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退的很快,等寧不歸三人趕到亂葬崗的時候,陰氣已經消失不見。
亂葬崗距剛才寧不歸所在的地方差不多五裏地,被層層青鬆包圍,此處的青鬆似乎更加稠密一些,若非追隨陰氣而來,很難發現裏麵有一大片墳塋。
說是亂葬崗,實際上並不如何雜亂,隻看墳塋的位置排列,甚至還有幾分整齊,粗略看去,差不多有一百多個墳頭,奇怪的隻有一座石碑矗立在前麵,而且石碑上麵空無一字。
萬鬆坡所在的地方比較偏僻,但這些墳塋上幾乎沒有雜草,如果沒人打理,寒冬十分,也應長滿枯草才對。
自擁有馭鬼鐲之後,寧不歸對陰物十分敏感,但凡有陰氣存在,肯定能感覺到,但此刻,他可以去感知,卻察覺不到絲毫陰氣。
“你怎麽發現這裏的?”寧不歸問道,目光雖是看向墳塋,問得卻是小道士。
小道士正要開口,章浩搶先道:“這還用說,某人心中不忿,故意跑這麽遠,想讓我倆挨餓唄。”
“這裏沒有一個活物,走著走著就走遠了,”小道士沒有理會章浩的諷刺,回答道:“接近這裏的時候,察覺到有一道陰氣在這裏徘徊,便過來查看,發現一隻陰物在此遊蕩,想要收了他。”
說到這裏,小道士停頓下來,過了一會說道:“沒想到此地不止一個陰物,我剛一動手,他的同夥便出現了,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如此坦誠自己打不過,讓寧不歸有些意外,轉頭看了小道士一眼,發現他麵無表情,沒有任何憤怒或者羞愧的神色。
小道士具有很強烈的自尊心,此刻的平靜反而顯示出他心裏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寧不歸見識過小道士對陰物的憎恨,當初他能直麵新鮮出爐的大胖不落下風,寧不歸就不相信他會在一群遊魂野鬼手下弄得如此狼狽。
“你說這裏是古戰場?”寧不歸再問。
小道士點點頭,道:“不錯!這些鬼魂身上穿著盔甲,而且還保留著靈識,不容易對付。”
“如此甚好!”寧不歸說道:“去叫他們出來,我要跟他們談談。”
談談?有什麽可談的,小道士心中腹誹,表麵上卻很聽話,走到石碑前,開口喊道:“別藏了,馭鬼天師大駕光臨,爾等還不快快現身。”
小道士用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方式,仿佛他麵對的不是一群鬼魂,而是躲貓貓藏起來的同伴。
章浩裂開嘴無聲消了,寧不歸聽到馭鬼天師四個字,眼睛半眯起來,眼底閃過一道光芒。
一片安靜中,章浩湊到寧不歸身邊小聲說道:“此地有些古怪!”
寧不歸明白章浩在提醒自己小心,點點頭表示心中有數。
“不識好歹,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小道士掏出一張符紙,捏在手中一晃,符紙無火自燃,隨後,小道士將符紙扔向墳塋。
燃燒的符紙一直來到墳塋中間,然後才緩緩向下落去。
這是一張引鬼符,並不是高級符紙,也沒有任何攻擊力,但威力卻不小,因為這是道門中人表明身份態度的正宗方法,引鬼符一出,表示道門中人沒有惡意,召鬼現身,隻是有事要問罷了。
這是正宗道門中人才保留的傳統,如果鬼魂知趣,會乖乖現身,如果沒有現身,那麽,道爺接下來的手段就沒有那麽客氣了。
突然,引鬼符停止下落,反而向上飄起,上麵的火光也熄滅了。
小道士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眼睜睜看著還剩一角的引鬼符飛出墳塋的範圍,落在自己腳下。
這相當於你投遞拜帖,對方不但沒有接收,還把拜帖撕了個粉碎,再扔到你臉上一樣。
小道士哪忍得了!當即再掏出一張符紙,要把那些不開眼的鬼魂從地底逼出來。
焚魂符,燃燒後產生的火焰可深入地下三丈,當然,火焰是無形之火,隻對鬼魂有作用,與凡人無礙。
“太麻煩了!”寧不歸突然開口說道:“先把石碑推了,如果還不出來,再把他們的墳都挖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藏多久。”
墓碑和墳頭是亡者死後的宅院大門,盡管隻是盛放他們的肉身,卻是他們和陽間親人連接的通道。
人死後入地府,並不是立刻就能轉世,在地府等待的時間裏,他們還需要陽間親人的供奉憑吊,如果沒了石碑墳頭,相當於斷了他們的供給,在地府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寧不歸這番話說出來,立刻引得章浩和小道士二人側目不已。雖然小道士的手法看起來更加激烈,但從道家弟子和鬼魂兩方的立場來看,畢竟合乎道理,而寧不歸的做法則有損陰德,自古以來,刨人墳頭,都是不可原諒的大惡。
小道士自不可能做這種事,寧不歸也沒指望小道士聽話,直接朝石碑走去,抬腳踹向石碑。
這一腳他用上了三成內力,哪知石碑紋絲不動。
一腳不成,寧不歸抬腳再踹,這次,他用上了十成內力。
效果立顯,石碑被踹歪了,卻沒有完全倒下去。
寧不歸剛放下腳,就見石碑自己動起來,不過片刻,又恢複成原狀。
“看你能堅持多久!”寧不歸發狠,第三次抬起腳。
這一腳卻沒踹下去,有聲音響起:“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話音落下,就見自墳塋中顯出一個身影,頭戴鐵盔,身穿鎧甲,腰懸長刀,雙目虎視眈眈看著三人。
寧不歸仔細打量出現的陰魂,可以確定此人生前是一名士卒,而且是悍兵,隻從他死後身上還散發著殺伐之氣就能看出來。
不過更讓寧不歸感興趣的是此人身上的陰氣並不重,不但與剛才那股滔天陰氣相去甚遠,甚至和一個新魂差不了多少。
這就有意思了,寧不歸不通軍務,無法從盔甲的樣式判斷此人死了多久,但時間不會短,偏偏陰氣有這麽弱,隻能說明這個陰魂已經能夠做到收斂陰氣。
這可不簡單,像大胖這個吞噬了百個靈魂的鬼修,也做不到這一點,之所以能像常人一樣沒有陰氣,完全是章浩的功勞,不知他用了什麽方法,固定了大胖的身形,也將他的陰氣隱匿起來。
“你們是什麽來曆?你說話能不能算數?”寧不歸連續問了兩個問題。
陰魂盯著三人看了許久,方才說道:“看得出來,你們都不是普通人,何苦為難我們這些孤魂野鬼。”
出乎預料,陰魂的態度竟然軟了下來。
“自我們在這荒山野嶺落腳,從未殺生造孽,恪守鬼魂的本分,還望三位體恤憐憫,不要再為難我們,我在此謝過了。”說完,陰魂抱拳行禮,看得出來,對於江湖禮節,他的動作很生疏。
“剛做完的事情轉頭就忘了,我看你們這些陰物並不老實。”寧不歸一指小道士:“剛才你們氣勢洶洶追我同伴,若非我們離得不遠,隻怕他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了。”
話音剛落,陰魂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盯著小道士說道:“剛才我的同伴執崗放風,你這位同伴二話不說,上來就動手,重傷了我的兄弟,我們也隻想問問他為何無辜傷人,並無殺人之意。”
“真是好笑,一個鬼物,口口聲聲把自己當人!人鬼殊途,既然是鬼,就該待在應該待的地方,這是天地大道,你再狡辯也沒用。”寧不歸斥道:“我這位同伴出身道門正宗,降鬼驅魔乃是本分,你一介鬼物也敢橫加指責,還說自己無辜,嗯?”
陰物的手不自覺的放在刀柄上,雙目中的怒火就要冒出來了,但他忍住了,低頭說道:“您說得對,是我們逾越了,還請您大人大量,原諒我們這些鬼物。”
寧不歸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這個態度還差不多,看起來你們還是很守規矩的,不過既然讓我遇到了,我必須得弄清楚你們的來曆,剛才聽你說執崗放風,我不是很明白。死都死了,還要放風,你們是怕自己在做的事情敗露,還是設下圈套,準備對付某些人嗎?”
“剛才我說錯了,我的同伴是出來吹風散散心,下麵挺悶的。”
“原來如此!”寧不歸笑道:“早這麽說多好,差點引起誤會。我看兄台神誌清明,身為鬼物殊為難得,不如把你的兄弟們都叫出來,我想認識認識。”
“不必了,陰穢之物,別汙了您的眼睛。”
“你這是在拒絕我?”寧不歸的聲音突然變冷。
陰魂抬頭,迎著寧不歸的目光,良久後說道:“看來你是故意找麻煩來了。”
“是不是麻煩,得看你的態度如何。”寧不歸說道。
“何苦呢!我看你三人年紀輕輕,本想留你們一命,但你們非要找死,就別怪我了。”說著話,陰魂拔出刀來,也不再隱藏身上的陰氣,氣勢驚人,殺氣在青鬆間彌漫開來。
此時再看這名鬼物,陰氣凝而不散,氣勢凜冽,與寧不歸之前見過的鬼物大不一樣,盡管比不上冥村厲鬼那般陰氣濃鬱,卻決不能小覷。
“進食時間到了!”寧不歸說道,把大胖召了出來。