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一種爾虞我詐的暗算
聽皇甫溫良這麽說,眾人已經舉起來金樽。金樽清酒,原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又是良辰美景,太平盛世,最主要的,這謹遵清酒還是帝王準備過來的,人們都開懷暢飲起來。
“諸位,請了,請了。”皇甫溫良說,但是自己並不飲酒。
看著左手邊的子桑賀,“王弟今日為何看起來悶悶不樂的,難道是因為與朕很久沒有如此親密,這才有了違和感不成?”這麽一問,子桑賀歎口氣,說道:“此情此景,要臣弟不由自主就想起來十年前啊。”
“十年前,但講無妨,老三。”皇上說,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己的酒樽。
“十年前,你我,甚至還有老二,父皇,濟濟一堂,原是熱熱鬧鬧的——”他說,一邊說,一邊歎口氣,“實在是料不到會有今日的事情,四分五裂,父皇要是泉下有知,哎……”
他說,其餘沒有說出口的,誰都知道啊,皇甫溫良聞言,不過強作傻嗬嗬的一笑,“事情已經過去了,原本就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人固有一死,就讓那些忠烈長埋於地下,你我才是今日之英雄呢。”
鮮少見到皇甫溫良會這麽說話,子桑賀點了點頭,沉吟不語。這邊,皇甫溫良已經看向了子桑賀,“王弟有心事,看起來悶悶不樂。”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說,說完,這才握住了酒杯,看著被子裏麵的酒水,就會幹淨澄澈,簡直好像是一方凝結的碧玉一樣,熠熠生輝,連星星月亮的光芒都已經落在了酒樽中。
這酒的確是好酒,也的確是送他上斷頭台的一杯酒,他輕啜一口以後,不說一個字,皇甫溫良還在看著子桑賀,等待子桑賀的下文,子桑賀等了會,這才說道:“有很多事情,終究還是會過去的。”
“臣弟的近憂就是,究竟皇甫空冥是死了還是活著呢?”這不僅僅是讓子桑賀頭疼的問題,還是讓皇甫溫良也頭疼的問題,聽到這麽說,皇甫溫良攥著拳頭,良久的思忖以後,這才說道:“你一向擁有真知灼見,依照你看呢?”
“真知灼見不敢說,不過依照推論,這個人應該還活著。”子桑賀說。
“未免危言聳聽,即便是活著,有你我在——”皇甫溫良指了指自己,又是指了指子桑賀,“又何足道哉呢,他就是在厲害,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現如今全城都是你我的,還有什麽惶恐畏怯?”
“話雖如此,不過畢竟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子桑賀說,一邊說,一邊握住了酒杯,喝下去以後以後,看著皇甫溫良——“皇兄今日胃口不是很好嗎?居然滴酒未沾唇?”
“與王弟你在一起,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他說,一邊說,一邊還是樂嗬嗬的笑著,就是不喝酒,這幾乎讓子桑賀誤以為,他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計劃,不過子桑賀並不著急。
皇甫溫良能有什麽了不起的手段呢,這片刻,這兄弟兩個已經不聊最近的事情了,空氣好像緊繃的弓弦似的,過了會兒,還是皇甫溫良打破了這沉悶的僵局,他歎口氣,說道:“朕十歲的時候,父皇給朕送過一個禮物。”
“這禮物,無一例外,父皇也是送給了你,王弟現在還想的起來嗎?”他說,一邊說,一邊望著眼前的人。
“您說的是‘藏鋒斂鍔’?”藏鋒斂鍔其實是兩把無疑,“藏鋒”是一把刀,而“斂鍔”是一把劍,刀劍合並,天下無敵。
在皇甫溫良十歲的時候,生辰上,先帝親手送給他們兩個的,大概從那個時代開始,聰明的先帝已經看出來,這兩個人是那種意氣用事,並且桀驁不馴的人。
“父皇賜給你我藏鋒斂鍔的道理已經很明白,朕還記得,自己當年時常拿著那把劍和你的那把刀打鬥,很是好玩,今日朕偶然之間翻看陳年舊賬,居然好巧不巧的,找到了一張當年朕畫出來的一幅畫。”
“哦。”子桑賀沉吟。
“呈上來。”他說,一邊說,一邊揮手。
不多久,一個內侍監已經握著一個卷軸,走了過來,皇甫溫良看都不看,直接讓內侍監將這卷軸朝著子桑賀送了過去,子桑賀唯恐遭遇暗算,現在的風聲斧影,他從進來就已經發現了,他是那種謹小慎微之人。
所以,在內侍監並沒有離開的時候,子桑賀已經說道:“幫助本王打開。”這麽一來,那內侍監隻能硬著頭皮將這卷軸一點一點的給打開了,卷軸中是一張童子稚拙的畫卷,沒有什麽圖窮匕見的陰謀。
他蹙眉,不解的看著圖像,這的的確確是十歲的皇甫溫良畫出來的,畫麵上是兩個打鬥的男孩子,握著一把刀的想必是皇甫溫良,而那格鬥中拿著長劍的一定是子桑賀,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了嗎?
“朕沒有想到,朕當年不過簡單的一個塗鴉罷了,你我今日居然果真針鋒相對起來,王弟,你要朕如此失望透頂。”他說,一邊說,一邊不滿的歎口氣,“朕一直以來對你信任有加,對你簡直看作真正的難兄難弟,朕放心將大事小情都給你,但是你呢。”
“你是如何回饋給朕的,朕痛心疾首,朕想不到,你會……你會那樣對待朕,好像多年前朕的這一幅畫已經一語成讖似的。”他說,一邊說,一邊握著酒杯,握著酒杯的手青筋已經逐漸的暴凸起來。
子桑賀知道,他這杯酒隻要是墜地,很快這裏就會刀劍如林,不過他並沒有任何的恐慌,而是平靜的看著眼前的皇甫溫良,“究竟皇上想要說什麽?”
“朕想要問問你,你如此做,難道真的要取而代之不成,朕原本以為你是沒有狼子野心的,朕之所以看著你與皇後在一起廝混,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原是因為,朕本身就想要犒勞你,你莫要以為朕從一開始就蒙在鼓中。”
“難為皇兄多年來戴著綠帽子,這不是一般的男人可以忍受的。”
他說,一邊說,一邊握著酒杯,又是自斟自飲起來,看到子桑賀一來沒有改過自新的意思,二來,簡直對於今晚的宴會看的很是平淡,這不免激起來皇甫溫良的一種決勝心。
“朕已經多次給過你機會,但是你從來沒有一次堂堂正正的做點兒好事情出來,現在,朕與你之間的罅隙已經很大了,你還換掉了朕身旁的文臣武將,這是罪不容誅的事情,老三。”
“那麽,皇兄的意思呢,是要殺了臣弟了。”他絲毫就沒有害怕的意思,臉上還是掛著一個平靜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荒誕的要命,看到這裏,皇甫溫良隻能歎口氣——“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坦白告訴朕,究竟你有沒有取而代之之心?”
“臣弟敢說沒有嗎?”
“說你真心實意的話。”今晚的皇甫溫良變了,變得冷漠,變得好像已經與之前是判若兩人,之前的皇甫溫良是昏庸無能的,但是現在呢,現在的皇甫溫良,冷峻,睿智,有真知灼見與政治手腕。
盡管如此,但是絲毫不會給子桑賀造成威脅,他就那樣平靜的笑著,看著被子,酒杯裏麵的水,好像一個湖泊一樣,映襯著自己,他看到酒樽中那一個不大不小的倒影,那是他自己。
好像看著另外一個世界似的,他慢慢的笑了,“天下,有德者居之,這也是先帝離開時候,教訓給你我的,難道哥哥已經忘記了不成?”
“荒謬,這天下原本就是朕的,是朕的啊。”他一邊說,一邊虛虛的握住了拳頭,好像真的已經握住了一整個世界似的,旁邊的子桑賀笑了,笑而不語,落在皇甫溫良的眼中,讓皇甫溫良不知道說什麽好。
“老三,你要是做你的親王,朕會對你好一輩子,你要什麽朕都會給你,你要呼風喚雨,朕也是會給你,但是現在,朕有一種殘酷的想法,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他說,一邊說,一邊已經握著酒杯。
這杯酒,握住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是握住,這小動作已經幾次三番,不要說是聰明的子桑賀就是一般人都已經看出來至少這杯酒有問題,不過子桑賀並沒有著急,而是平靜的安之若素的等待危險的降臨。
珠簾外,門戶旁,有往來的內侍監以及甲胄摩擦的聲音,是什麽情況,對於多年暗算人的斫輪老手子桑賀來說,那是再熟悉沒有的事情了,他隻是笑著,即便是已經明白自己被皇甫溫良設計在了包圍圈中,但是並沒有一分一毫的惶恐與畏懼。
嘴角的笑弧在逐漸的增加,然後,他將那杯酒已經放好了——“皇兄以為您的位子果真那樣名正言順嗎?您好像已經忘記了當年的事情,當年要是沒有臣弟,先皇後與老二是不會讓人給暗算的。”
“你我做小伏低已經多年,為了共患難可以,想要在一起坐享其成就不成了呢?這難道就是你皇甫溫良的真個性,臣弟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如此。”
“朕也沒有想到你會如此,你現在還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做的,在朝堂之上,您將朕的人已經多一半都流放了,現在朕已經是一個提線傀儡,你難道就不知道此事一之謂甚,你已經做了這麽多,就不怕朕——”
“怕您,您有什麽好怕的,您是老虎不成?”他說,一邊說,一邊已經笑了。
“朕雖然不是老虎,不過朕!”皇甫溫良加重了語聲,“是真龍天子,你就是再厲害,也沒有朕厲害,朕今日設宴,想必三弟是知道的,這宴會是有目的的。”
“皇兄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這樣暴露過自己的目的性,臣弟從剛剛進來就已經看到您珠簾後的人,那樣多的人來對付臣弟一個,簡直將臣弟看作了皇甫空冥!”
他說,一邊說,一邊奮力的將那個卷軸已經推開了,卷軸落地,周邊一片利劍出鞘的聲音,有一片光華,已經落在了皇甫溫良的眉宇上,皇甫溫良長眉若柳,他沉沉的閉上了眼瞼,並沒有一分一毫的惶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