能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就把這麽高強度高科技的材料扔進木星裏去,多浪費啊!再一個,這還說明他們打心底怕火星人,因為就算是不能用了的豬鼻子,你把它拆解了也可以得到很多重金屬和稀土合成材料,雖然這個狗女人打人的時候凶巴巴的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她怕得要死,連豬鼻子都不敢拖走,直接就扔進木星了。
徐天啟雖然沒看到豬鼻子墜入木星的畫麵,但是他能想像得到,以它的強度,是會一路冒著黑煙紮進木星的液氫的海洋裏去的,在那裏它才會一點點地被侵蝕、壓縮、分解,最後融化到木星裏去,成為他的一份子。
他們轉移到地球人這個飛船以後他就被一路踢踢打打地趕進了所謂的“豬圈”,其他方麵不知道,但是這個魚雷艇上的重力感比豬鼻子要強得多,畢竟自身的質量就要大。然後,它的技術還是不太行,從他們進來的那一層下到要關押徐天啟的那一層甚至還要爬舷梯,這個艇完全就是地球時代那種建造風格,裏麵也都是一體的,就是說處處都相通,這樣的飛船章天河最喜歡了,為什麽呢?稍微鑽一個窟窿裏麵的人就全得排隊去見上帝,而且一個個地要在宇航衣裏爆炸,成為血腸,這是相當有喜感的畫麵。在這裏稍微要交待一下,在宇宙裏,如果處於絕對真空人是爆不開的,也不會凍成冰棍,因為在真空裏沒有粒子來進行熱傳導和力傳導,理論上說把一個囫圇人體扔進零下二百七十多度的真空裏他隻會沒法呼吸,連冷他都感覺不到,因為他體內的熱量輻射不出去。但是吧,這裏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是我們人類的身體本身就不是真空,人體就像一個氣球,不是太空把他吹爆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崩開的。熱量也並不是太空吸走了,而是人本身要往外輻射,人可是又導熱又導電又有氣壓又不結實,想學太陽那樣往外輻射點東西先就把自己憋炸了。如果一個人不在飛船裏而是直接暴露在真空中,他就隻會炸不會失溫,他體內的空氣要跑出去散逸在太空裏。唯有他在飛船裏逐漸失壓,他才會又爆炸又失溫,崩開以後再凍成冰棍,這才能形成一根完美的血腸……
那麽有人就問了,不是有那種宇航服嗎?你穿上它都可以太空行走為什麽不一直穿著呢?這樣如果發生了失壓或者失溫你還有個活命的機會。這個事吧,你得這麽想,宇航服如果不需要供能那它就成了便服了,它有特別特殊的能量供應係統。再一個是嚴格來講飛船不就是類似於宇航服的東西,用來保護人體的嗎?你在飛船裏穿一套宇航服就相當於充了兩重壓,人體照樣要失壓的,所有的太空行走在外出麵對真空的時候都要加壓,倒不是用來抵抗太空的吸力的,而是用來限製人體失壓向外散射自己體內的空氣和熱量的,這種宇航服一般進飛船以前就要再把壓力減去,不然連宇航服帶船員又要失壓……
所以行走太空沒有那麽簡單,時時得把心提到嗓子眼,但凡出點毛病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這也從另一個方麵說明人類的脆弱,方方麵麵你都得照應好,不然就要丟掉小命。
徐天啟在沒下到“豬圈”以前一直以為這是一個比方,就像他們把登陸器叫作“豬鼻子”一樣,可能隻是一個比喻項,“豬圈”可能是形容一個比較髒亂的地方,但下去以後他發現這是真·豬圈,裏麵還有幾頭大白豬哪……
他們這是壓根沒把我當個人看……徐天啟被推進那幾頭哼哼唧唧的豬群中間時在心裏想,先前還覺得地球人應該跟火星人也差不了多少,但現在看來完全不在一個文明級別上。
照理說一個火星人被這麽侮辱虐待他就該直接拿腦殼去撞牆,死了算了,這活著丟人敗興的有什麽意思。但徐天啟感覺他做不到,一個是撞一下要是撞不死又得挨打了,要是挨雅典娜的打那還稍微舒服點,但八成又會是那個醜婆娘,這就是醜人多作怪,你說你醜就罷了,醜咱不能少一點招人嫌棄出來現眼嗎?並不.……從地球時代就開始了這種奇怪的現像,那些要點顏麵的人不願意幹的事都會有不知道從哪兒刨出來的像螻蛄似的醜八怪們去幹,他還幹得特別起勁,好像老天給了他們一張醜臉就是讓他們去幹醜事似的,醜臉和醜事很容易交相輝映,能嚇得畜生看見這幫人都發足狂奔。一般人都是記壞不記好,醜臉搭配一個美德他們記不住,醜臉一搭配下三濫他們就記住了,而且把這當作通行宇宙的真理。現在徐天啟多少就有點這種感覺,要是那個侯梅林沒那麽醜她保不齊也不會那麽壞,醜和壞撞到一起產生的效果簡直是不堪入目又令人毛骨悚然。你現在問徐天啟在他的一生裏他最怕誰,他一定最怕這個侯梅林,要是他能、他會做噩夢,這張醜臉鐵定會從他夢裏冒出來。
另一個方麵,人活下去是需要一點念想的,就便是現實太黑暗、腦子太紛繁,隻要護住了心口的一股熱氣那他就有足夠的活下去的堅強,想死可沒那麽容易,人被物質、意識和精神這三者互相作用著產出來的時候就是要向生的一個大方向上走,所以你去翻人類史的資料,每個人遇到難處的時候都多少有過跳樓上吊的心思,但真正去幹的可鳳毛鱗角,因為到了關鍵的時刻就會有不論從意識裏還是從精神上跑出來的力量鼓舞人好好活下去。從這個意義上講,也許人類很可能也不過是某些宇宙大能用以生產他們想要的意識或者精神的一種農作物,反正肯定沒人要人類這個皮囊,用來做蛋白質不如一頭牛,生產脂肪又不及一頭豬,擺著看吧不如一盆花有美感,加工成肥料都不是上好的有機肥,要皮毛沒皮毛要香腺沒香腺,除了意識和精神產量比較高以外簡直一無是處,所以如果把人類看成一種經濟作物的話他們隻可能用來生產意識和精神,產大糞都形成不了產量……
當然,徐天啟不會想得這麽深,他心口上那一團熱火就是雅典娜,雖然被人毒打,又被扔在豬群裏,但他心口上有一個概念就是起碼他和雅典娜現在還在一艘飛船上。如果說先前沒被人打的時候他隻是那種簡單的、單純的對一個美麗的女子產生了喜歡,那麽現在他就覺得他愛上雅典娜了,而且愛得極深,唯有如此他才能有足夠的苟下去的動力。我們說了,火星人的感受不深,但是他們個頂個的聰明,從形式上講,被這樣折辱實在是沒有什麽活下去的必要了,是個火星人一聽你被一個醜八怪女人調教式地用鞭子抽完以後扔在豬圈都沒有自殺就絕對不會再和你來往,火星人的自尊感很強,而且又沒那麽怕死,寧可死了也不願意這麽被羞辱。一個火星人死了,自然會有千千萬萬個火星人來給他報仇,起碼繁星號的理念是這樣,所以光榮地去死還比屈辱地活著更能讓火星人尊重。徐天啟是有這個意識的,但是他故意地不去想,馬上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往下活:那就是他特別愛雅典娜,為了這份別的火星人一生都很可能體驗不到的愛情他可以付出一切,這“一切”裏麵自然就包括忍受二百年來沒有火星人受過的屈辱,爬也要爬到雅典娜腳邊去。
所以說火星人聰明呢,有時候氣性沒了腦子好使也管用,總能給自己找一點說得通的理由幹一些相當丟人跌份的事,生的動能要克服一切困難。
徐天啟可以不去想火星上的文化成見,你們愛怎樣想怎樣想就是了,反正我的動機是偉大而且值當的。但他不可能不去想一個人,就是他的船長,那個撚下巴的章天河,在他腦子裏他感覺如果章天河落到相同的情況裏他的表現一定不是自己這樣窩囊,甚至是那個把他弄到這步田地的何鳳鳴,徐天啟不得不承認也許何鳳鳴在同樣的情境下表現都會比自己強。但是說了歸齊,就是這倆個人讓他落到這個情境的,他成了這個沒尊嚴的樣子多少有他們的責任,所以如果我給火星人丟臉了,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想到這裏他不再想了,推開湊上來嗅他的肥胖的豬,安詳地躺在豬圈的地上了。繁星號的製服如前所述賊難看,但它是納米材料做成的,不沾灰不吸油,隨便在哪裏想躺就躺,起來撣撣灰就幹幹淨淨了。
好的一點是豬圈裏地上非常幹淨,這一點地球人和火星人一樣,總算意識到了豬是一種很愛幹淨的動物,所以把豬圈收拾得非常利索。壞的一點是這幾頭豬老往他臉上湊鼻子,大概是它們發現這人和地球人的氣味不太相同,所以忍不住要上來聞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