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月初五，黃道吉日，宜嫁娶。


  邵府上下被鋪天蓋地的紅所蔓延，垂著流蘇碧珠的大紅滾金燈籠從府外一直沿著蜿蜒曲折的長廊，兩兩對應的懸掛著，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來了，賓客滿座，熱鬧非常。


  巨大的鞭炮聲響徹天際，眾人紛紛轉向府門外，是新娘子到了。


  邵文在眾小廝的簇擁下站在轎門前，輕輕踢開轎門。媒婆子滿臉堆著笑，說著吉利的話，將紅綢緞的一頭遞給邵文，然後攙扶著新娘邁過火盆往內堂走來。


  邵雲今日穿上了李夫人為他準備的暗棗紅長衫，映的氣色也好了些，他正站在靠近禮堂的台階上，剛與賓客寒暄完，從這個角度正好完整的看到一對新人徐徐走來。兩旁的賓客在新人走過之時大聲的道著祝福。


  天空澄靜的沒有一絲雲，邵文一改往日的冷漠樣子，點頭微笑回應著周旁賓客。輕鬆的牽著紅綢，走的極慢，許是怕新娘蒙著紅蓋頭，腳下踩空。新娘用金線繡的紅色禮服精致而又高貴，在陽光的折射下頗為刺眼，塗著豔紅丹蔻的嫩白蔥根上帶著一枚碩大的祖母綠戒指。那是祖母留下的，老爺吩咐大夫人給了馮青瀾，是否也暗允了這當家主母的身份。


  三年後的相聚，紹文似乎變的疏離了許多，他不知道他在遊學期間發生了什麽，又經曆了什麽，是如何結識了馮青瀾，又如何舍下了桃喜娶了大帥的千金。在久別重逢的那天，他隻是淡淡的喊了下大哥，而自己也隻是走近拍拍紹文的臂膀，微笑點頭。


  目光隨著新人進入禮堂，聽著司儀高聲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禮成！

  在場的人都齊齊拍手以示祝福，＂請新娘入洞房。＂

  一切都顯的那麽美好，喜悅。高朋滿座，觥籌交錯，紹文似乎一直在被勸酒，而他毫無退卻，無不仰頭幹盡。


  邵雲靜靜的坐在席上，靜靜的看著紹文微醺的走到他的麵前，高舉起酒杯，＂大哥，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小弟敬你。＂紹文一口飲盡，將酒杯反置，＂先幹為敬。＂

  邵雲低頭看了看桌上的一盞茶，吩咐丫鬟撤走茶水換上酒來。李夫人急急出聲，＂雲兒！＂


  邵雲似沒聽到一般，舉手將下人遞來的酒一口飲下。辛辣的滋味還是將他嗆住，這仿佛是他第一次喝酒。李夫人忙趕至邵雲跟前，替他順氣，＂快去給大少爺拿解酒湯水來。＂

  邵雲無奈的笑笑，＂母親，不過一杯酒而已，今個兒高興。＂

  ＂大哥，好酒量。＂紹文複又舉杯敬向李夫人，＂感謝大娘這麽多年來養育之恩。＂邊說邊深深的盯著座上的三姨太。而三姨太則目不斜視的繼續端坐在那，似乎這婚禮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那堂上的新人也不是自己的親兒。


  ＂ 您來了。＂紹文看見不遠處鎮上的富豪，上前問候，在繞過邵雲身邊時，邵雲用僅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在紹文耳邊說，＂桃喜病了。＂紹文頓了頓，繼續前行，與旁人攀談起來。


  今天的邵文是如此開懷盡興，娶得如此美嬌娘，娘家勢力又那麽大，他是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有誰還記得那個簡單美好的姑娘，在紹文回府那天開始就一病不起，感情沒有答案，卻又如此顯而易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時無刻的牽動著邵雲的心。或許隻有他才懂得她的心情，默默守候是虛無的妄想，剩下的隻有獨自的煎熬，剪不斷理還亂，割舍不下又得不到。越是思念越是痛苦，深深悶出心傷。


  邵雲突兀的站立起來，＂大家盡興，我有點不舒服，先失陪了。＂對桃喜的掛念時刻折磨著他，他無法丟下她一人，或許她正把自己關在黑屋中默默飲淚，這場盛大的婚禮在他眼中隻是對她的一種諷刺。


  ＂雲兒，我陪你回去，方才飲了酒是否有哪裏不適？＂邵雲卻在李夫人著急的詢問中大步奪出禮堂。


  剛才紹文也注意到邵雲起身離席，邊與旁人喝酒，眼卻緊跟邵雲的背影。於是紹文佯裝醉酒，借口出去醒酒，倚著小廝踉蹌出門。


  沒有雲的夜晚，皓月當空，映照著紹文眼底一片清明，揮手退下小廝。隨手撤下胸前紅綢花，負手而立，抿著薄唇，冷冷的朝著邵雲在黑幕中消失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