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待阿籽回到住處,便看到桃喜跪坐在地上,不停的擦拭著地麵,屋內彌漫著濃烈的酒味,地上還有一灘淡淡的暗紅,“桃喜姐姐你怎麽了?”視線觸及到桃喜額頭上綁的繃帶,阿籽緊張的跑到她的麵前,將她扶起身。
桃喜將雙臂搭在阿籽手中,上上下下看了一陣,確定就是阿籽,一把緊緊將她擁住,失聲的哭了起來。
阿籽被突然的狀況搞的不知所措,她隻得任桃喜抱著自己。
桃喜漸漸恢複了平靜,由著阿籽將她扶到床邊坐下。剛要起身去撿桃喜落在地上的抹布,卻被桃喜喚住,“阿籽,別走,你過來。”
阿籽聽話的挨著桃喜坐了下來,看著桃喜臉上悸慟的表情,悲傷又驚慌,昨日晚飯時見著她還好好的,怎的過了一晚上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小手輕輕的撫上桃喜的額角,許是桃喜剛才的動作讓原本的傷口裂開了,有新紅透出繃帶,阿籽起身想去請大夫,卻發現桃喜拉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回首發現桃喜隻是瞅著她,眼中滿滿的都是不舍和淚花,極力哽咽著像是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的神情。這樣的桃喜讓阿籽感到害怕,仿佛她會突然離自己而去,並且不複相見,“桃喜姐姐你到底怎麽了,你不要這樣,阿籽很怕。”
阿籽帶著哭腔的詢問讓桃喜的眼淚刷的落了下來,她其實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對阿籽說我沒事,卻發現是那麽的艱難。所有的委屈和驚恐從四麵八方而來,要將自己吞噬。
阿籽胡亂抹去眼淚,按下桃喜的雙手,“桃喜姐姐,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的呆在屋裏。等我!“連門都未掩上,便飛跑出去。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大少爺,這個府裏隻有大少爺才會真心幫助桃喜姐姐。
哐當一聲,剛進書房的邵雲便看到心急火燎的阿籽闖了進來,臉上還掛著沒有幹的淚,“大少爺,快,快跟我去,桃喜姐姐,她,她有點不對勁。”
邵雲二話不說,大步徑直往外走,阿籽隻能一路小跑才跟的上他。為了不讓桃喜成為眾矢之的,也怕自己給她徒增煩惱,一直忍耐著不去找她,可是在阿籽慌慌張張踏進他的房間時,天知道他有多麽的焦急,自己甚至都不曾詢問阿籽出了什麽事,便趕了過去。
屋門已經被掩上,邵雲隻是輕輕一推就開了,桃喜見邵雲進去,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在門外等候。
穿著月白偏襟短衣的桃喜顯的那麽的平和,和阿籽的著急反應判若兩別。邵雲看著這個半蹲擦地的柔和背影,似有一股暖流湧入枯燥的心間,感情真是奇妙的東西,僅僅隻是如此靜靜的靠近相伴,便叫人滿足。
桃喜早已平複了心情,有些東西總要獨自麵對,誰也幫不了她,她能做的隻是默默的等待,等待她最終的歸宿,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淡淡的清苦味又一次圍繞在她的身邊,像是在夢裏,那麽的不真切,而自己卻仿佛又如此渴望它能掃去這一屋的腥臭。
倆人都未曾說話,怕擾亂了這份默契和安心。
看著桃喜淩亂披散的發還有額上粗劣的繃帶,邵雲擰緊了眉梢,他想問發生了什麽讓她這樣,卻又發現自己不該問,有時讓對方重述悲傷僅僅隻是再一次撕裂結痂的傷口罷了。
他選擇了沉默的蹲在桃喜的身邊,輕輕的抽過她手中的抹布,她甚至都沒有花力氣絞幹,拾在手裏還不停的從邊角滴著水珠,好似一直淌不完的眼淚。邵雲兩手各執一端,反向將水擰在旁邊的木桶裏,他也不看桃喜異樣的眼神,自顧自的幫她擦著地麵上的汙漬。
桃喜看著邵雲無比自然的神情和動作,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大少爺是否看到了血液的痕跡,雖然她已經用力擦了好幾遍,可是依舊能看到大片淡淡的紅色,就像那驚悚的一幕怎麽也揮之不去。他是否發現了什麽,可他隻是頓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她,甚至都不再看她一眼。
待到濕漉漉的地麵被邵雲擦幹,他直起身來,袖口被汙濁的洗地水沾濕了一大片,他拎起水桶往外走的樣子跟他的儒雅氣質是那麽的不協調。
“大少爺!“邵雲的手已經搭在了門上,桃喜在邵雲正要出門的一刻喚住了他,口氣帶著試探和不確定,又似帶著留念和不舍。
邵雲沒有動,他怕自己一回頭看到桃喜楚楚可憐的模樣,對她的感情會讓他不能自己。
桃喜見邵雲不曾回頭,孤寂無助的情緒倏忽間將自己淹沒,把她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她知道她不能說,特別是不能對邵雲說,可她隻是想跟他道個別。不久後她將步入地獄的深淵,那麽就允許她自私一次。
邵雲慢慢的放下搭在門上的手,似是在等待著什麽,這一切都鼓勵了桃喜。想開口說話,才發現嗓子幹澀的很,“我要走了。“出口的聲音帶著嘶啞,”謝謝你為桃喜所做得一切。“
終於是說出來了,桃喜一直怕身邊的人擔心,卻又怕隨著自己的離開大家的心裏便再也沒有她的痕跡。
邵雲攥緊自己的手,骨節泛白,“是母親讓你離開的嗎?”不等桃喜回答,邵雲繼續問著,“是因為我,對嗎?“
桃喜真的想回答不是,卻艱難的沒辦法開口。
”如果你不想離開,那麽以後請不要怪我無法再放任你孤身一人。“邵雲仍然背對著桃喜,聲音幽幽的。
桃喜愣在邵雲的話中半響都沒有回過神來。邵雲卻並沒有在等她的回應,偏頭憐惜的看著她,此時的桃喜就像一片凋零的花瓣,陷入泥濘。
”隻要你不願意,沒有人能讓你走。誰都不能!”邵雲異常堅定的對桃喜說,這話又仿佛是在對自己講,心從未像現在這般堅持和踏實過。
喚來阿籽,邵雲囑咐她好好照顧桃喜,暫時不必回大夫人處伺候。他自當會去母親處交代,有些事有些話也是時候挑明了,越是藏在心中越是磕的難受。
因為,人生還那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