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留得青山在
朝著旁邊的芻風去了,芻風雖然已經殘廢了,不過芻風還是穿著將軍的衣服,還是全副武裝,渾身都是將軍的做派,現在,已經是黃昏了,在黃昏的夕陽中,他看著芻風的那張臉,一邊看,一邊歎口氣。
芻風已經殘廢了,現在也是要芻風離開的時候,不過芻風好像已經知道皇甫空冥在為什麽而歎息似的,不等皇甫空冥說話,已經冷冷的笑起來,好像夜梟一樣,皇甫空冥擔憂芻風的身體,說道:“將軍現在也是需要離開了。”
“我要和您在一起。”
“現如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說,一邊說,一邊就要推著芻風離開這裏,芻風歎口氣,說道:“末將今年已經四十歲,從末將六歲開始,就家破人亡,在龍庭中,末將好不容易的出生入死,這才在十八歲做了將軍。”
“現在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末將做將軍做的上了癮,末將想,人總是要死的,您現在是讓末將死在床上,這不是您對末將作為一個將軍的尊重,而是您對於末將的侮辱,末將就是死,也是應該捐軀赴國難啊。”
他推著他輪椅的手停頓了,一股冷風吹了過來,將這句話送到了皇甫空冥的耳中,他立定在那裏,片刻以後,這才點了點頭——“芻風,這一次已經凶多吉少,我不準備離開,我準備突圍出去——”
這是這一段時間,皇甫空冥唯一就作戰的事情,與芻風展開的話題,芻風以為自己在皇甫空冥的眼中,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價值,今日聽皇甫空冥這般說,明白了過來。
“您終於還是開口了。”
“但是——”芻風很快已經回眸,看著陽光逐漸消失的背景中,他筆挺的影子,“但是,您也是說的很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末將的意思,既然是要走,就請您安全的離開……”
“芻風,”他點頭,“你和六年前一模一樣。”他說,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沉著,芻風聽到這裏,歎口氣,用力的拍一拍已經殘廢的大腿——“怎會一模一樣呢,六年前的芻風意氣風發,現在的芻風半身不遂!”
“芻風,不可妄自菲薄,在本王眼中,六年之前的你,與現在的你……”他一個字一個字都是真摯的,手重重的在芻風的肩膀上拍一拍,“是一模一樣的。”
“王爺……您……”芻風早已經淚流滿麵。
“本王會送你離開,往後你有大用處,芻風,不可意氣用事。”其實,皇甫空冥幣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芻風已經百無一用,現在的芻風,看家護院是可以的,要是果真上戰場,簡直是送死的典型。
但是,皇甫空冥如此聰明,怎會打消芻風的積極性,芻風聞言,早已經明白皇甫空冥話語中的深意,慢慢的,慢慢的已經舉眸,望著麵前的男子。
“王爺,末將不會離開你,末將寸步不離。”他知道,皇甫空冥的意思是,現在到了這麽危險的時候,是沒有可能讓自己安全離開的。
“芻風……”他還要說什麽,芻風已經深深的歎口氣——“王爺,莫非您還不清楚,芻風是將軍,是真正從戰場上過來的驍將,現在您果真要芻風死於安樂,那是對芻風的不尊敬……”
“所以——”皇甫空冥疲倦閉上了眼睛,不能麵對芻風,芻風慢吞吞的,準備站起身來,看聽到芻風奴隸站起來的聲音,皇甫空冥大驚失色,立即上前一步,已經握住了芻風的手。
“芻風,這一生本王對你不起。”他說,說完,那灼灼的目光望著芻風的眼睛,芻風的目光與皇甫空冥對焦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請務必起用末將,末將還沒有認為自己百無一用啊……”
看到芻風痛苦的麵色,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堅持,芻風畢竟是真正的武將,一個真正的武將,在麵對這些狀況的時候,是應該立即就捐軀赴國難的,更何況,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皇甫空冥身旁是的的確確已經沒有可堪重用的人才。
芻風哪怕還有一口氣,到了此時此刻也是會毛遂自薦的,更何況,現在的芻風自我感覺良好,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殘廢會給皇甫空冥什麽負累似的,皇甫空冥審慎的看著芻風,良久以後,這才歎口氣。
“好,既然如此,你與本王共存亡就好。”
“王爺還會東山再起的,無論芻風可以看到那一天,還是不可以,芻風都是開心的,為曾經幫助過您共襄盛舉,芻風無比的高興,王爺,現在我們應該如此……”一邊說,一邊開始綢繆起來。
芻風的衣袖中,握住的是一張地圖,這地圖上橫橫縱縱,描摹出來很多地理方位,這些地理方位是那樣的標準,按照等比例縮小的,芻風已經很多年沒有出去過了,但是握著這如數家珍的地圖,還是指點江山一樣的說起來。
他們兩個人,神秘的壓低了聲音,經過半個時辰的切磋以後,終於決定,現在善後的隊伍分為兩部分出去,一部分是皇甫空冥帶著人出突圍的,一部分則是芻風迷惑他們。
現在,將隊伍的主力軍放在了皇甫空冥的手下,至於芻風,芻風顯得有點兒單槍匹馬的豪邁,不過芻風絲毫沒有覺得,兩個人就那麽輕輕的交匯了一下目光,良久良久的沉默以後,芻風這才望著皇甫空冥。
“王爺認為如何?”
“這……”皇甫空冥擔心的不是自己突擊不會成功,而是擔心麵前的他會遭遇不可測的凶險,現在,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良久以後,這才歎口氣,“反正事已至此,這是唯一一個辦法。”
“芻風,本王一直以來,將你當做好兄弟的,並不曾果真將你當做一把刀。”他說,回憶曆曆在目,第一次見到芻風的時候,六年前起用芻風的時候,芻風在幫助自己的時候,受傷的芻風。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他想了很多很多,終於還是歎口氣,將目光移動到了芻風身後的位置,芻風沒有說一個字,而是指了指旁邊的酒壺。
“喝,喝一杯。”兩個人是一個意思,皇甫空冥看到芻風滑動輪椅,已經到了桌子的位置,跟著也是到了桌子旁邊,芻風斟酒,白玉的酒盞很快就已經溢了出來,不過芻風好像壓根就沒有看到似的。
他的手顫抖的握住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將這一杯酒舉過了自己的眉心,然後說道:“王爺,請滿飲此杯。”皇甫空冥聞言,立即握住了這杯酒,同樣恭敬的已經一飲而盡,杯子空空如也。
芻風看到這裏,將自己手中的酒杯也是握住了,斟酒完畢以後,骨碌骨碌一會兒,已經一飲而盡,芻風酒量驚人,這一點皇甫空冥早已經知道,但是今晚,兩個人喝過了這麽一壺梨花白以後,芻風哈哈大笑起來。
接著將那白玉的酒盞已經砸碎在了地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王爺,這就是芻風。”
“本王欣賞的就是將軍如此的做派,隻可惜……”他還想要說什麽,但是畢竟還是忍耐住了,伸手,用力的將酒盞已經丟開,然後酒盞就那樣碎裂在了地上,沉默裝點在了兩個人之間。
過了甚久以後,皇甫空冥也是仰天長嘯,芻風的眼睛冒出一種輝光,好像垂死之人最後的回光返照一樣,沉默很久以後,芻風這才說道:“王爺準備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今晚月明星稀,明日不會有不測風雲,所以明日出去是最好的。”芻風聽到這裏,舉眸看看晴天,今天晚上的天氣很好,沒有風,沒有雨,萬裏無雲,除了星星就是星星,月光是那樣的靡麗。
他看完了以後,這才說道:“你暫時回去好生休息,為了明日的戰鬥。”
“是,王爺,末將失陪了。”現在的芻風已經今非昔比,曾經的芻風畢竟是厲害的人,到了快要打仗之前,是興奮的睡不著覺的,但是現在的芻風呢,一切已經變了,現在的芻風需要更好的休息,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人分道揚鑣,看著芻風的背影去了,他又是看了看地上的白玉杯,對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其實芻風已經在給皇甫空冥暗示什麽,皇甫空冥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過現在還能如何呢?
芻風的那種感覺,是皇甫空冥完全可以體會的,一個武將,類似於芻風,完全是需要有自己的立場,要是可以選擇死亡的方式那就最好了,兩個人現在已經分別走向了兩個方向。
芻風沒有回頭,是那樣的義無反顧,他知道,自己該說的道理已經全部都告訴了旁邊的人,王爺呢,也是知道的,芻風是在做什麽,兩個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現在的芻風,是真正決定不苟活的。
那種在輪椅上安心度日的生活,已經激怒了這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要是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死亡,那是多麽好的事情,他始終認為,一個將軍,是需要馬革裹屍的。
而並非在輪椅上,苟且偷安!現在,回到了屋子以後,芻風讓人將自己的兵器拿出來,這是一柄長槍,長槍在月色中,看上去有一種詭冷,芻風握著長槍,然後開始打磨起來,裏裏外外,邊邊角角。
一切都已經打磨完畢以後,月上中天,已經一更天了,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裏蝸居了六年,其實就軍隊上看,他們已經可以大戰一場了,但是現在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準備好。
要是一切都弄好了,芻風相信,不久的將來,勝利是屬於他們的,芻風滿懷希望。
皇甫空冥看著芻風已經離開,惆悵的目光始終沒有釋懷,看著芻風去了,他這才擊掌,有人已經從黑暗中走了過來,是新近自己提拔出來的另外一個將軍,這將軍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