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等啊籽回到前廳，除了三姨太和大少爺不在場，其餘人等都已經入座了，老爺，大夫人和幾個姨太太正熱乎的與馮青瀾聊著家常，紹文則坐在一邊獨自喝茶。
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馮小姐是北方大帥的千金，而因為大帥非要先在女方辦好親事，又舍不得女兒遠嫁便多留了些時日，因此耽擱了個把個月。馮小姐活潑開朗的性子很得老爺歡喜，老爺頻頻發出爽朗的笑聲。
啊籽朝大家福了一福，便走近李夫人身側，＂大夫人，都收拾妥當了。＂
＂好，你先退下吧。＂猛然想起剛才失態的桃喜，李夫人又叫住了正要離去的啊籽，＂你，喊上桃喜，去請大少爺過來。＂
＂是，大夫人。＂啊籽恭敬的退出前廳，裏邊還不時傳出馮小姐銀鈴般的笑語。正思量著桃喜現在正在哪，正巧辛采幾個將二少爺和馮小姐的行禮搬進來，＂辛采，見沒見著桃喜姐姐？＂
＂她還在府門外杵著呢，你快去瞧瞧她。＂辛采和幾個小廝抬著一隻隻樟木箱子繼續往府裏走，似是搬了好幾趟，每一隻上都係著紅繡球，光是看著這麽多箱嫁妝，便能感覺當時十裏紅妝女方辦親事時是何等的排場和風光。啊籽覺得現在不是自己想太多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找到桃喜姐姐。
雨已停了，天空卻依舊陰陰的，柳枝頭上飛來兩隻小雀，時而互相輕啄，時而嘻鬧，在桃喜眼中它們是那麽的快活和自由。
啊籽一路小跑至門口，桃喜果然還在那站著。她知道桃喜看到了一切，知道桃喜心裏一定很傷心，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可以讓桃喜看上去不那麽悲傷，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隻能怯怯的拉起桃喜的手，＂姐姐，你不要這樣，你這樣阿籽看了心裏好痛。＂桃喜依舊低著頭，看著自己汙濁的繡鞋。
＂我們先回去好不好？大夫人讓你去請大少爺到前廳去。＂啊籽略帶哀求的開口。
桃喜用力把眼淚逼回去，將目光移到啊籽的臉上，小丫頭正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眼中滿是希翼。不想讓自己的傷心給擔心自己的人帶來煩惱，桃喜輕輕撫了撫啊籽的頭，＂姐姐沒事，咱們走吧。＂語罷反手牽過啊籽的手，往回走，每一步似格外艱辛。
＂大少爺，大夫人請你去前廳。＂桃喜站在紹雲屋門邊，微微的低著頭。
邵雲剛喝下藥正披著外衫在案台邊臨窗坐著，如玉的手指夾著一頁書卷，似乎早已走神多時。剛才府裏的動靜他都聽到了，肯定是紹文回來了。
＂好。＂邵雲起身準備更衣，桃喜忙進屋伺候。
打從桃喜進屋那刻，邵雲的眼睛便未曾離開她的身影片刻。雲鬢似剛剛匆忙整理的，衣衫半濕，她是如此的狼狽，手指係著錦扣，劃過他的頸脖是冰涼一片。
＂好了，大少爺。＂桃喜將邵雲長衫上的折子理平後欠身立在一邊。
半餉不見邵雲發話，抬眼發現邵雲隻是盯著自己看，將頭低的更沉，自己的悲傷真的如此顯而易見嗎？
＂你怎麽了？＂邵雲走近桃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角的淚痕盡顯，＂哭過？＂語氣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桃喜忙用手去擦，卻被邵雲握住，這手似乎比他的還涼，＂誰欺負了你，可以告訴我。＂平靜的口吻中帶著絲絲焦急。
桃喜突然覺得鼻子酸澀的很，眼睛眨巴了幾下，抽出手，抬頭朝紹文淡淡一笑，＂沒有，謝謝大少爺。＂話還未畢，眼淚卻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可嘴角依舊上揚笑著，一聲不吭。
桃喜故作倔強而又憔悴的模樣讓邵雲心絞在一塊，悶悶的，沉沉的。他不自覺的抬手用指腹去拭，可這淚水似決堤一般，無休無止。
邵雲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桃喜，從小到大她都是笑顏如春，似乎沒有煩惱，也沒有悲傷，為何今天如此，發生了什麽讓她如此悲傷，而他又該怎麽做。
仔細想想，邵雲似猜到了什麽，一把攬過桃喜，桃喜沒有拒絕，靜靜的趴在邵雲的肩頭，緊緊咬著自己握拳的手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邵雲感覺懷裏的桃喜哆嗦不已。
＂想哭就哭出來吧，不必這般辛苦。＂邵雲一下下輕輕拍著桃喜的後背，以示安慰。
聞著邵雲身上透出的淡淡清苦藥味，桃喜頓時委屈的摟住邵雲的脖子嚶嚶哭出聲來，滾燙的眼淚劃過臉龐滴落在邵雲的肩頭，有的趟入頸領中，趟進邵雲的心田間。
李夫人許久未見邵雲過來，便親自過來看看。見屋內似有兩個人影晃動，轉頭吩咐下人先退下，踱入邵雲屋內看見他和桃喜兩人依偎在一起。
邵雲麵朝屋門，見母親剛要開口，忙抬起手指在嘴邊比劃了下，雲兒兩字還是未來得及噤聲。
桃喜聽到來人的動靜，不想是大夫人，急忙抽身立在一旁，手背胡亂的擦著臉。邵雲放下垂在半空的手臂，心裏頓時覺得空落落的。
邵雲雖然一直待所有的人溫和親厚，做母親的卻從來沒在兒子臉上看到過剛才這般溫柔的神情。難道不知不覺中邵雲早已對桃喜用情至深。馮小姐和紹文的婚事讓自己心亂如麻，她現在並不想責難桃喜，畢竟也是個遭拋棄的可憐丫頭。
感覺大夫人正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近，桃喜膽怯的往後退，剛才的自己被悲傷衝昏了頭腦，竟敢如此失禮，還被大夫人全瞧了去。
邵雲也以為母親要責罰桃喜，剛想開口解釋，卻見李夫人隻是輕柔的抬起桃喜的下巴，另一手撚著帕子為她擦臉。
＂大夫人，我自己來。＂桃喜惶恐的從李夫人手中接過帕子。
李夫人輕輕拍了拍桃喜的肩胛，＂下去收拾下吧，今個你不用當差了。＂
桃喜感激的朝李夫人和邵雲躬了下身，便退出屋去，夫人說的收拾不光是衣衫儀表吧，可自己該如何去收拾這份無望的心情呢。
李夫人從櫃中又取了件深藍長衫替邵雲換上，而邵雲則將原先那條衫子疊起放在枕邊，李夫人默默看著邵雲的動作終究是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